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神戶,MOSAIC休閒廣場,「千葉魂」主題賓館。
櫻井雪奈赤裸著身體來到洗漱間,匆匆洗了澡,一邊欣賞著精緻的身體,一邊用吹風機吹著濕漉漉的頭髮。
一滴滴閃爍著燈光的水珠,在她雪白色的胴體上輕輕滾動,韻律著青春性感的節奏。雪奈歎了口氣,用拔毛貼糊在腿上,輕輕撕扯著長出的白色汗毛。
真討厭呢!為什麼汗毛長得這麼快!每天都要處理!
收拾完畢,畫了一個精緻的白領妝,雪奈對著鏡子噘起紅嘟嘟的小嘴滿意地親了一下,隨手拿起手機,半遮著胸部自拍了一張,發到了Twitter上。不多時,評論和求交往的關注信息就過了上百條。
雪奈大略看了看,沒有私信,略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就微微一笑,開始穿衣服。
LOEWE的裙子,Diesel蕾絲鏤空上衣,LV手包,Christlan Louboton的鞋子,一件件穿在身上,遮擋了誘人的身體,卻展現了奢侈品堆砌的虛榮。

她厭惡地瞥了一眼床上還在熟睡的肥胖男人,抓起一大摞散亂在桌上的日元,塞進包裡,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間。
一個公司小職員,如果要買這些別人羨慕的東西,就要有把自己的身體獻給男人換來財富的覺悟呢。
走出主題賓館,瞇著眼睛看陽光時,她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心裡喜滋滋的。
「喵……」一隻又老又醜的黑貓從樹上跳下來,跑到她身邊,蹭著雪奈粉嫩的小腿叫著。
雪奈皺著眉頭,厭惡地一腳把貓踢開,像錐子一樣尖銳的鞋跟刺進了貓肚子裡。那隻貓腹部流著血,叫聲越來越淒厲,幽藍色的眼睛睜得滾圓,卻並不逃跑,反而怯怯地往雪奈身邊慢慢挪動著!
「渾蛋!」雪奈終於忍不住了,瘋了般地對著黑貓又跺又踢,直到黑貓血肉模糊地橫在地上,被鮮血糊住毛的肚子急促地上下抽搐,尾巴微微顫抖,聲音越來越微弱……
「姐姐怎麼可以傷害貓呢?」路過的幾個小學生背著書包,跑過來圍著貓,一個小女孩掏出手帕,擦著貓身上的血,心疼地把它抱在懷裡,幾乎要哭出來了。
雪奈徹底發狂了:「你知道嗎?這隻貓纏了我整整十九年了!十九年了!從我很小的時候,它就一直跟著我!你知道當你晚上睡覺的時候,忽然有個毛茸茸的東西舔你的臉,睜開眼睛看到這只黑色的貓,它放著光的眼睛是多麼嚇人嗎?你知道在洗頭的時候,閉上眼睛沖掉洗髮水,睜開眼發現它在窗戶外面蹲著看你有多麼可怕嗎?你知道和男朋友吃飯的時候,它突然出現跳上桌子,把一桌子美食攪得亂七八糟是多麼尷尬的事情嗎?它不是貓,它是我的惡魔!」
「也許它在保護你呢,」小女孩眼中滾著淚珠,「總之傷害貓是不對的!」
雪奈兀自生著氣,伸手攔了輛出租車,上車後擦著鞋跟上的貓血,氣憤地把衛生紙丟出車窗!
再做一年應召女郎,攢夠了錢,一定要開自己喜歡的花店!走進公司大門,雪奈暗自下了決心。
「雪奈今天好漂亮啊!」男同事色瞇瞇地看著她深V上衣裡若隱若現的乳溝說。
「哎呀!雪奈你換了最新款的LV包呢,要很多錢吧?我們這些普通人只能有眼饞的份兒嘍。」女同事酸酸地說道。
雪奈臉上掛著標準的職業微笑,微微鞠躬,謙虛地說著;「哈依!請多關照!今天又是努力的一天。」
可她心裡卻鄙夷著這些人:哼!一個普通職員還想打我的主意?哈!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樣子,根本沒有本錢得到名貴的東西啊!
也許是早晨的黑貓讓她心裡有些氣憤,也許是昨天晚上應召時過於激烈,當電梯到達公司那一層時,雪奈忽然覺得很疲憊,全身癢得厲害。
想到那只黑貓,雪奈更是憤怒!
肯定是它把身上的跳蚤帶到了自己身上!如果死不了,下次見到時餵它毒藥罐頭好了。
公司沒來幾個人,雪奈習慣性地向一個辦公格子看去。
「清和君,早上好!」正在看文件的清和是她喜歡的類型,雖然清和已經結婚,但是她不介意和他發生免費的一夜情。
身體越來越癢,像是有許多小毛刺紮著皮膚。雪奈有些後怕,難道昨天晚上那個老男人有傳染病?
清和抬起頭應了一聲,忽然像是見到了鬼,指著雪奈,嘴唇不停地哆嗦著,喉嚨裡發出「咿呀咿呀」的怪叫!
「清和君,你怎麼了?」雪奈心想剛才貓血濺到腿上了,正準備低頭看。陸續走進公司的同事,本來還有說有笑,卻突然尖叫起來!
「尾巴……尾巴……」
尾巴?雪奈不知所措地站著,感覺屁股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她歪頭向後看去,三條長長的尾巴竟然從她的裙子裡伸了出來,來回擺動著。
就像是貓尾巴!
這是怎麼回事?雪奈徹底傻了,伸手想抓尾巴,卻發現自己的手變成了巨大的貓爪,白色的、毛茸茸的、帶著尖利的指甲,兀自蠕動著……
雪白的腿上,也開始起了變化……
刺癢感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的程度!大片的汗毛從皮膚裡用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鑽出生長著,很快就覆蓋了兩條曾經美麗筆直的雙腿。腳漸漸縮小,骨骼和血管像是被煙頭燙了的螞蟥,縮成一團,變得滾圓,彎曲的趾甲從腳趾中探出。
「啊!我這是怎麼了!」身體可怕的變化讓雪奈尖叫著,可她耳朵裡聽見的卻是「喵喵」的聲音。

淒厲、恐懼、絕望!
就像剛才被她虐待的黑貓。
清和已經暈倒在地上。在同事們的厲聲尖叫裡,她慌亂地在辦公室裡四處亂撞,身體從未像現在這麼輕盈靈巧,明明就要撞到牆,卻下意識地扭身躲了過去。
就像一隻貓!
直到她撞到玻璃前,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雪白的貓,穿著人的衣服,張著嘴「喵喵」嗥叫著,舌頭上的肉刺根根豎起!
「彭!」玻璃被撞碎,一道白色的身影從七樓飛了出去,在空中張牙舞爪地扭動著身體,重重落在了地上!
血肉,迸濺!
肢體,殘碎!
血泊裡,屍體已經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樣,碎骨碴子如同荊棘從全身刺出……
「喵!」在小女孩懷裡的黑貓掙扎著跳到地上,一瘸一拐地向遠處跑去,在馬路上留下一串串血跡。
「好奇怪呢?」小女孩歪著頭問同學,「你們聽到了嗎?那隻貓好像在不停地喊『雪奈』。」
同學們笑了:「稚子,不要亂說啦!貓怎麼會說人話呢。倒是你,對貓有些太溺愛了呢。家裡收留了那麼多流浪貓,身上天天都沾著貓毛。」
「討厭,那不是貓毛!我汗毛長得快嘛!」

「月公公,你說這日本地方雖小,可是人海茫茫,到哪裡去找傑克?」我灌了口清酒,滿嘴的蒸餾水味兒,著實不好喝,「丫的催眠術那麼霸道,要是偷偷出境,或者貓個地方藏起來,那真是比大海撈針都難!」
「你丫就不能消停會兒?」月餅不耐煩地合上書,「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有本事見到月野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去!在我這裡撒什麼歡兒!」
我枕著胳膊躺在床上,飄窗附近小床上的陽光總是讓我感覺愜意舒適。不過月餅說喜歡靠窗睡的人都缺乏安全感。我沒好氣地回了句:「鬼都是從窗戶鑽進來的,要是半夜看見一隻鬼貼在窗戶上,估計能把您月公公嚇死!也就我這天生橫練膽子的人才敢睡在窗戶邊上。」
我推開窗戶,吹著海風,欣賞著宮島的風景。遠山碧水,漁民撒網收網,肥嘟嘟的鮮魚在網裡活蹦亂跳,濺起的水珠如同珍珠晶瑩,深紅色的大鳥居像慈祥老人一樣笑呵呵地守護著島上的子民。
抽著煙喝著酒,雖然是日本的名煙「七星」,清酒更是石川縣的「天狗舞」,不過我抽起來總覺得有股子捂了好幾天的被子的味道。酒更不愧是清酒,騙喝起來和蒸餾水沒什麼區別,只能解解渴。遠不如國內的紅將軍抽起來給力,也不如二鍋頭那種霸道的辣勁兒讓人熱血沸騰。
「你丫就是個屌絲命。」月餅看我愁眉苦臉的表情,下了結論。
話是這麼說,可是既然入了鄉就要隨著俗,而且這個七星煙裡面的「七」大有講究。「七」在日本的文化生活中是一個吉祥的數字,民間把每年一月七日專稱謂七日正月,並在家裡佈置七福神等吉祥裝飾物禱敬諸神以祈福祉。估計這個牌子剛創立的時候起這個名字,也是為了行大運買賣興隆,看來開店、生孩子起個好名求個平安吉祥,對亞洲人來說都是傳統。
不像歐美人,大街上喊聲「傑克」「露絲」,肯定有十個八個回頭應聲的。
「你丫看什麼書呢?」我自己喝酒喝得無聊,月餅拿著本破書翻了半下午也不吭氣,我悶得都快發霉了,「不好好養精蓄銳和傑克決一死戰,捧著本書玩什麼命!」
月餅估計被我吵得夠嗆,把書丟了過來,我接過一看——《日本妖怪大全》。
「這書上的事情你也能信?」我哭笑不得,「等將來有時間,我把咱的經歷也寫寫,絕對比這個真實過癮。」
月餅拿了根煙在鼻子上聞著:「多準備些資料也是好的,這本書裡面有些東西估計不假。我剛看到『化貓』這種妖怪,講的是佐賀藩的名門鍋島家的一個家臣,名為小森半太夫。他經常對一隻貓施暴,不斷虐待它。於是這隻貓怨氣叢生,吃掉了本家的愛妾,然後變成愛妾的模樣報復。化貓的妖變過程寫得也很詳細,和咱們國家傳說裡的妖變大同小異,知道『貓臉老太』的事情嗎?」
「貓臉老太」這四個字讓我泛起一股寒意,那是在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發生的詭異事件:某寒冷城市,上班的人們忽然發現路上凍死了一個人,由於是趴在地上,從花白的長髮和身形來看,死者是一個老太太。
當警察趕到,驗屍官準備將老太太翻過身時才發現,她的臉已經牢牢凍在馬路上,只好用酒精一點一點化開。當把屍體翻轉過來後,也許是因為冰凍造成的肌肉收縮和血液沉澱,驗屍官發現那個老太太竟然長了一張貓臉!
而據報案者說,曾經有一隻貓從老太太身上跳了過去。

後面的事情我就不太瞭解了,只聽聞貓臉老太的屍體在停屍房神秘失蹤。在隨後幾年,經常有學生晚自習放學時看到有個長著貓臉的老太太在街上遊蕩,嘴裡還不停地喊著:「回來吧……回來吧……」
這件事情曾經給當地造成了極大的恐慌,甚至學校為此取消了晚自習,就連傍晚放學也要有家長來接。
也許是謠傳不攻自破,又過了幾年,這個「貓臉老太」的傳說才漸漸被淡忘,也再沒有人看見過她。
「那是傳說吧?」我擦了擦冷汗。
月餅揚了揚眉毛:「傳說不一定是假的。我曾經聽都旺說過,貓臉老太被抓住了。」
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而且都旺是主要參與者,難道是抓來煉蠱?我的好奇心又起來了:「月餅你丫怎麼就不知道多問問!」
「你以為我不想知道?不管我怎麼問,都旺就是不說!」月餅有些遺憾,「他說這不是我所能承受的事情。」
「月野今天會做什麼好吃的伺候南少俠?」月餅故意岔開話題。
聽到這句話,我就頭疼。
解決了「宮島人皮」事什之後,由於傑克那個殺千刀的暫時沒什麼風吹草動,月野索性讓我們在這裡休養幾天,欣賞欣賞風景,好好放鬆一下。
我本來還想拿著相機拍幾張照片發發微博,可是每次走到街上,想到這裡曾經是武士埋身之所,地下全是碎骨和冤鬼,又因為裂口女的出現心理上也有了陰影,看見紅綠燈就渾身不自在,乾脆貓在屋子裡喝喝酒抽抽煙,和月餅扯扯皮,算是宅了。
月野可能是因為感謝,又有些愧疚,每天倒是變著法做些日本特色的飯菜給我們送過來。像我這種一日無肉不歡的主,飯量自然也是極好的。偏偏飯團還不如小孩拳頭大,配上幾片紫菜、菠菜,切成片的四分之一個雞蛋,根本不能填飽肚子。
好不容易看見點魚肉、大蝦、蠔類的海鮮,還是生的,據說還是黑羽捕的!
想到黑羽擺著臭臉挽著褲腿拿著漁叉站在海裡的模樣,我就忍不住想笑。
生海鮮蘸著芥末吃的時候更是沖得鼻子只想打噴嚏,而且我還有些海鮮過敏,吃了之後渾身起疙瘩。
月餅說:「南瓜,為了愛情,別說是過敏,就是過命,你也要把它吃下去。」
於是我只能每天看著笑瞇瞇的月野,慢慢地把壽司吃完,摸著肚子擠出滿足的笑容:「謝謝,我吃飽了。今天的壽司真好吃,辛苦你了。」
然後到了半夜估計月野睡了,我才偷偷泡上方便麵,一邊撓著疙瘩一邊和月餅偷偷補充乾糧。
正琢磨著呢,門被推開,月野闖了進來。這與平時禮貌地輕輕敲三下門截然不同,一定出了什麼事情。
「神戶出現怪事,請協助我。」月野簡明扼要地說道,「請兩位收拾東西立刻出發,路上給你們資料。」
我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和貓有關嗎?」
月野正準備回屋收拾東西,訝異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這麼巧?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會知道,只是好像看到月野,我就知道她在想什麼。而通過這幾天的接觸,我發現我們倆之間存在許多驚人的默契。
其實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會和一個人異常默契。說什麼想什麼做什麼都驚人地相似,甚至在不認識之前,也曾經做過許多完全一樣的事情。比如給寵物或者別的東西起同樣的名字,比如曾經在某天發過類似的微博,比如在同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裡很有感觸。
大家會把這些統稱為「緣分」,其實完全是因為兩個人的命格相同或者相似。擁有此類命格的人,一生中遲早都會遇到,並且還會繼續交集一生。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也不知道月野的生辰八字,本著「卦不算己,相不看親」的規矩,拜託月餅根據兩人面相、氣還有出生年月(這個是知道的)進行了簡單的演卦。月餅雖然這方面不如我通過那兩本書上所知道的掌握得熟練,但是靠這個行走江湖吃口飯的水平還是有的。丫推演了半天才說:「南瓜,你和月野的命格很奇怪,都是天生有地無天,命裡缺一,而且確實很相似。」我竊喜之餘,倒也沒忘記給他封個紅包消消演卦帶來的天命災。
「黑羽呢?」月餅收拾著背包,「為什麼你只說了協助你?」
《日本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