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以前聽老王說,這邊的人信奉一句話,早移屍,早發財,所以,人死後,需要盡快移屍,不可以長期放在床上,一則影響後人的財路,二則,人死後在床上放久了,意味著死者背床還債,下輩子會駝背。
至於為什麼要用房門,那是因為房門有秦瓊、尉遲恭二位門神。據說,這兩位門神可以鎮住週遭的孤魂野鬼,讓死者躺在上面,可以庇佑死者的魂魄不受侵犯。
當然,這些是習俗,具體怎麼回事,我不清楚,我也沒興趣知道,我就知道按照習俗來辦。
念完那話後,我找來一張紅布鋪在房門上,這紅布稱為喜布,老英雄是高壽仙逝,有喜喪的意思在裡面。
鋪好紅布後,我在房門的位置燒了一些黃紙,又作了幾個揖。然後在紅布的左下角打了一個活結(死者為女性,在右下角打活結),這活結有兩層意思在裡面,一是死者這輩子的恩恩怨怨就此終結,二是預祝死者下輩子活的輕輕鬆鬆。
弄好這個,我讓陸家長子搭把手將老英雄的遺體移到房門上,他有些不願意,說:「小伙子,父親留下遺命,讓你裝裹,不是由你一個人來弄麼?」
一聽這話,我特麼也是醉了,就在他身上盯了一會兒,說:「你確定不幫忙?」
「不了,我從小就膽小,最怕見到屍體,實在不行,就讓那些玄學大師來幫忙!」他愣了一下,說了這麼一番話。
我算是聽出這話的意思了,搗鼓半天,這陸家長子是害怕,我也沒有為難他,嘀咕了一句:「據說,替死者移屍的後人,運氣會好些。」
「真的?」那陸家長子面色一喜,一把拉住我手臂。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心裡對這陸家長子鄙視的很,瑪德,一聽有好處,立馬不害怕了,真tm唯利是圖。想,老英雄縱橫沙場何等威風,殺了多少日本鬼子,怎麼生出的兒子,這麼膿包、勢利,當真是虎父犬子。

第309章九子棺(29)
那陸家長子一見我點頭,臉上頓時出現了笑容:「哎呀,你早點說嘛!為了體現對父親的孝心,別說搬遺體,就是半夜坐在墳頭跟鬼聊天也是可行的嘛!」
聽著這話,我特麼真心想吐,也沒理會他,就讓他搭把手幫忙搬遺體,這搬屍過程需要誠心,不然會出怪事,我再三招呼那陸家長子,他同意下來。
按照習俗,頭部的位置是由長子抬,我們八仙只能抬雙腳,但是,看到他臉色有些不對,雙手顫抖的厲害,怕等會抬屍體的時候,將老英雄的遺體給摔著了,那就大不敬了,於是,我就跟他說:「你抬腳,我抬頭部吧!」
「行!」他如釋重擔說了這麼一句話。
隨後,我走到老英雄頭部的位置,雙手掐住他的胳肢窩,那陸家長子伸手抬著老英雄的雙腳,應該是緊張過度,他額頭上豆大般的汗滴,吧唧吧唧的掉在老英雄腳上。
「準備好沒?」我朝那陸家長子問了一句。
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我深呼幾口氣,拉長嗓門,念道:「天蒼蒼來地茫茫,親人別資離床尾,兒女長哭難相見,長子扶腳送父別,起。」
隨著這一聲起,我怕那陸家長子不懂習俗,連忙朝他打了一個眼神,他反應過來,往老英雄腳上一用力,沒動。
咋回事?我朝那陸家長子喊了一句:「用力啊!」
他一聽這話,再次使力,老英雄的腳安安靜靜地床上,任那陸家長子如何使力,不動分毫。
一見這情況,我手下輕輕用力,老英雄的頭部被抬了起來,咋回事?難道是禮儀不周到?
想到這裡,我跟那陸家長子換了一個位置,一用力,雙腳被抬起來,朝那陸家長子看去,特麼的,他愣在那,顫音道:「父親,兒子一直對您孝順有加,求您別嚇我!」
說著,他閉上眼睛,雙手摸索到老英雄的胳肢窩,一用力,不動,再用力,還是不動。
這下,我心頭有些疑惑了,是那陸家長子不肯用力,還是老英雄不願意讓他抬?
若說他不用力,看那表情不像,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性,老英雄不願意讓陸家長子抬他的遺體?
不至於吧?一般喪事,長子的地位高的很,無論死者為何人,哪怕是古時候的皇帝,長子的地位是不可撼動,這是老祖宗一直流傳下來的習俗。
「你咋回事,為什麼抬不動老英雄的遺體?」我疑惑地問那陸家長子。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顫音說:「不知道,就覺得好重,起碼有幾百斤重。」
一聽這話,我沒再說話,心裡已經有了打算,老英雄臨終之前留下遺言,讓我替老人家裝裹,看這情況,老英雄的意思是讓我一個人完成裝裹。
想到這裡,我就跟他那陸家長子說:「你先出去吧!等會再叫你進來。」
他不情願的點了點頭,也沒說話,走了出去。
待他離開後,我在房內愣了一會兒,說句話,若是放在以前,讓我跟一具屍體共處一室,肯定會害怕的要死,現在麼?已經習以為常,對屍體有些麻木了。
愣了大概一分來鐘,靠我一個人將老英雄的遺體移到靈床上,難的很,首先是老英雄的身高跟體重,各方面數據比我多出很多,就拿身高來說,老英雄差不多1米9,體重的話,應該在140左右。
「咋整?」我心裡一陣嘀咕,想了一會兒,實在沒想出好辦法,只好用蠻辦法了。
我先將靈床移到床邊,離床只有15公分的樣子,後是找來幾件衣服,將衣服鋪開,一頭紮在床上,一頭壓在靈床底下,靈床跟床中間呈現出來像瀑布一般,我打算利用傾斜的原理,將老英雄的遺體滑下來。
當然,也不能完全用滑的辦法,一旦老英雄的遺體壓在那些衣服上面,床不會出現問題,但是,靈床只是一塊房門,重力度肯不夠。
於是,我將老英雄雙腳放在那些衣服上,然後,雙手掐住老英雄胳肢窩,讓老英雄呈現出來一個坐的姿勢。
手頭上一用力,將老英雄的身子緩緩提起,盡量減輕老英雄身子壓在那些衣服上,主要是怕靈床承受不了那個重力,讓靈床翻過來。
好在我運氣還算可以,滑動過程中沒有問題,老英雄的身子順著那些衣服,安安穩穩地到達靈床上。
我呼出一口氣,又將老英雄的遺體整理一番,不知是滑動過程中坐的太久,還是咋回事,老英雄的腰部特別堅硬,弄了好幾次,也沒能讓老英雄躺下去,一直就坐在靈床上。
咋一看,就像老英雄活過來了,坐在那一般。
咋弄?這樣肯定不行,老英雄生前挺好說話,死後,應該不會作怪,而現在這情況是?
我又試了幾次,老英雄始終坐在那,絲毫不肯軟下來。我以為老英雄怪我將他遺體滑下來,就朝他磕了幾個頭,表示歉意,又燒了一些黃紙,老英雄還是坐在那。
怎麼回事?都說人死後,身子會僵硬,但是,剛才滑下來的時間並不是很長,應該不至於讓老英雄的身子僵硬在那,肯定是哪裡出現問題了。
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所以然,就走到門口,在那老太太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老人家,您進來看看。」
聽後,老太太在我身上瞥了一眼,也沒說話,就跟在我身後走了進來。
令我奇怪的是,她看到老英雄坐在那,沒有絲毫詫異,反而苦笑一聲,笑罵道:「你這老傢伙,死後,還惦記著國家。」
我一愣,正準備說話,就見到老太太走到床前,在紮著的那些衣服上翻了一會兒,從一件深灰色的軍裝裡面,翻出一個紅本本,上面寫著三個字,黨員證。
「小九,不是我家老爺怪你,而是他生前把黨員證看的比命還重要,你讓他的遺體坐著黨員證滑下來,對他來說,這是侮辱國家。」老太太慈祥的笑了笑,說。

第310章九子棺(30)
聽那老太太這麼一說,我心中微微一愣,好厲害,,只是一眼,就看出我將老英雄的遺體滑了下來,最讓我糾結的是,她是笑著跟我說的。
按說,自己老伴死了,老太太應該哭的,咋現在還會笑?更何況,身上還穿著紅旗袍。
我正準備問出心中的疑惑,就見到老英雄的遺體毫無徵兆的倒了下去,靜靜地躺在靈床上。
看到這一幕,我心中一陣苦笑,也難怪國家會這麼重視老英雄,一個人死後,都能將心中那股愛國的執念表現出來,足見其對國家的守護以及掛念。
隨後,老太太在櫃子翻出一套壽衣,放在床頭,我看了看那壽衣,並不是正常的壽衣,而是類似唐朝那種服裝,軍綠色的。
我問那老太太怎麼用這種衣服?她說,他們結婚時,就是穿這種衣服,死後,也想穿這件衣服,一則是感謝國家對他們的照顧,二則是懷念這些年的婚姻生活。
「這不符合喪事規矩!」我想了一下,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知道不符合喪事規矩,所以,在衣服上貼了一塊黑布。」說著,她拿起壽衣,翻開壽衣的左下角,裡面貼著一塊黑布,上面繡了白色的星星,是按照北斗七星的走向來繡。
這種做法,我以前聽人說過,那塊黑布在普通人看來只是一塊黑布,可,在一些專業人士看來,那黑布來頭大的很,首先是用料,棉花,必須要在秋季之前收割。
眾所周知,棉花是秋後才能收割,而秋前能收割的棉花少之又少,有時候,就算遇到一些早熟的棉花,在秋前收割,由於各方面的原因,未必能織成棉布。
這就大大的限制了產量,第二點,棉花織成布的過程中,必須由死者最親近的人代勞,還必須站在正午的太陽底下。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上色,要想把棉布染成黑色,需要用死者身上三錢三的血液與墨汁攪渾,經過烈日暴曬三天,再滴入三滴無根之水。
變成黑布後,那上面的星星,又需要死者最親近的人為其動手,這繡星星的過程倒是簡單,關節在於最後一步。
就如我們平常所帶的佛珠一樣,同一款佛珠,無論是用材還是手工都是一樣,價錢卻有兩個,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那是因為,有些佛珠中間多了一道看不見的工序,開光,而那黑布,也需要這麼一道工序,開光。
不過,這黑布的開光過程很繁雜多,需要七名得道高人,席地而坐,圍著黑布,七日七夜不眠不休地朗誦經文,讓這塊黑布具有『法力』。
肯定有人會問,費這麼大勁,弄一塊黑布有啥用?
用處大了去,傳說,這種黑布有遮天的法力,能瞞過陰差的眼睛,讓陰差的眼睛產生一種錯覺,錯覺的認為死者的衣服是龍袍,錯覺的以為死者是真龍降世,讓判官斷定其一生的功過時,只記好的,不記惡的,下輩子會大富大貴。
當然,這些都是傳說,是真是假,不好分辨。不過,我們八仙把這些傳說當真了。其他人信不信,那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真亦假,完全在於自己心裡怎麼想,信則信,不信則扯淡。
那老太太見我沒有說話,輕咳一聲,說:「小九,咋了?」
「沒啥!」我罷了罷手,老太太為老英雄的喪事倒是煞費苦心,想必,兩人年輕時應該很恩愛。
她沒有說話,把衣服遞在我手裡,面色變了變,說:「小九,老身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也是我家老爺所求。」
「什麼?」我疑惑地問。
她歎了一口氣,說:「老爺生前知道我家那九個小子為了一個優先權爭得頭破血流,他心中有個想法,若是誰做到了,就把優先權給誰。」
我微微一怔,這是老英雄的家事,怎麼會把我扯進來,我罷了罷手,朝那老太太彎了彎腰,說:「老人家,我是八仙,按照我們的行業規矩,不可摻合主家的家事。」
「你不是外人,算不得破壞規矩。」她笑了笑,淡淡地說。
這下,我更加疑惑了,我跟老英雄素未謀面,不是外人是什麼?
我將心頭的疑惑的問了出來。她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我的疑惑,而是說:「這件事只有你能辦好,也只有你能做,其他人,老爺不放心。」
「我還是不能答應!」我罷了罷手。
「不聽聽什麼事?」她反問道。
我搖了搖頭,說:「不聽了,打聽主家的事,會違了職業規則。」
她苦笑一聲,在我腦袋敲了一下,說:「我說你不是外人就不是,哪裡會破壞規矩?」
聽她這麼一說,我想了想,說:「老人家,你千萬別告訴我,我父親是你失散多年的兒子,我是您孫子。」
我會這麼說,實在是受《還珠格格》的影響,剛上高中那會,還珠格格正在電視上熱播,那裡面小燕子認乾隆皇帝做爹的一幕,一直烙在我腦子裡。
「老身九個兒子都在身邊,哪有走散的兒子。」她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又在我腦袋上敲了一下,說:「瞎想什麼,老身會說你不是外人,那是因為你是我家老爺的師侄!」
「什麼?您說什麼?我是老英雄的師侄?」我差點抓狂了,先前蔣爺喊我師弟,現在又冒出來一個不知師伯還是師叔的老英雄。
她點了點頭,說:「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要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就看你師傅怎麼想,我不好說什麼。」
說著,她雙眼盯著老英雄,語氣中有幾分傷感,喃喃道:「世人都知道我家老爺是抗日英雄,又有幾人知道他是風水大師。」
她好似有意把這話說給我聽,我心頭實在疑惑,倘若她說的是真話,老英雄是風水大師,而蔣爺卻是雕刻大師,這二者應該算是同門,怎麼所學的手藝差別如此巨大?
再者說,曲陽是雕刻之鄉,老英雄就算要學也是學雕刻,又怎麼會學風水。
還有一個最大的疑惑,我師傅是誰?這問題當真是難死我了,從走進抬棺匠一行開始,於我有教育之恩的人,只有兩人,一人是已經仙逝的老秀才,另一人是老王。
老秀才的本事,我心裡清楚的很,他學的是風水,懂得東西只是一些雞毛蒜皮,再說直白點,老秀才也就是在農村當當地仙,恐怕連蔣爺的本事都沒,他不可能是我跟蔣爺師傅。
而老王,更加不可能了,他是我隔壁鄰居,對他的身世,我可是知根知底,就是鄉下普通的八仙,更加不可能是我師傅。
可,現在蔣爺,老英雄,老太太三人都說我有師傅,聽他們的語氣,我師傅本事還很厲害。但,我人生中所遇之人,不是窮學生就是鄉下普通農民。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