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我一直在想,他們會被殺害,一定是有理由的,沒道理他們的母親一接到歹徒恐嚇的紙條,就先殺了她兩個兒子吧?我和江小姐的紙條都有綁匪訂下的『制約』,違反上頭的『制約』,才會被懲罰,我相信歹徒的用意應該是這樣,他們的目的應該是藉由綁走我們的親友,利用這種情勢滿足他們的要求。」
「也許這些混帳只是在玩一場貓捉老鼠的血腥遊戲,也許他們只是耍著我們玩而已?搞不好桂芳她們也已經遇害,下一個就輪到我們了。」傅達華憤恨地說道。
劉如鉤臉色一沉,緩緩答道:「我希望情況不會變得這麼糟,我寧可設想是那雙胞胎先拿到紙條,然後做出違反制約的動作,才惹惱了歹徒,動了殺念。」
「真拗不過你,」傅達華歎了口氣:「我們一起找吧。」
兩人兵分兩路,在這房內做地毯式的搜索,劉如鉤檢查雙人床及衣櫃擺放的區域,傅達華負責玄關到浴室及按摩椅的部份。
劉如鉤在床上搜尋未果,把目標放在床腳的深色小垃圾筒裡,一眼便瞥見一團醒目的淺米色紙球,和一袋充滿血水、黏糊糊的殼狀物。他略過殼狀物,小心翼翼將紙團攤開,發現裡面還黏了一砣口香糖渣,擋住了部份字句:
罪惡的你來到這裡
從神聖的畫裡救贖
不要輕易褻瀆
兩個選擇導向不同的命運
一端是溫馨的團聚
另一端則是地獄的炎火
「我找到了。」劉如鉤的聲音將傅達華吸引了過來。
傅達華迅速接過紙條,皺了皺眉說:「這怎麼看得懂?」
「有這些字,夠我查的了。」劉如鉤不以為意:「重點是關鍵字,裡面出現了一個很好的調查對象。」
他將視線射向牆上那巨大的風景畫,傅達華的目光也隨之落在那畫上。
「你是指問題出在這畫框上?」傅達華有點驚訝。
「等會兒就知道了。」劉如鉤衝著他露出難得的微笑。
他貼近那風景畫仔細觀察,隔了層厚實的強化玻璃,仍舊看得清楚裡頭畫作的細部線條、紋路等,可見民宿主人非常寶貝這副畫,有按時命人來為畫框作特別清潔和保養。
這副畫和尋常風景畫並無二致,高聳的山石峭壁下是一潭縹碧湖色,岸邊草木蓊鬱濃密,林間動物安居其中,襯出畫面下方中央小渡口人們與自然合一的悠閒自在,真正是一幅不染凡塵的人間仙境圖。
「從畫紙的顏色和陳舊程度看來,這副畫似乎歷史久遠,價值不斐。」劉如鉤喃喃說道。
「這畫框打得開嗎?」傅達華欺身向前,敲了敲光滑的框面。
劉如鉤目光順著畫框中央細縫,追到了畫框最上緣,發現上面有一把小鎖,鎖上有被敲打過的痕跡,還留有一些淺藍色不明細屑。
劉如鉤回頭以眼神逡巡了房內一圈,看見茶几上擺著一尊哆啦A夢造型鬧鐘,它的大頭上突兀地多了幾道擦撞痕跡。
他又回到床邊,檢視那雙胞胎傷痕纍纍的手掌,從攤開的手指間,觀察到極少量的淺藍色細末沾在上頭,不由得露出會心一笑。
「找到雙胞胎攻擊畫框的凶器了,就是它!」劉如鉤端起那尊哆啦A夢造型鬧鐘,惋惜地說道:
「可惜啊,好端端的被弄壞了,我小時候還蠻喜歡哆啦A夢的說……」
「我還是不懂,雙胞胎亂敲畫框,和他們被殺有什麼關係?」傅達華再度質疑道。
「依照歹徒紙條上的暗示,所謂『神聖的畫』就是指這副風景畫,那麼雙胞胎想打開畫框的動作,就被解讀成『褻瀆神聖的畫』了,所以他們誤踩地雷,歹徒就毫不留情地下手了。」劉如鉤推測道。
「雖然你已經想到這一步,卻還是無法解釋到底誰進來殺了他們的啊?那混帳又是怎麼進來的?」
「嗯……關於這一點,我還在想。」劉如鉤建議道:「不如我們把事件線索做個整理,再回想一遍。」
「我還是要再次重申:今晚任何人要想從樓梯或走廊進他們的房門,不被我看見,都是不可能的,而唯一進房的女人,就是他們的老媽子,那老女人不僅沒能力也沒理由殺自己的小孩,所以怎麼想都想不通,這不是一件活人可以幹出的案子啊!」傅達華作出了他認為最中肯的結論。
「在謎團解開之前,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事情的表象,有時那只是一層輕薄的假象罷了。」劉如鉤不知不覺引用起動漫名作「獵人」中「西索」的絕技,來詮釋他的這番話。
「事實就是事實,不是什麼假象,我親眼所見,難道你不信我?」傅達華怒氣頓生。
「不是我不肯相信你,是支撐你這句話背後的理由我還不知道。」劉如鉤莫測高深地說著。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一般人到露天休息區,不可能毫無理由就直盯著客房走廊不放吧?而且還是一整個晚上!難道你連閉目養神,或眺望窗外片刻的舉動都沒有嗎?」
「我……」傅達華被逼得急了,只得辯駁道:「我對著走廊發呆,可以吧?」
「你想採取某種行動,為了這個理由,不得不整晚坐在外頭等待時機,好趁虛而入,對吧?」劉如鉤咄咄逼人。
「好吧,我說就是了,不過你可別誤會我想殺人。」傅達華低聲說道:「我受人之托,來蒐集唐易外遇的證據!原本是想趁他那秘書泡三溫暖時,潛入房間裝針孔,還在走廊弄那該死的門鎖時,她就回來了,差點被她逮個正著。」
「原來如此,我也只是隨便說說,一心只想套出您的真話,釐清事件真相,請您別見怪!」劉如鉤賊笑道。
傅達華雖不甘心中計,卻也無可奈何。
「再來探討這宗命案的疑點。第一,兇手從房間外面走廊是進不來的,這點有你保證,我沒有疑慮。第二,房間沒有窗戶,所以兇手也不可能從窗戶爬進來。所以,只剩下兩種可能性:一種是兇手就在房內,逞兇後設法避人耳目逃走;另一種就是房內另有通道,不是完全的密室。」
「第一種可能性可以刪除了,那老女人沒這麼大力氣殺她兒子。」傅達華沒好氣地說。
「嗯,她沒有動機,但不代表她沒有這個潛力,人的潛能被瞬間激發的例子多不勝數。」劉如鉤繼續分析道:「但我不選這個答案,因為我相信他們的母親除非精神失常,否則不會殘殺自己的親生骨肉。」
「那只剩下房內有秘密通道這個選項羅?」
「是的,我們再一起努力找吧!」劉如鉤勉勵對方道。
「那畫框可能是入口嗎?它擺在這兒怎麼看都不對。」傅達華問道。
「嗯,我也曾這麼懷疑過,但你瞧,它的鎖是在框的外面,要是兇手從這裡逃走,就沒辦法將它恢復原狀了,而且,我也不建議現在去動這個畫框,兩個前車之監還在床上不是嗎?」
傅達華聞言一驚,下意識離那畫框又更遠了些,繞到按摩椅後面的牆壁檢查去了。
劉如鉤往床底下探了探,順手按壓地板每一寸磚,大至衣櫃內側,小至桌上擺飾,都徹底親手檢查過了,卻還是沒發現任何動靜。
「看樣子,這通道不是一時半刻能找得出的。」劉如鉤歎了口氣道。
在兩人心灰意懶之際,門外忽然傳來寧雪細緻溫柔的聲音:
「你們調查有結果了嗎?方先生和魏小姐剛才已經在房間找到紙條了,一起到樓下討論好不好?」
☆、第五道
 
「把大家的紙條排在桌上對照吧。」劉如鉤提議道。
一樓的大廳裡,眾人各自將收到的淺米色紙條攤開擺放於古董桌上,歹徒「附贈」的不明動物器官,也一併被排列在所屬紙條旁,形成一副詭譎奇異的景象。
傅達華也在房內找到紙條,他與方維、魏菁菁的情形相同,都是在房裡顯而易見之處找到紙條和異物袋的。
奇怪的是,他們三人的紙條和異物袋上頭,都沾有紅褐色鐵銹般物質,劉如鉤和江寧雪的紙條和異物袋外觀則十分乾淨,雙胞胎的紙條和異物袋不是第一時間取得,所以無從判別它的原始狀態為何。
劉如鉤左思右想,仍不得其解,只好先向眾人分析紙條的取得情形。
「我和江小姐的情況類似,我們發現紙條的地方都不在房間。江小姐是在置物櫃裡,我是在前廳的茶几上,歹徒好像在炫耀他能隨時掌控我們的行蹤,將放紙條的時機拿捏得剛剛好。」
「會不會是服務員放的?」魏菁菁懷疑道。
「現在還不能確定他們就是兇手的共犯,因為他們也失蹤了,原因不明。」劉如鉤判斷道。
「我們三人的紙條都被放在房間裡,這又代表了什麼?」傅達華沈著臉問。
「大家第一次進房間放行李時,歹徒應該都還沒放紙條,所以他動手的時間,應該是在每個人最後一次離開房間前。」
劉如鉤要求傅達華三人寫下最後一次離開房間的時間,內容如下:
方維:約十二點二十五分離開304號房(沒鎖門),到303號房借頭痛藥,發現房門未鎖,雙胞胎慘死。
魏菁菁:約十一點四十分回房,十二點三十分聽見方維叫聲,出門探看(有鎖門)。
傅達華:約十點三十分離開房間(有鎖門),在三樓露天休憩區抽煙,十二點三十分看見方維進出303號房,聞其失控喊叫,便進入303號房察看,又追方維至一樓。
「傅大哥,你追方先生下樓後,有五分鐘時間不在三樓,這段時間魏小姐還站在三樓走廊,所以正好填補了你的空檔。」劉如鉤繼續道:「這樣看來,兇手似乎沒機會從走廊外面溜進房裡放東西。」
「那他到底怎麼辦到的?從殺人到留言以及最後的脫逃,都太不可思議了。」傅達華驚呼。
「你們調查303號房的結果如何?有沒有什麼發現?」寧雪順口問道。
「很遺憾,我們連兇手怎麼潛進房裡都不知道。」傅達華回答:「303號房目前看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密室。」
此話一出,氣氛頓時凝重起來,像幻影般來無影去無蹤的殺手,這種在電影裡才會出現的三流情節,居然活生生在現實生活裡上演。
更悲慘的是,他們還被迫扮演待宰羔羊的受害者角色,每個人都可能成為兇手下一個目標。
「我有件事想說。」魏菁菁突然發言道,她的面色鐵青:「這包東西……我覺得是從唐董身上割下來的。」
她指著桌上某包沾著血漬的手指頭,上面還套著一個閃閃發亮的銀色鑲藍鑽戒指。
「那是唐董片刻不離手的寶貝戒指,由於他手指關節受過傷,所以那戒指是依照他指圍尺寸特別訂製的,這種戒指世界上不會有第二隻。」
寧雪聞言心頭一沉,這表示那顆眼珠也可能是父親所有,可怕的預感終於成真。
她低頭瞧了瞧膝上珊珊安祥可愛的睡臉,想著連這樣無辜純真的小女孩竟也被捲入這血腥的命案中,失去了大部份親人,萬般不捨霎時湧上心頭,又將女孩擁得更緊了些。
「不要輕易放棄希望!」劉如鉤似乎能感受到他人的心痛,安慰大家道:
「戒指是唐先生的,手指卻不一定!況且你們看,我們收到的肢體部份,都不是能致人於死的部位,他們或許都還活得好好的,我們實在不需要妄下論斷。」
「我也這麼想,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找出這混帳的藏身之處,然後將他碎屍萬段!」傅達華氣憤道。
「線索就在這些紙條裡。我們來研究一下,看看留言的內容有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劉如鉤念出了蔡家人、自己和寧雪收到的留言內容,但並沒有什麼新的發現,所以先將焦點放在傅達華三人收到的紙條上。
劉如鉤所選的第一張是傅達華收到的留言:
與蛇蠍美人共舞
小心成為血腥的祭品
「黎桂芳是蛇蠍美人?人不怎麼美,心地倒是毒如蛇蠍。」魏菁菁嗤之以鼻。
「你有資格說她?」傅達華毫不客氣地回嘴。
眼看兩人就要打起舌仗,劉如鉤連忙阻止道:
「別說了,現在不是起內鬨的時候!」
待兩人暫時冷靜後,劉如鉤才又繼續念方維的紙條內容:
慾望戰勝理智
服從它才是生存之道
「這是什麼意思?」方維低聲問道,他一向膽小怕事,但與保住他小命有關的事,不得不將它弄個明白。
《生鮮人肉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