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郎高將整件事說完,我心中不是滋味,在農村因為分配房屋的事,沒少發生悲劇,一棟土磚房屋本身不值多少錢,他們爭的只是長輩對自己的重視吧。
那時的我,不知道用什麼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就覺得心裡特別苦澀,感覺李建國在某種程度上跟八仙這個行業有些像。
只是,我們八仙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無論遇到公平亦不公平的對待,我們都能守好自己的職業道德,對死者保持足夠的尊重,將風俗禮儀盡量做到最好。
李建民兩兄弟是否在抽長短上動了手腳,我不敢妄下定論,畢竟這是別人的家事,不在我們八仙關心的範圍內,我們只對死者負責,活人,自有法律懲罰。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渾身有股冰涼涼的感覺,異常舒服,掀開衣服看了一眼,煞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唯有一顆顆非常細微的黑點,證明我曾經患過煞泡,只要回家用艾草洗個澡,這些黑點應該就能消失。
我愣了好長時間,扭頭看向郎高,問:「要判多少年?他妻兒怎麼辦?」
「七年,他兒女的生活費學費,李建民兩兄弟願意承擔,至於他媳婦,我到鎮上給她謀份工作補貼家用!」郎高的語氣很淡,眉目之間流露出一絲哀愁。
因為這事,我們的興致不是很高,匆匆收拾一些工具準備回家,離開墳場的時候,我感覺墳場有人在看我,扭頭看去,隱隱約約看到兩道身影正在向我揮手告別,好像是李霍達跟李哈子,定晴瞧去,空蕩蕩的墳場什麼也沒有。
我莫名其妙的笑了笑,或許,李霍達來到這墳場,就是向李哈子道歉,畢竟李哈子的屍身有些冤,而他給李家三兄弟托夢,總是微微一笑,或許就是向李建國傳達一個意思,自己沒有責怪他。
隨後,我搓了搓臉,揮去心頭的悲傷情緒,這時,郭胖子跟陳天男走了過來,他們一人一隻手搭在我肩膀上,我們相視一笑,朝著即將消失在天邊的夕陽吼了一嗓子,『八仙,萬歲!』
第46章瑣事
當天晚上,我們幾個八仙在李哈子媳婦家吃了一頓晚餐,飯後,為了表示對我們的感謝,李哈子媳婦給我們每人加了一個紅包,不過,我們都沒要。
隨後,我讓郭胖子帶陳天男去我家休息一晚,又讓其他八仙各自回家,工資的錢,我說過幾天再給他們,畢竟每人一千塊的工資,暫時沒那麼多錢,只有拿了那老闆的三萬塊錢,才能給他們發工資。
八仙們說沒事,方便的時候再給,我對他們表示一番歉意,又將郭胖子他們送到村口,郭胖子問我咋不回去,我說,還有點事處理,他說,有啥解決不了的事,讓我給他打電話,便帶著陳天男去我家了。
送走他們後,我去了一趟那群假仙家,他們身上的煞泡都消失了,對我又是一番感謝,承諾以後不再跟我們八仙作對,我也沒說不讓他們抬棺材,就讓他們以後遇到抬不了的棺材,別強行抬,不然誰也救不了他們。
當即,他們立下毒誓說,不再亂抬棺材,我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就往李建民家中走去。
來到李建民家門口,我愣了好長一段時間,猶豫要不要進去,畢竟是我查到清道夫卵子放在房樑上,換一句話來說,是我一手把李建國送進號子裡面。
正在這時候,高郎走了過來,拍了拍我肩膀,說:「進去吧,他們或許有什麼話對你說,」
我點了點頭,瞥了他一眼,發現不知何時他已經脫掉便裝,穿上一身制服,我就知道,他是來辦案的。
我們敲了敲門,只是幾秒鐘的時間,門開了,李建民探出一個頭,打量我們一眼,將我們請了進去。
在屋內待了很長時間,也沒說啥實際性的內容,大家都有意無意的避開李建國的事,到最後,還是郎高起的頭,他說:「李建民,我不想查你們一家三兄弟的關係怎樣,只想告訴你,作為人道主義,你跟你大哥應該承擔李建國兒女的費用,不要耍嘴皮子,不然,我會將你們兄弟倆關進號子裡。」
一聽這話,李建民歎出一口氣,說:「我知道你們懷疑我在抽長短上動了手腳,但是,我可以發誓的告訴你們,我李建民窮了一輩子,從來沒打過自家兄弟的注意,至於我的侄子侄女,我養他們這是我該做的。」
聽到這番保證,郎高笑了笑,說:「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隨後,我們幾人聊了一會兒,大致上是聊李建國子女的問題,我和郎高一人拿了一千給李建民讓他轉交給李建國媳婦,算是歉意吧!
從李建民家中出來後,已經快子時了,郎高在我身上盯了一會兒,說:「陳八仙,所有事情都處理好了,現在該處理你打人的事了,那人的傷勢醫院檢查過,說是重傷,你有啥想法?只要不是太過份,我都能答應你。」
我笑了笑,沒說什麼過份的要求,就說明天早上去派出所自首,今晚讓我去跟父母報個平安。
他猶豫了一會兒,說:「要不你跟那人道個歉?我在中間調解一下,我相信他們不會過多的刁難你,再賠點營養費給他,這事就揭過去了。」
我罷了罷手,冷笑一聲,說:「寧願蹲十年監獄,也不會跟那種人道歉。」
「陳八仙!」郎高有些生氣,語氣高了幾分,說:「重傷,按照法律途徑來說,需要判一年有期徒刑,考慮到對方挑釁在先,半年牢獄之災躲不了的,你道個歉,賠點錢就能免去牢獄之災。」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聽我一回勸,跟那人道個歉,是不是擔心錢的問題,錢的問題我給你解決,只要你跟那人道個歉就行了。」郎高在一旁勸道。
我罷了罷手,說了一句謝謝,便徑直向家中走去,郎高在後面叫了幾聲,我沒有回頭。
夜間的農村,格外寧靜,銀白的月光撒在地面,我沒有心情理會路邊的風景,低著頭往前面走去,說句實在話,我害怕蹲號子,但,讓我對那種人道歉,顯然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回到家裡,郭胖子跟陳天男已經睡下,父親坐在門口,低著頭抽悶煙,見我回來後,淡淡地問了一句,「你在李村把人打成重傷了?」
本來打算找個借口出去半年,現在父親已經知道了,想必是不可能隱瞞了,我『嗯』了一聲,走到父親旁邊坐了下來,點燃一根煙抽了起來。
「要判多久?」父親的語氣很淡。
「郎所長說半年!」我說了一句實話。
「我跟你母親在家等你出來!」說著,父親把煙火掐滅,站起身向屋內走去,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停了下來,沒有轉身,說:「不要責怪小胖子告密,他也是為你好!你已經是成年人,有些事情你自己考慮清楚就行,我不勸你去道歉,只希望你能好好做人,這次就當買個教訓。」
看著父親的背影,我心裡特別不是滋味,這看似平淡的話,裡面飽含了父親的無奈與關心,我有些動搖了,但,想起那人的行為,我的倔脾氣又上來了。
肯定有人會說我傻,然,誰能明白我們這一行?一旦向那人道歉,這就代表著,我們這伙八仙以後必須聽從他們的吩咐,用句時髦的話來說,這是我們八仙的潛規則。
第二天一大清早,父親做了一桌還算豐盛的早餐便出去了,不知什麼原因,陳天男連早餐也沒吃,匆匆的跟我告個別就走了。
看著這一桌早餐,我和郭胖子誰也沒有說話,靜靜地吃完早餐,我讓郭胖子在家照看一下母親,等我父親回來,郭胖子在我身上打量了很久,一手搭在我肩膀上,笑嘻嘻地說:「九哥,多餘的話我不說了,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會照顧好叔叔阿姨。」
我有些納悶郭胖子的態度,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罵道:「老子要去蹲監獄了,你丫還笑嘻嘻的,真他ma沒良心。」
「九哥,一路走好!」郭胖子正了正神色,說完,對我擠了擠眼。
我有些醉了,這死胖子真讓人哭笑不得,便一個人到大馬路上攔了一輛摩托車,直奔鎮上的派出所,路過墓碑店的時候,我讓司機停了下來,數了七塊錢車費。
因為是一大清早,墓碑店並沒有開門,我敲了幾下門,裡面沒人說話,想必是老闆還沒來,我在地上尋了一塊石頭,在門口寫下『碑已立』三個字,就向派出所走去。
第47章挨打
派出所在鎮子的最西邊,離墓碑店有些距離,我走了大約二十來分鐘,才到派出所大門口。
看著眼前這幢並不高大的建築,我心裡那個滋味真不知用詞語來形容,幾天時間就進了兩次派出所,悶著頭走了進去,審訊的過程非常簡單,大致上問了幾個問題,就讓我在上面簽字,然後隨手一扔,就將我關在一間五六平米的房子,說明天送縣裡去判罪。
都說為人莫犯法,犯法不是人,這句話我是深有體會,中餐、兩個饅頭加鹹菜,晚餐,兩個饅頭加鹹菜,據送餐的公安說,這還是郎高招打過招呼,不然生活會更慘。
晚上,郎高給我帶了一些食物,又問我要不要去道歉,我拒絕了,他搖了搖頭,陪我在那房子喝了一點酒,說:「陳八仙,明天就要送你去縣裡判罪,我給那邊打了招呼,希望能少判點,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這麼多,再做點什麼就違反紀律了。」
我表示理解,我們又聊了一會兒,郎高留下一包煙就走了,這一夜,我不知道怎麼過來的,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個多小時。
翌日,早上九點半,郎高將我叫醒了,說是可以出去了,我以為聽錯了,又問了一次,「我可以出去了?」
郎高點了點頭,說:「上頭打電話來了,你無罪!」
我一愣,那天我在堂屋將那人打成重傷,周圍那麼多人看見,怎麼現在變成無罪了?我就問郎高:「郎所長,是不是你動用關係了?」
他說:「我沒那能力,應該是你朋友替你找了關係。」
一聽這話,我的第一想法就是郭胖子找關係了,可郭胖子的家境我非常清楚,他父母在銀行或許能幫忙,這派出所的事,應該幫不上忙。
我將所有能記起的朋友都翻了一個遍,最後,把目標定在陳天男身上,估計他可能有這個能力,畢竟他耳墜那顆鑽石,不是一般人能掛的起。
我並不是呆板的人,有人找關係將我弄出去,我沒傻到堅持蹲號子,便跟著郎高走出派出所,臨別的時候,郎高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眼,說:「陳八仙,我小看你了。」說完,沉著臉色進了派出所。
我苦笑一聲,這傢伙真是個奇怪的人,昨天讓我道歉不要蹲號子,甚至願意替我賠錢,現在,我不需要蹲號子了,他反倒不高興了。
走出派出所,外面的空氣格外新鮮,雖然在號子裡面只是待了一個晚上,對我來說恍如隔世一般,剛向前走了三四步就看到郭胖子提著一份早餐站在那裡笑嘻嘻的看著我。
「九哥,九哥,這裡。」他一臉的賤笑,揮舞著自己手上的早餐袋子。
我笑呵呵的走了過去,問他:「是不是陳天男找關係了?」
他點了點頭,神色有些哀傷地說:「那天帶天哥去你家,在路上他問了一些關於你的事,然後就說他回城裡給你找關係。」
「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得好好感謝他,不然這次號子是蹲定了,還要讓那群八仙看笑話。」我笑了笑,問郭胖子。
「或許明天、或許明年!」他瞥了我一眼。
「什麼情況?」我有些疑惑。
「一言難盡,到時候你見到天哥就明白了!」說著,郭胖子一手搭在我肩膀上,笑嘻嘻地問:「九哥,蹲號子的滋味咋樣?」
一看到郭胖子那笑嘻嘻的表情,我就來火,這貨明顯提前知道這事,竟然瞞著我,讓我擔心了一個晚上,想到這裡,我一腳踹在郭胖子屁股上。
我們倆一邊走著一邊聊著,心情還算不錯,就在這時,邊上過來幾個人,領頭的是那天堂屋的八仙,他頭上裹著一塊紗布,邊上的幾個人沒見過面,陌生的很,看身上的打扮,不像好人。
我一下就急眼了,這是來尋仇的,大吼一聲,「郭胖子,跑!」
郭胖子還沒反應過來呢,領頭那八仙從身上,赫然之間抽出來一把明晃晃的片刀,片刀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些反光。
我急了,一把推開郭胖子,片刀落在我背上,畫出一道好長的口子,就感覺背後火辣辣的疼。
郭胖子一見這情況,嘴裡怒罵了一句:「我草泥馬,敢砍九哥。」轉身一把拽著那八仙,就是一拳砸在臉上,幾顆門牙掉在地上,接著又是一腳踹向那人的褲襠。
「打,給我打死這胖子!」那八仙猙獰的吼了一句。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到郭胖子身後又竄出來一個人,舉著手中的片刀就砍在郭胖子腦袋上面,鮮血直接從郭胖子額頭往下流,緊跟我邊上幾個人也朝郭胖子走了過去,對他又是一番拳腳。
「我草!」我有些瘋狂了,拼了命的衝了過去,周圍的一些民眾冷眼看著這一幕,根本不敢上前。
我衝過去後,將郭胖子的腦袋護在身下,任憑那些拳腳打在我身上,打了差不多三四分鐘時間,不知誰喊了一句,公安來了,那些人轉身就跑,領頭的八仙跑了幾步,回過身瞥了我一眼,罵了一句:「搶我生意,這就是下場!」
我挪開身子,看了看郭胖子,他渾身是血,成了一個血人,我一下子就跪倒在地,「郭胖子,郭胖子!」
他嘴角微微上揚,衝我笑了笑,說:「九哥,我也是八仙,這次沒給你丟臉,替你揍了那殺比。」
他一邊說,一邊從自己兜裡面,摸出一個錢包,「卡,我爸打了一萬塊錢,你帶阿姨去看病!密碼是我的生日。」
他無力地笑了笑,「我死後,你要替我找塊好墓碑!比李哈子的墓碑還要好,我會在天上保佑你跟天哥」他手上的鮮血染紅了自己的錢包,我身上也掛滿鮮血,周圍的人都看傻了。
「胖子,你沒事的。」我連忙用手摁住郭胖子頭上的刀痕,起碼有五六公分長,源源不斷的鮮血從裡面冒了出來。
郭胖子笑著搖了搖頭,抓住我的手,把錢包塞在我手裡,「九哥,自從你走進八仙這個行業,我發現你變得與以前不同了。」
我吼了起來,一下抓住郭胖子的胳膊,「送醫院,都來幫忙啊!」
四周的人都冷漠的看著,沒一個人上前,都躲的老遠,我像瘋了一樣朝他們吼了起來,可邊上的人還是選擇看著,一個幫忙的人也沒有,「我草你們媽,一群畜生!」
郭胖子這個時候一把抓住我的手,「九。。九。。九哥,咱們。。八仙。不求人。」他的聲音變得異常虛弱。
「啊!!一群畜生!!!」我瘋狂的大吼起來,一把扯住郭胖子的身子,可他實在太沉了,我根本扯不動。
「九…九哥,我…我…好冷。」郭胖子虛弱的舉著手在身上摸索著,然後摸到我的手,他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九…九哥,你是我一輩子的九哥。」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流了出來,很快,來了十幾名公安,領頭的是郎高。
「陳八仙、郭胖子。」郎高吼了一聲,衝過一看,連忙讓那十幾名公安幫忙將我們送往醫院。
剛到醫院,郭胖子被送進急救室,我無力地靠在門外,看了一眼一邊的鏡子,鏡子裡面的自己,滿臉的鮮血,渾身上下分不清是自己還是郭胖子的血。
靠了一會兒,我腦袋有些迷糊,緊跟著,我直接倒在地面,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48章劉凱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腦袋有些疼痛,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身上的鮮血已經被收拾乾淨,手背上還打著點滴,我站起身,看了看周圍,房內沒人,順勢把手背的針頭給拔掉,拉開病房的門,門口站著很多人,我一眼就看見老王、郎高以及郭胖子的父母,他們看見我的時候,都愣住了。
我沒有理會他們的目光,走到急救室的邊上,看著門頭上的急救燈還在閃爍,雙腿一軟坐在地面,
這時,老王走了過來將我扶起,說:「九伢子,這事不怪你,是劉凱那王ba太混蛋了,仗著水雲真人是他姐夫,這些年把八仙這行搞的亂得死,見人不順眼就打,有不少八仙受了他的氣。」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