第191節

……
不朽,可不可以不成親,哥哥照顧你?
前世篇2
不朽帶著無影,在一處岩石上坐下,忘著晦暗的天,冗自發呆。
為什麼要長大呢?為什麼心痛症要痊癒了呢?為什麼……她要離開哥哥,離開那個總是凶她,卻護她如命的哥哥?
她抱著雙膝。把下巴埋在膝蓋間,眼皮微耷的看著前方。
無影也安靜的坐在她旁邊,扮演著一隻聽話的寵物,如若不是被重傷,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無法變回人形。就算變成人形,也只是十三歲孩童模樣,而不會萬全恢復原樣。
他還不知要怎麼告訴她,她當年所救的並不是她口中的雪獒,而是一隻妖,倘若要她做妖王的女人。不知她會作何感想,是驚叫,還是淚雨連連?
他想,心情難得愜意舒暢,早在五年前,她用一雙純淨無比的眼,看著他的傷口流淚時。便已注定,待他元氣恢復,儀表華華,務要娶她回家。
不朽將整個身體都靠在了他的身上,撫摸他柔軟的皮毛,穿過指尖,繞過指腹,一路癢到他的心。
他側頭,與她耳鬢廝磨,他甚至開始沉溺於這樣的時光,她對他沒有任何的防備,常把心事講與他聽,在他面前,她的喜怒哀樂,從不需要隱藏。
她開心的時候。便揉他的臉,她生氣的時候,便抓他的尾,她難過的時候,便摟他的頸,將自己的小臉,深埋於他的皮毛之中。
可她從未像今天,哭的這樣傷心。哭的他的皮毛大片沾濕,他卻一動不敢亂動,生怕驚擾。
他從未如此小心,也從未如此愛過一個人。
誰說動物沒感情,他的心痛不比她少,他伸出柔軟的舌,舔她眼角的淚,他並不覺得這種舉動噁心,是對他尊貴身份的蔑視,他只覺得窩心,他喜歡這種親暱。
像是風中搖曳的罌粟,一觸上癮。
不朽抬起臉,淚眼朦朧的面對他,她哭,她抽噎,她說:「無影,我不想下山。」
他瞇起眼睛,像是被什麼刺痛了一般,他的心裡一遍遍反覆,不,你得下山,並且,再別回來,永遠的離開那個人,身邊只剩他。
他忽的站起身,不朽便跌倒在了地上,如夢初醒,她忽的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麼。
她不下山,難道要害死萬傾?
「無影,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嫌山上的日子太無聊?那朽兒帶你下山好不好?」
他聞言,吐舌搖尾,扮演好一隻寵物。
「就你機靈。」她笑,抹抹眼淚,又是晴天。
師父說過,改變不了的事情,就坦然接受,可師父沒說過,什麼都不擁有並不痛苦,痛苦的是,擁有後又眼睜睜的失去,硬生生的扯去。
誰能灑脫的說一句,從此再無干係?
時間一晃,已至隆冬,多日未見,如火燒心。
萬傾背對著天邊碩大的涼月,坐在石桌凳前,仰起長頸,飲一壺清冷烈酒,隨即狠狠放於桌面,激起點點碎雪,如同理智般,蕩然無存。
他闖進她的房間,雙頰酡紅,華服賽血,拖曳在地,一淡一濃。
「哥,你怎麼來了?」她問,手中的包袱慌張落地。
「你要走?」他盯著她,目光如銀針,根根扎入她的脊樑骨「你要背著我走?!」
他暴怒,一把扯過她的腕,醉意隨著速流的血液湧上頭皮,胡言亂語,亂語真言:「不朽,你忘記你說過什麼了嗎?你忘記了嗎?!」
「哥,你鬆開我,疼!」
他見她怒目圓睜,心中蓄積多日的苦火逐漸變怒,他氣,他氣她為什麼不肯與師父說一聲不,她就那麼想成親,那麼想離開他?
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比他更瞭解她,還有誰能比他更疼她,還有誰能像他這樣,愛到發狂,恨不得燃為灰燼?
可她,竟然一聲不吭的要走,從此闊別天涯,老死不再相見?!
他好想割去她那又長好的半塊心臟,讓她一輩子依賴他,你要沒便永遠沒,為何還要長出來!
「不朽……不朽……」他含糊反覆的呼喊著她的名字,粗糲的指摩挲著她的臉蛋:「你的心長好了,可我的心卻空了,你得還我,你不能一走了之……你得還我,你放我生路……不朽……」
他圈著她的脖子,想要抱她,想要吻他,想要衝破層層荊棘,衝破層層束縛,將她揉進骨子裡,好好愛她,就算死,也要纏繞在一起。
可他這盤根錯節的癡念,卻被一把利刃斬斷,而手執那利刃的人,便是不朽。
「你發什麼瘋!犯什麼病!」她把他推在了地上,吼到肩膀都在顫抖:「自己的命,自己看,我如何放你一條生路!」
「你憑什麼喝一盅烈酒,就有權過來要求我?我下不下山,與你何干?我已滿十八,已經不是那個事事被你管教的小妹!你鬆手!」
她輕鬆的抽出了手,因為他從來就握不緊他。
「不是說要永遠與我呆一起?半輩子還沒到,就心心向著想要逃?」
「女人要與男人待一起,而不是與哥哥。」他聞言,心神俱碎,她卻接著言:「幼時不懂事,說的玩笑話,何必當真?」
玩笑話?他圓睜著眼,恍若驚夢。
「我一直把你當哥哥,可你……」她似乎是說不下去,提起包袱,將他更深的踩踏:「你真讓我噁心。」
她出門,他跌轉去追,卻被門框絆倒,一口早已堆積在口中的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了白色的積雪上,像是朵朵梅花,灼灼其華。
「不朽,你騙我?」
「對呀,騙你怎樣,我跟你說的每一句好話,都是假話,就是為了讓你少欺負我一點,誰想到你那麼傻,還都當真,今天這副落魄樣,我恨不得拍手稱快,憑什麼你有一顆完整的心臟,而我只有半顆心臟?每每心痛症發作的時候,我都恨不得你去死!」
不朽轉身,巧笑令兮:「我早就知道師父告訴了你,我心臟已經長完全的事,但我多停留了幾日,就是為了看著你受折磨。」
「萬傾。」她蹲下身子,柔軟的手撫上他的臉,此時卻像尖刀一樣刻骨:「你最近瘦了不少,天天魂不守舍,只怕你等不到我成親的日子,就死透了。」圍扔丸才。
她勾起嘴角,步履翩芊,可誰曾留意到她眼底那最深處的疼痛,疼到骨裂,疼到血凝。
都說女人最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果然不假。
萬傾通體冰涼,酒醒了,也沒醒,眼睛空空,比盲人還要盲,連心都盲了,看不到來自這個世界,任何一點光,任何一點溫暖。
乾澀的眼眶,撲簌出兩行清淚,忽的天地間掛起一場大風雪,捲著靜謐的夜,嗚嗚作響,似鬼哭,似狼嚎。
似他心底,關於絕望的叫囂。
不朽,我總覺自己心狠,如此看來,真不如你萬分之一。
萬傾搖搖晃晃的起身,回到先前的石桌,抓起早已冰涼透底的白瓷盅,殷紅的唇覆上,喉頭滾動,吞一口烈酒融化肝腸。
腳步一顫,猛地跌倒在地,仰面朝天,目空一切,背後是一片冰冷入骨的積雪,頭頂是一片浮沉陰霾的夜空,大地天空都不痛,唯有他痛,痛到如同折斷根根肋骨,插入心肺。
他閉眼,昏昏沉沉,想要深深醉一回,醒來後,啼笑皆非,只說一場癡夢。
睡夢中的他,不知到夢了什麼,時而傻笑,時而痛哭,卻怎麼也醒不過來,怎麼也不想醒來,因為這場夢,不論好壞,只要有她在,他就不願醒。
……
奈何愛情太悄悄,不思量,路途已茫茫。
前世篇3
不朽一路狂奔下山,跌跌撞撞數次倒地,立即爬起,扯扯凌亂的衣衫,拍淨上面的雪,但是卻無法拍停自己慌亂的心跳。方才萬傾那受傷的表情,還不時的閃現在眼前,每每想起,眼眶都不禁濕潤。
對不起,哥,這次必須離開你……
對不起。哥,這次徹底傷了你的心……
她總希望,他們能永遠像小時候一樣,相親相愛,相依為命,但恐怕。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她跑的累了,跑的喘不過氣,雙腿一軟,撲倒在了冰涼的雪窩裡,渾身顫抖,雙手冰的蜷縮,抓住了一手的涼雪。
師父得話猶在耳邊。每一句,都像一隻不容反抗的手,將她推開他的身邊,沒有半點餘地。
「不朽,你的心臟已經發育完全,自此……」清風道長沒有睜眼看她,而是擺擺蒼老的手,說:「下山吧。」
「師父您……朽兒哪裡做錯了嗎?朽兒改,求師父不要趕朽兒下山!」她睜大眼睛,惶恐的問,緊張到嘴唇都發白的顫抖。
清風道長目視前方,眼睛裡滿是歎息:「你的心臟已經發育完全,但它並沒有停止生長,如果你繼續呆在傾兒身邊,只怕會將他吸食的只剩下一個空殼子。」
「朽兒。你也不想眼睜睜看著他死吧?!」
不朽聞言,震驚的腳步一頓,她與萬傾之間特殊的聯繫她早就知道,只是沒有料到,在十八這一年,竟會發生如此大的變故。
「朽兒。」清風道長看她,慈眉善目,滿眼憐愛:「你的年紀不小了。是時候找一個愛你的郎君,外面的世界很大,比這山上的日子要有趣百倍,外面的人也是形形色色,到時候你就會發現,這世界上對你好的不止是傾兒。」
你也會發現,兄妹之情不等於愛情,清風道長看著不朽那掛著淚水的臉,在心裡默道。
今日他必須要心狠,才能換他們日後幸福,一旦各自遇到了更好的人,彼此之間的感情,便會越來越淡了吧……
她點點頭,聲音顫抖:「好,我下山。」
她拿著包袱,在厚厚的雪地中孤單行走,她甚至都不知道該去向那裡,她抬頭看山下的天,低頭看四邊的地,茫茫天涯,映襯的她彷彿一株浮萍,飄飄蕩蕩,不知要飄去哪裡。
或許,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有朝一日,一走一留。
大風迷了她的眼睛,迎面刮了她一身寒雪,她冷的渾身僵硬,出門走的太急,還沒來得及披上一件厚皮裘,以至於她這一身瘦骨此時冷的瑟瑟發抖。
緒在眼底的眼淚終於壓制不住的落了下來,一滴一滴的砸入雪窩,如同豆大的雨滴,兜洩而出。
她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她吞下世上所有的苦,願能換他一場人間四月天。
哥,若你有骨氣,便別再想我。
她哭到撕心裂肺,再無力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早已冷到僵硬的身軀終於得到了一絲絲溫暖,她伸出冰冷的手,摸索到了一縷柔軟的皮毛,一顆不安穩的心終於緩緩平靜下來。
她還有無影啊,陪她度過這艱難的時光。
無影將面前這具瘦弱的身軀用口銜起來,輕而易舉的甩在了背上,帶入一處山洞,並把她冰涼的身軀圈在懷中,用頭不停的磨蹭她冰涼的臉頰,眼裡滿是心疼。
傻女人,為何把自己搞成這般狼狽模樣,是不是成心要我難受。
如是想著,他將她更深的摟抱,心中的喜悅滿的快要溢出來,就這樣,到永遠吧,哪怕緊緊擁抱一輩子,都不會覺得膩。
他抵著她的頭頂,安然的蓋上了眼皮。
翌日,清晨,陽光微露,積雪微融,天地之間一副融融景象。
她醒後,看著面前陌生的景象,一時有些慌張,依稀想起昨夜的溫暖,便呼道:「無影,無影你在哪裡?」
喊了兩聲,無影未來,卻走來一個翩翩少年,白衣勝雪,連頭髮都是一抹銀白色,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湛藍的攝人心魄,看模樣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卻比她還要稍高一些。
「你是誰?」
少年口銜乾草,一副輕率與不羈的模樣,挑眉睨著她:「蠢女人,你家裡這麼窮,都不給衣服穿的?」
不朽慌忙低頭,然後護住胸前,一臉羞憤:「小鬼,你瞎胡說什麼,我哪裡沒穿衣服啦。」
他嘁了一聲,扔給她一件披風。
她本不想穿,但卻冷的瑟縮,只好厚著臉面,套起狐裘。
《陰夫兇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