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保護人類是貓的使命啊。」新田又叼起魚送過去,「為什麼一定要變成人類呢?能吃上美味的秋刀魚,可是最大的享受呢。」
雪奈厭惡地看著新田:「如果變成人,每天都可以吃好吃的秋刀魚,還可以吃更多好東西,穿漂亮的衣服,用最好的香水,讓所有人都為我著迷。」
新田跳上牆頭;「雪奈,我覺得還是當一隻普普通通的貓好。你看人類那麼虛弱,連鬼魂都抵擋不了,每天還要晚睡早起,賺不到錢就會變成露宿街頭的流浪漢。哪裡像咱們,可以每天悠閒地曬太陽呢。」
「我就是想做人,我恨自己是一隻貓!」雪奈「喵嗚」一聲,飛快地跑了。
新田搖了搖頭,叼起秋刀魚追了過去。

「新田,我做好決定了。這輩子哪怕只做一天人,也沒有遺憾了。」雪奈坐在樹上舔著爪子洗臉,尾巴晃在空中甩來甩去。
新田從樹葉中鑽出,把一隻知了送給雪奈:「可是我們必須活十九年才可以擁有變成人的本領啊。」
「如果你願意幫我呢?」雪奈蹭著新田的脖子。
新田舒服地閉著眼睛:「我當然願意幫你啊。可是真的那麼渴望做人嗎?」
「我不管啦,我就是要做人。你可以把你的生命分給我幾年,我就能變成人啦。」雪奈舔著新田的耳朵輕聲說。
「那樣我會很快變老的。」新田打了個激靈,「也許不會再活幾年,以後就不能陪著你了。而且你變成人之後,會忘記貓的記憶,你也記不住我啦。」
「新田,我恨我是一隻貓。只要我變成人。我會好好照顧你,等你也變成人的那天,好嗎?」雪奈的聲音裡充滿了誘惑,「我們可以結婚,可以買房子,可以開一個花店,有自己的孩子,每天我都會給你做秋刀魚壽司。」
璀璨的星光下,當人類還在為明天的生活煩惱時,誰也不會想到,一隻無憂無慮的貓。卻寧願放棄安逸的生活,去做永遠奔波勞累的人。
「你愛我嗎?愛我就幫我好嗎?」面對新田的猶豫,雪奈柔聲說道。
「你真的會記得我嗎?」新田動搖了。
「我可以忘記所有,但是怎麼能忘記從小就保護我、陪伴我的新田呢?」雪奈依偎在新田懷裡,「我也愛你。」
「雪奈,生命給了你,我就會又老又醜。」
「我還是會愛你,直到你也變成人的那一天。」
「那我答應你。但是你要記得哦,變成了人,千萬不能傷害貓,要不然會出大事的。」

月餅講完的時候,月野已經泣不成聲。
我只覺得鼻子發酸,有些愧疚地扶起還在昏迷、已經變回人形的黑羽。
「那為什麼雪奈背叛了新田?」月野仰起淚眼,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到來了。
熟睡的人們也該從甜美的夢境中醒來,為生活繼續奔波了吧?
忙碌了一晚上的貓們,也該回家,或者躺在屋頂,安逸地曬太陽了吧?
做人,做貓?

這個選擇題,答案很簡單,又很複雜。
「因為她從心裡就鄙視自己是一隻貓。」我知道說實話很殘忍,可是還忍不住說了出來,「她忘記了前生新田對她的愛,反而因為保留著恨貓的記憶,對貓咪進行虐殺。她忘記了諾言,新田卻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甚至看著她虐殺曾經的同類,為了虛榮出賣身體,卻依然愛著她、保護她。直到自己苦苦熬了十九年,變成又醜又黑的老頭,依然保留著前世愛的記憶,偷出了雪奈的屍體,想把她復活。」
我們都沉默了。
如果恨,真的可以仇恨前生今世嗎?
如果愛,真的可以愛著她的全部嗎?
旭日初升,金色的陽光給月野精緻的臉龐籠上了一層輕紗,就像一隻美麗純潔的貓。
如果我是新田,月野是雪奈,我可以做到嗎?我默默地問自己。
「南瓜,」月餅摸了摸鼻子,扛起還在昏迷的黑羽,「你會做到的。因為你是個根看重感情的人。」
「你們在說什麼?」月野擦了擦眼淚,「不好意思,剛才我修煉很久的心,竟然有些動搖呢。」
「沒說什麼。」月餅檢查著黑羽的傷勢,「黑羽沒有大礙,我們先把他們倆埋葬了吧。」
十一
處理完畢,月餅故意背著黑羽先出去,我和月野並肩走著。
出了門,我看到街上的人們臉上都帶著清晨特有的朝氣和活力,滿懷信心地迎接著新一天的挑戰。
他們的眼睛裡,都透著希望和夢想的光芒。一隻隻可愛的小貓「喵嗚喵嗚」地叫著,伸著懶腰準備曬太陽休息。
幾個小學生背著書包蹦蹦跳跳走著,很快樂,很單純……
「稚子,你的汗毛長得真的好快哦。」
「討厭啦,再說我就不理你了哦。」
「哈哈!話說你昨天救的黑貓呢?」
「不知道呢,後來它跑掉了,真叫人擔心啊!」小女孩憂傷地說。
「那你前幾天收留的流浪貓呢?」
「那隻貓咪好可愛哦,嘴上那塊黃色的毛好像吃了東西沒擦乾淨。而且我看到它就特別喜歡,好像前生就認識一樣。」
「那你前生一定是一隻貓嘍。」
「也許是呢。當貓多好啊,每天不用上課,不用寫作業,很舒服呢。」
我忽然豁然開朗:只要充滿善心,充滿希望,會感恩,記得愛自己的那個人,不管做人還是做貓,又有什麼區別呢?
「南瓜,」月野微笑著看著小學生遠去的背影,「我要跟你說兩件事。第一,我不是什麼老娘兒們!雖然我是日本人,但是我知道這句話在你們中國是罵人的;第二,謝謝你!」
「謝什麼謝,」我點了根煙,「別跟我矯情。」
其實我心裡在說:我想做你身邊的一隻貓。
而且我還想通了一件事情:神戶的風水根本沒有被破壞。傳說中陰陽師安倍晴明的那根臂骨,一直在守護著這座美麗的城市。
遠遠看去,明石海峽大橋不就像一根臂骨嗎?
萬物有靈!

自古以來,世界各國都有動物變成人類的傳說,最淒美的莫過於白蛇為報答牧童救命之恩,修煉千年化作人形以身相許,才有了後來的水漫金山、雷峰塔的傳說,香港著名影星趙雅芝曾經在20世紀90年代靠由此傳說改編的《新白娘子傳奇》紅極一時,重回事業巔峰。1924年9月,傳說中鎮壓白娘子的雷峰塔殘軀轟然坍塌,據當地居民稱,塔倒當晚,曾有漁民在西湖中見到一溜十丈多長的水液,在波浪中時隱時現一隻水桶粗的白色大蛇。
日本諸多傳說中,唯有兩種動物能化成人形,一種是狐狸,一種是貓。狐狸化人在亞洲各國都有類似傳說,不足為奇,但是為什麼偏偏只有日本有「化貓」傳說呢?神戶又為什麼被稱為「貓城」?安倍晴明生前最喜歡的動物就是一隻通體烏黑的貓,在安倍晴明死後,它守在墓前不眠不休整整一個多月,直到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弟子們看到它銜著一尺長的骨頭,消失在雨夜裡。而不到半個月的時間,神戶忽然多出了許多野貓,也是自那時起,關於「化貓」的傳說從神戶流傳至全日本……
第六章 煙鬼
日本神戶的六甲山上有一處常年不冷的溫泉,傳說這裡的溫泉能夠洗滌靈魂深處的污穢,從而得到神靈的庇護。
2007年7月27日,四名沐浴者結伴而來,在洗浴過程中,溫泉的水溫突然驟升到百度,把四人活活燙死在水中。據目擊者描述,當時整個溫泉就像是一鍋燉肉醬湯,無數根零碎的人骨遍佈泉底。從此,這個溫泉再無人敢來。據這裡的山民透露,在半夜,溫泉附近經常傳來老婆婆哭泣號叫的聲音……
當我們從煙盒中拿出煙時,「吸煙有害健康,盡早戒煙有益健康」這兩行字總是觸目驚心,但又備感無奈。如果能戒,早就戒了,何必要等到每次抽煙時看到這兩行字的提醒呢?
煙草中的尼古丁對中樞神經系統具有刺激作用,在「獎賞回路」內作用尤為明顯。它能通過激活相關神經來釋放更多的多巴胺。人的清醒程度、注意力就更為集中,從而更能緩解憂慮、忍耐飢餓。所以,儘管全球死於肺癌的人數逐年遞增,但是卻仍有人迷戀於尼古丁帶來的快感。
如果,在做X光的時候,你突然發現肺部長了因為抽煙導致的黑斑,而那塊黑斑卻偏偏是一張人臉,你會害怕嗎?
除了吸煙室,還有什麼地方長年被霧氣縈繞?

我伸長了脖子,好讓卡在嗓子眼的牛肉順進食道,喘了口氣:「老闆,再來兩斤!」
月野輕輕咳了一聲:「神戶牛排都是以克計算的。」
「那就再來一千克!」我難得能把換算單位搞得這麼清楚。
我舔著手指上的肉油,滿足地拍了拍肚子,把杯子裡的葡萄酒一飲而盡,大呼痛快。
「月餅,再走一杯。」我順手又倒滿舉起杯子。
「南瓜,知道這是什麼酒嗎?」月餅晃著高腳杯,動作優雅得像歐洲貴族,「這可是價格最少也要一千美元的Romane Conti,屬於勃艮第紅酒。你聞聞是不是有股醬油香、花香和甘草味,再看看色澤,像不像深紅色的寶右?你丫這麼一口就下去了,暴殄天物。」
「看不出你還對紅酒有研究。」月野大感興趣。
我心說月餅你丫天天和我灌二鍋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大上」了?要不是吃多了神戶牛排,口乾得慌,我才懶得喝這種酸不酸甜不甜的葡萄酒。也不知道誰定的規矩,吃牛排一定要喝紅酒,號稱是「紅肉配紅酒」,這樣才能把肉味完全勾出來。還不是這些老外不會正經做飯,半熟的牛肉還要靠紅酒勾兌味道,換到國內,隨便找個街頭大媽,給她兩斤牛肉,回家立刻能「烹炒炸煮」出好幾樣下酒菜。
榻榻米的門輕輕被推開,身著和服的女侍把牛肉木盤高舉過頭頂,向前微微探伸,一點一點跪著挪到桌前,低著頭把木盤放好,雙手合攏放在地上,額頭輕輕點觸手背:「久等,給你們添麻煩了,請多多指教。」又跪著閃出榻榻米,鞠著躬合門。
這套繁文縟節整完,我的肚子早就不客氣地雷鳴如鼓,哈喇子流得滿嘴都能刷牙了。
據說用來烹製神戶牛排的牛,從小就不吃草,而是喝啤酒促進血液循環,還有人專門按摩,才能使牛肉達到雪花狀肥瘦相間,紋路美麗得渾似大理石,吃起來不油不膩,入口即化,一口咬下,感覺牙齒都融化在牛肉裡,濃濃的肉香把舌頭包裹著,頓時滿口生津,讓人回味無窮。
更不可思議的是,月野介紹說這些牛居然每天還要定時聽世界名曲,我立刻想到了春秋時期魯國著名音樂家公明儀野遊時吃飽了撐著沒事幹,對著田間公牛彈了一曲《清角之操曲》,也自此有了「對牛彈琴」的典故。於是我展開聯想,說不定公明儀因為公牛聽不懂他的曲子,大怒之下,把牛買回家,天天給它彈琴。結果費了時日發現公牛該幹嗎幹嗎,不為所動,殺而烹之,發現牛肉出奇地好吃。
搞不好這就是神戶雪花牛肉的由來。
就這麼一晃神的工夫,桌上的牛排已經下了大半,這會兒月餅也不裝什麼歐洲貴族了,乾脆用手拿著牛排就啃,嘴角油亮。
我一看急了,當下也不客氣,加入牛排爭奪戰。
或許是我們倆半輩子沒吃過好東西的吃貨相太過難看,月野拿手帕擦了擦嘴:「看你們倆這麼吃,好有食慾呢。」

「好吃的就是要搶著吃才過癮。」我胡亂往嘴裡塞了塊牛肉嘟囔著,「你也試試?」
月野連忙擺手:「不了,我去趟洗手間。」
又一輪饕餮結束,我打著飽嗝,鈴懶洋洋地往榻榻米上一靠:「月餅,你丫從哪兒學的紅酒知識?」
月餅舉著盤子端詳半天,用手沾了沾肉丁子送進嘴裡:「我哪裡懂這個。剛才想著萬一月野聊起紅酒咱要是一問三不知不讓人笑話嘛,就偷偷把酒名度了個娘,臨時抱佛腳。」
我一聽樂了:「月餅,你這心機可夠深的啊!不愧是潛伏在我身邊多年的前蠱族特務。」
月餅這段時間最忌諱我說這個事,眼看著臉上紅一塊白一塊要發火,我連忙岔開話題:「咱們在這裡紅酒牛排,黑羽在醫院裡掛鹽水。哎,真是天堂地獄就在一念之間啊。」
「化貓事件」解決後,我們把黑羽送進醫院,醫生看了大驚,連忙追問這是被多少人群毆才能打成這豬頭模樣。直到月野亮出了警官證,醫生才很職業地住了嘴。
《日本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