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他手指輕敲了幾下鍵盤,一園大師念誦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再次響了起來。白夜幾步來到藍曉身邊,伸手將眼鏡戴到了她的耳朵上。
「啊!」透過眼鏡,藍曉看見一個虛影緩緩從王婉真的身體裡飄離出來。那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子,雪膚櫻唇,眉目如畫,讓同為女子的藍曉從心底裡感到傾慕,古人所說的傾國傾城,也便是如此了吧。
「等一等!」申明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大聲道,「你報仇就報仇,為何要幾次三番找藍曉的麻煩?!」
戚夫人的影像在經文中慢慢變淡,她最後看了藍曉一眼,唇角浮起一絲神秘的笑:「因為……這是條件……」這句話還未說完,戚夫人已同那些黑影一樣消失不見。與此同時,王婉真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來,就在這一瞬間,她的腮旁盛開了一朵絕美的花,出水紅蓮般驚艷,鮮紅的顏色中卻泛著詭異的綠光。
申明浩癱坐在沙發上,半天嘟噥了一句:「一朵花而已,鬧出這麼多的事。」
「這不是普通的花,」白夜走至近前,盯著那朵花,似是確認了什麼,「是彼岸花。」
乍聞得「彼岸」二字,藍曉下意識地一個激靈。申明浩驚問:「彼岸花?!」
白夜點點頭。
傳說中的死亡之花。
一時間,藍曉和申明浩的心裡都不知是什麼滋味。
鬍子名的電話在三天之後打來,說是鑒定結果已經出來。那對眼珠是屬於呂艷的,而手臂則是呂美英的。
申明浩道:「等他查出來,黃瓜菜都涼了!」
白夜笑笑,沒有說話,這次的結果在意料之中,鑒定只是為了得到一個確實的交代罷了。警察在隨後就來到了這裡,他們根據遺留在現場的線索得出了王婉真就是兇手的結論,這樣一來,王婉真的死幾乎是順理成章地變成畏罪自殺。當然,從生理上來說,她早已經死了,不過白夜從隊長徐科那裡套了個人情,由他來做屍檢,於是這件事也順利地瞞了過去。何碩第二天就從樓上搬走了,他一個人沉默地拎著行李走下樓,把一眾傢俱都留給了搬家公司,他大概是再也不會再回到這個絕望的地方了。
藍曉也漸漸從事件中恢復過來,這幾日天又下起了雨,一直到傍晚時分才停。她一起興起就去了那天去過的廣場。廣場上人依舊是不多,只是那個擺攤的道士許乘風卻是不見了。藍曉繞著廣場緩慢走著,下過雨的空氣很清新,吸進去十分沁人心脾。在噴泉旁邊,藍曉看見了穿著白色休閒裝的白夜,他雙手搭在欄杆上,半邊臉隱沒在霞光裡,朦朧而模糊,有一抹蕭索的味道。
藍曉走到他身邊:「身體好點了嗎?」
白夜微微一笑,道:「沒什麼大礙,不用擔心。」
藍曉側過頭看他:「白夜,你……做這個工作多久了?」
白夜一愣,看著藍曉:「你是指當醫生?」
藍曉搖搖頭。
白夜瞬間回過味來,凝神想了片刻,道:「有兩年了吧……」
「那你是怎麼當上那個……代理的?」藍曉十分好奇。
白夜笑道:「因為找不到別人了,所以就是我了。」
藍曉眼珠一轉,突然道:「這個工作有工資拿麼?」
「啊?!」白夜笑了起來,「一分錢也沒有,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當醫生?」
藍曉有些失望,沒有工資,那白夜豈不是在做百工?而且這份工作又這麼危險,不小心可是會丟命的。想到這裡,不禁有些同情白夜。
就在這時,面前的水流突然竄起,一簇一簇,在空中交迭成各種美麗的形狀。藍曉驚喜地道:「噴泉!」
「是啊,這個廣場的噴泉可是好久都沒有啟動了!」
「咦,你常來嗎?」
「算是吧,通常下班的時候會過來看看。」
「是這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廣場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路燈也亮了起來。水池的周圍設置著一圈綵燈,此時映照著半空中的水流,顯出五顏六色的光芒。良久的喧嘩之後,水柱終於漸漸變小,沒多久,池面便恢復了開始時的平靜。
「結束了呢。」
白夜唇角露出一絲笑意:「嗯,結束了……」
第三十六章血林
自從戚夫人事件後,藍曉喜歡上了讀史書,有時一讀就是一整晚,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所以……
「啊!」當看到時針清楚地指向八點時,藍曉以最快的速度從床上竄起。匆忙套好衣服洗漱完畢後便衝出了家門。她這個月已經遲到了過一次,而且上次還是老總法外開恩放了她的,如果今天再遲到的話,她這個月的獎金就全泡湯了!
有句話叫屋漏偏逢連夜雨,藍曉望著人山人海的車站,差點兒沒絕望。在等了十分鐘無果後,藍曉決定抄近道。所謂的近道,其實就是另外一條路的205站台,在那裡坐車,雖然終點站基本相同,但由於隔了一條街,所以乘客少得可憐。決定好之後,藍曉立刻跑向一旁的林蔭小道。
這條小道微風習習,風景十分秀美,往深裡去,就可以看見兩旁一幢幢白色的歐式洋樓,前幾年有個外來的建築商人見這裡風景宜人,便在這裡開發了別墅區,房價貴得嚇死人,一般人都不大願意到這裡來,擔心看過之後對自己平凡的人生產生絕望。藍曉平日倒很喜歡來這裡散步,也常常可以碰見一些本城首屈一指的富豪,他們並不像外人所想的那樣財大氣粗,反而很平易近人,對藍曉也是謙和有禮。
藍曉拐進一條小路,走過這條路,就可以看見205站台。突然,一陣鑽心地疼痛從腳底傳來,藍曉彎下腰,移開腳就看見一片亮晶晶的東西。
「誰這麼缺德把碎玻璃渣放在路上!」藍曉心裡哀號起來。周圍都是樹影婆娑,她掙扎著站起來,扶靠在身邊的樹幹上。剛想緩口氣,冷不丁眼前白影一閃,帶來一股冷風,藍曉打了個激靈。這才發覺四周有些不對,也許是因為這條路的樹木較多,光線看起來比剛才要暗。大早晨的,此刻看來卻像是傍晚。
剛才是錯覺吧……
藍曉左右看了看,白天撞鬼應該不可能,多半是自己神經太敏感所致。整理了一下情緒準備再走,心裡卻陡地一沉!安靜,異樣的安靜,這條路她曾經不只一次地走過,在這種時候,那些富豪常常開著轎車從這條路直駛向街區,今日怎麼會這麼安靜?連蟬鳴的聲音都沒有!
藍曉心裡開始發毛,她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越打量心裡越沉,明明只是一小片樹林,怎麼卻是給人一種身處深山老林的感覺?
「颯……」這當口一陣風吹過。吹得藍曉邊上那片樹叢一波搖曳,那聲音讓她不由自主地吃了一驚,忽然聽見一點若隱若現的聲音夾雜在那波搖曳聲中低低傳了過來:「嘶……嘶嘶……」像是有人在吹氣,又好像是在抽泣。
白夜說過,能在白天出現的鬼都是道行極深的鬼,而且多半是一些怨鬼喪鬼之類的,她的命格雖奇,卻也抵禦不了這種東西。
不至於這麼倒霉吧……藍曉在心裡嘀咕。下意識地回頭,卻猛然被一抹艷麗的紅色刺了一下眼睛。定睛看去,是一雙紅色高跟鞋,紅得鮮艷,好像那抹紅可以隨時流出來一樣。藍曉心跳如擂鼓,視線漸漸上移,卻又被閃亮的白色刺痛了眼,一件白色的衣裙,像是被雪染成似的,白亮得奪目。
再向上看,就是一個人的後腦勺,頭髮盤成一個鬏,黑得像是煤球。
一個穿著紅色高跟鞋、白色衣裙的人的背影。
藍曉深吸了幾口氣,移開視線,也不顧腳底的疼痛對著車站的方向快步走去。她不能躲,如果真是那些東西,躲也躲不掉。她慢慢接近那個詭異的背影,手心裡的汗不停地往外冒。
走過去,一定要走過去……
可就在藍曉距那個背影僅一米的時候,那個人慢慢回過了頭,藍曉的瞳孔越張越大,瞬間,她幾乎暈厥過去!
一個沒有臉的人!這個人的正面沒有五官!
白茫茫的一片,瀰漫著恐懼的氣息。藍曉的身體再也無法受大腦的控制,她腳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那個人緩緩蹲下身,一張空白的臉孔正對著藍曉,似乎在仔細端詳著她。藍曉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即使盯著她的是一個普通的人,時間長了也會心裡發毛,更遑論此刻盯著她的是一個沒有臉的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藍曉緊緊閉住眼,讓自己陷於一片黑暗裡。看不見,那種令人壓抑的恐懼感卻沒有消失,反而有越來越重的趨勢。
突然,一聲尖笑刺進了耳膜。藍曉的身體猛地一晃,差點掌握不住平衡。尖笑聲像利劍一樣刮著藍曉的神經,起先只是一個女人在笑,到後面越來越多,似乎是千百個人在笑,不知有多久,在這笑聲中,驟然間摻雜了一聲吼叫,沉厚怪異,像是野獸發出的吼叫。
藍曉心神俱震,時隔良久,她沒想到會再次聽到,殭屍吼!她終於耐不住,霍然睜開了眼睛。就在她睜開眼睛的剎那間,周圍的尖笑聲突然全都消失了,就和出現時一樣突然。
藍曉大口地喘氣,感覺雙腳漸漸恢復了知覺,便輕輕站了起來。周圍依舊是十分的沉鬱,藍曉不敢隨意亂走,便靠著樹幹站立著。仍然是一片死寂,感覺不到絲毫的生命氣息,但比起剛才那陣怪異的尖笑,她已經覺得此刻很好了。
就在藍曉的神經漸漸鬆弛的時候,腳步,一個輕捷而緩慢的腳步慢慢向她走來。藍曉的心弦在一瞬間再度繃緊,她定定看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
聲音漸漸逼近,一個略為清瘦書卷味十足的男人出現在藍曉的視野。男人穿著西裝,頭髮梳理得很整齊,溫和中帶著不容忽視的清貴。
一個清雅而高貴的男人。
「小姐,你受傷了。」
藍曉回過神,不知何時,周圍已回復了平日的樣子,幾聲鳥叫不時傳入耳中,遠處響起陣陣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她看向自己的腳下,腳底的血跡順著涼鞋邊伸出來,染紅了幾乎整個腳邊。男人在她面前蹲下身,仔細地看了看,說道:「小姐,我送你去醫院包紮一下。」
「啊,不用了,謝謝你,我還要上班!」
男人站起身,溫和地笑道:「這個樣子,就不要去了,打個電話跟老闆說一聲,他會體諒的。」
藍曉這時也開始覺得不妥,這個樣子到公司,估計也要馬上被潛回家。她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他身上似乎有種奇特的魅力,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就這麼點小傷,去醫院似乎有些興師動眾了……」
「那我帶你去那邊的診所吧,我認識那裡的醫生,人很好的。」男人依舊溫和地道。
藍曉不好再拒絕,便答應了下來。
說是診所,看起來卻是比一流的醫院設施還要齊備。藍曉心裡道,到底是別墅區,連診所都是這麼氣派。
醫生是個中年女人,長得和藹可親,熱心地幫藍曉包紮完傷口後,又替她打了一針破傷風,囑咐她下次千萬小心。
藍曉謝過之後,便看向倚在窗邊的男人。看了半天,她有些好奇地皺皺眉,她第一次遇見一個難以判斷年齡的人。這個男子,有著二十歲的外貌,三十歲的風度,四十歲的沉穩,更甚者,那雙眼睛裡,閃現著五十歲的人才勉強會有的洞悉世情的目光。
奇怪的男人!
見藍曉已經包紮好,他走上前問道:「感覺好點了嗎?」
藍曉點點頭:「好多了,謝謝你!」
男人笑笑:「不必客氣,要我送你回去麼?」
藍曉猶豫了一下:「不用麻煩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了。」
男人也不堅持,道:「那我就走了,你自己小心點。」說完,他向醫生點了點頭算是道別,便走了出去。
藍曉微微詫異,為這男子的君子風度,主動幫忙,卻不過分熱情,說走就走,一點不拖泥帶水。
「像李先生這樣的男子真是不多了呢。」醫生有些感慨道。
藍曉笑了笑,表示贊同。
她從椅子上站起身,走了幾步覺得傷口確實已經不那麼痛,便向醫生告辭。
醫生又囑托了幾句,將藍曉送到門口。
藍曉又轉頭看了一眼那條小路,便扭過頭從另一條路離開了。
下午六點,太陽斜斜地靠在半空,染得建築物一片昏黃,偶有一兩隻鳥鵲飛過大廈樓頂,卻不敢片刻停留,只在離樓幾丈的範圍外盤旋,發出淒啞的叫聲。
藍曉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腦子裡想的卻是白夜,前幾天她去醫院找他,卻被告知他在一個月前就去了印度,聽說是受那裡的一個朋友之邀,去考察什麼石棺。藍曉心裡有些埋怨,走了也不說一聲,害她撲個空。剛剛打電話,白夜依舊沒有回來。本來還想問問他今天上午的事情,現在看來也不可能了。
就在胡思亂想時,電話響了起來。
「藍曉啊,腳好點了沒?」
「包總!」藍曉有些詫異,「您怎麼打電話來了?」
第三十七章幻聽
包道在電話中道:「藍曉啊,腳要是沒什麼大礙就趕緊來公司吧!」
「現在?!」藍曉看了一眼床頭的鐘,現在已經到了下班時間,就算叫她上班也不應該是現在啊!
「公司來客人了,總之你趕緊吧,打扮得漂亮點兒!」
還沒等藍曉回話,那邊已經「啪」地掛斷了。
藍曉吁了口氣,這個老總,說風就是雨,都不給人留點餘地。不過她可不敢怠慢,她的獎金還在人家手裡攥著呢!
她從椅子上起來,打開衣櫥櫃子搜索。她的衣服本來就不多,再加上平時都是穿的職業套裝,就懶得買衣服。此刻竟一時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衣服。半晌才扯出一件藍白相間的衣裙,匆匆套上後,看時間不多,又簡單地畫了一個淡妝。她前後照了照,滿意地點了點頭。
公司的大廳裡早已經聚集了很多人,都是一些高層主管,甚至還有幾個是別家公司的精英人士。藍曉在人群中搜索了片刻,便看見了申明浩。他身著筆挺的黑色西裝,腳上的皮鞋擦得珵亮,鬍鬚顯然是剛刮過的,一眼望上去,英俊得一塌糊塗。
藍曉走到他身邊,低聲問:「什麼人要來,搞這麼大陣仗?」
申明浩伸手端起侍者托盤裡的紅酒,藍曉認出那是法國著名的一種牌子,看來老總今天是下了血本。
申明浩壓低聲音:「具體情形我也不大清楚,老總故意玩神秘,口風緊得很,據說是有一家國際性的大公司要跟我們公司合作,這次就是要招待那家公司派來的人。」
《地藏屍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