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準備這些東西後,我朝陸耀東媳婦瞥了一眼,這婦人四十左右的年齡,保養的很好,身上有股淡淡的鬱金香氣味,我對她說:「您好,麻煩您跟長生燈借個火,將這煤油燈點燃。」
說著,我揚了揚手中的煤油燈。
她明顯的愣了愣,疑惑地問:「什麼意思?」
我伸手指了指棺材下面的長生燈,又指了指手中的煤油燈,說:「用黃紙借個火,再點燃煤油燈。」
她面色有些不喜,說:「為什麼是我?」
她這麼一問,我眉頭皺了皺,說:「這點火必須由兒媳點,有香火不斷,後繼有人的意思在裡面。」
她哦了一聲,沒有立馬行動,而是看了看陸耀東一眼,似乎在詢問。
那陸耀東點了點頭,她從旁邊撈起一張黃紙點燃,也不曉得咋回事,那黃紙剛點燃,就燒的特別快,不待她移步,黃紙燒的只剩下一點點。
她吃疼一聲,連忙將黃紙丟在地面,雙手不停地揉著自己耳根,散熱。
看到這裡,我眉頭皺的更甚,黃紙咋燒的這麼快?
於是,我將疑惑的眼神拋向陸耀東,就問他:「你媳婦是不是有問題?」
他尷尬的笑了笑,說:「不瞞你說,我媳婦是絕戶,沒得生養。」
一聽這話,我感覺一個頭兩個大,他子女都有了,媳婦怎麼可能是絕戶。
他好似看出我的疑惑,就說:「這三個小孩是收養的。」
聽著這話,我又朝那婦人瞥了一眼,在我們農村有句俗話是這樣說的,婦人額頭亮光光,不是沒子就是家人光。可,眼前這婦人的額頭,並沒有出現亮光,相反還有些抬頭紋,不像沒子嗣的相。
難道是陸耀東不行?
想到這裡,我差點笑了出來,好在我自制力還算可以,連忙咳嗽幾聲,說:「原來是這樣啊!既然無香火之緣,這點燈就由我來代勞。」
當即,我從旁邊撈起一張黃紙,彎腰,藉著長生燈的火焰點燃黃紙,奇怪的是,黃紙燒的特別緩慢。
那陸耀東看到這一幕,愣了愣,額頭上冒出細微的汗水,身子也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支吾道:「這…這…?」
我笑了笑,說:「照亡的全稱叫傳燈照亡,這傳字便是傳宗接代的意思,您…您媳婦沒有生育能力,老英雄自然不會讓她點火。」
說完,我沒有再理他,就點燃煤油燈,蓋上燈罩,又念了幾句經文,然後將煤油燈交在結巴手裡,說:「等會走路的時候,千萬別讓燈火熄滅,不然,儀式就白搭了。」
「嗯!」結巴點了點頭。
隨後,我讓郭胖子提著黃紙,並招呼他每走七步就丟一些黃紙,他答應下來。
緊接著,我又把那九對蠟燭交給陸耀東,說:「陸老闆提出『照亡』,想必附近應該有『照亡廟』吧?」
他點了點頭,說:「『照亡廟』離陸家村沒多遠,就在左側500多米的位置。」
我嗯了一聲,在心中算了一下,九對蠟燭,一對點在棺材前頭,一對點在『照亡廟』剩下七對蠟燭必須沿路點上,500米的距離,每隔71米的樣子就要點上一對蠟燭。
我將心中的想法告訴他。
他聽後,點了點頭,接過蠟燭,就問我:「還需要做什麼嗎?」
「那要看你誠意如何!」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父親一生為我們兄弟九人操碎了心,只要對父親有利的事,儘管吩咐就行。」他說。
我滿意的點了點頭,說:「脫掉鞋子,沿路三步一跪,九步一拜,直到照亡廟,不知陸老闆可行?」
他沒有立即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考慮一下,沉聲道:「行!」
說完,他脫掉鞋子,一腳在地面,縮了縮,嘀咕了一句,「真冷!」
聞言,我朝他身上瞥了一眼,說:「陸老闆,您要考慮清楚,昨天夜裡下了一場小雪,沿路積雪很多,比這祠堂門口要冷的多,別到時候,在半路受不了冷而退縮,這樣不但不能表誠意,還會招來老英雄不喜。」
「沒事!我皮厚,扛得住。」他笑了笑,說。
聽他這麼一說,我沒有再說話,就將引魂幡拿在左手,右手持清香,領著那陸耀東圍著棺材轉了三圈。然後,將引魂幡放在棺材前頭的上空,往左邊轉了三圈,再往右邊轉了三圈。
做好這個,我朝棺材作了一個揖,又讓陸耀東跪在棺材前頭磕了三個頭。
隨後,我問陸耀東『照亡廟』怎麼走,他說,出村口後,往左邊直走就行了。
弄清楚路途後,我在棺材前頭點燃一對蠟燭,示意郭胖子點燃一封鞭炮。
我則拉長嗓門,吆喝起口號:「問曰兒子淚悲催,天照慈父絕世塵,捶胸長哭歎息淚,淚灑西河浪濤翻。」
喊完這口號,我示意陸耀東哭喪。
頓時,那陸耀東扯開嗓門就哭了起來,還真別說,這陸耀東不愧是孝子,那聲音當真是悲切的很,再配上他那左手捶打胸口的動作,差點讓我也跟著哭了起來。
辦這麼久喪事以來,我只見過婦人哭的傷心欲絕,男人頂多就是掉幾顆眼淚,像陸耀東這般哭泣,少見的很。
他這麼一哭,立馬將週遭的目光給吸引過來,緊接著,就起了蝴蝶效應,老英雄另外幾個兒子也是看樣學樣,一邊捶打胸口,一邊賣力的哭泣。
霎時之間,整個喪事場地,響起哀天的哭喪聲,甚至蓋過那喧天的鑼鼓聲,那場面當真是壯觀。
只是,這哭聲在外人看來,或許很感動。然,我心裡清楚的知道陸家九子的面目,所以,這哭喪聲,諷刺的很。
我撓了撓耳朵,不想待在這裡,繼續聽那令人噁心的哭聲,就搖晃著手中的引魂幡,朝村口走了去,嘴裡不停的朗誦經文,陸耀東跟在我身後,郭胖子跟結巴,兩人走在最後面。

第347章九子棺(67)
很快,我們一行四人走到村口,那令人噁心的哭聲也漸漸消失,反倒是陸耀東的哭聲愈來愈大,這讓我眉頭皺了起來,『照亡』只是一種儀式,在路上並不需要哭泣。
於是,我一邊朝前走,一邊制止那陸耀東哭泣。
他瞥了我一眼,點了點頭,就問我:「什麼時候開始三步一跪,九步一拜?」
「村子為家,村口是門,從村口開始行三步一跪,九步一拜之禮。」
說著,我瞥了瞥村口跟老英雄棺材的距離,差不多是70米的樣子,便讓陸耀東在東邊的方位插上一對蠟燭點燃,我則在蠟燭旁邊點燃三柱清香,燒了一些黃紙,又念了一些經文。
做好這一切,我走在最前頭,那陸耀東走三步跪下去,磕一個頭,走九步就將整個匍匐在地。由於路面積雪較多,再加上那陸耀東是赤腳,大概走了不到一百米的距離,他便受不了,叫苦連天。
對此,我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讓他咬著牙堅持到『照亡廟』,也不曉得是我的話起了作用,還是怎麼回事,原本凍得渾身發抖的陸耀東,竟然生龍活虎起來,讓我們行走的速度變得快了不少。
不過,儘管這樣,四百米距離,我們還是走了接近一個小時。路上,那陸耀東因為行三步一跪,九步一拜之禮,渾身濕漉漉的,一雙裸露在外的腳,更是凍得發紫,就連嘴唇都有些發烏。
這讓我跟郭胖子他們看的於心不忍,好幾次讓他休息,他都拒絕了,說是他受點苦,能讓老英雄在陰間過的好,值。
走著,走著,我們眼前出現一座廟,我抬眼看了看週遭的環境,廟的周圍叢山峻嶺,懸崖峭壁,逶迤起伏,中間的地方形成一塊盆地。
那廟正好建在盆地中央的位置,一條石子路從那廟門通向崎嶇不平的山路,路面算不上有多窄,但也絕對不寬,剛好夠兩人挨著身子通過。
而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離那廟門大概是70來米的樣子。
令我奇怪的是,一路走來,多是平坦的路面,而眼前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居然是一條石子路。
當然,奇怪的不是石子路,而是路面長滿蘆葦,形成一片蘆葦蕩,將我們與那『照亡廟』隔離開來。
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蘆葦這東西,一般都是生在有水的地方,而眼前卻是叢山峻嶺,偏偏又生出這麼一片蘆葦蕩。
「九哥,河北屬於北方,而北方又多是平原之地,怎麼會出現這麼多山跟蘆葦?」結巴停下腳步,站在我身旁,疑惑地問。
「是啊!我們剛才走了不到500米的距離,怎麼環境差別這麼大?」郭胖子在一旁嘀咕道。
聽他們這一說,我心中也疑惑起來,他們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要說我們衡陽出現這種情況,還有得解釋。畢竟,衡陽屬於溫帶季風氣候,很多地方由於地勢原因,會有不少積水,生出一片蘆葦蕩,也不算奇怪。
但是,河北是溫帶大陸氣候,再加上河北又是平原地帶,要想生出一片蘆葦蕩,沒有一定的氣候環境是絕對不可能。
當即,我疑惑的瞥了那陸耀東一眼,說:「陸老闆,『照亡廟』附近怎麼會有這麼多蘆葦?」
他愣了愣,打了一個寒顫,說:「聽先輩說,這處地方臨近陰間的府門,地下又有陰河,有利於亡靈聚集,便把『照亡廟』建在這裡,至於蘆葦,據說跟地下的陰河有關。」
一聽這話,我抬頭又看了看那『照亡廟』兩旁,只見,那廟的兩旁有兩座山,咋一看,覺得沒什麼,再仔細一看,還真別說,那兩座山的山勢有點像牛頭馬面,宛如兩尊守門神。
瑪德,粗心大意了,既然建『照亡廟』讓亡靈短暫的停留,肯定會建在極陰之地。
當即,我讓他們三人休息一會兒,準備一口氣衝過蘆葦蕩,直奔『照亡廟』,把『照亡』的儀式做完。
我們休息大概四五分鐘的時間,我問他們準備好沒?他們點了點頭,說沒問題。
於是,我們一行四人便踏進蘆葦蕩。
剛進蘆葦蕩,我就感覺裡面的空氣格外冷,這種冷不是我們平常遇到的那種冷,而是帶著刺骨的陰冷,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九哥,咋這麼冷!」郭胖子拉了拉我手臂,說。
我搖了搖頭,說:「辦喪事呢,別那麼多話,撒好你的黃紙。」
那郭胖子被我這麼一凶,也沒說話,就朝結巴靠了過去,看那架勢是真害怕了。
「小九,這地方生滿蘆葦,三步一跪,九步一拜之禮就不用了吧?」陸耀東在我身後出聲問道。
我想了一會兒,說:「按照風俗來說,既然已經開始這個禮,就必須要用這個禮走到『照亡廟』,否則視為不孝。不過,眼前這情況,拜下去是不可能了,你走一步,跪一下吧!」
他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好,就跟在我身後。
緊接著,我便領頭走在最前面,剛開始,那些蘆葦不算高,在我胳肢窩的位置。走著,走著,蘆葦越來越高,大概走了不到二十米的距離,那些蘆葦竟然到了額頭的位置。
這讓我視線大大受阻,想要看清前面的路,只有將眼前的蘆葦掃開。
一手掃下去,我發現那些蘆葦干居然掃不動,低頭一看,身上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只見,那蘆葦干竟然有小孩子手臂那麼粗,一根根宛如森天大樹斜斜地插在石子與石子之間的縫隙裡,上面爬滿了蚱蜢,正在啃噬著蘆葦干。
瑪德,什麼鬼地方,我心中一陣暗罵,也不敢大意,就從結巴手裡拿過煤油燈,燒了一些黃紙,跟老英雄說了一大堆好話,算是跟老英雄借燈。
做完這些事情後,我提著煤油燈,雙眼緊盯前方,腳下放慢步伐徐徐向前面走去。
我們四個人慢慢的前進,四周除了蘆葦還是蘆葦,眼瞧就要走出蘆葦蕩時,一種莫名的壓抑感傳來。
這種壓抑感使我差點透不過氣來,我有點害怕,扭頭看了看郭胖子他們,發現,他們臉色有些泛青,四肢抖得厲害。

第348章九子棺(68)
「胖子、結巴,你們倆沒事吧?」我深呼一口氣,沉聲問道。
他倆搖了搖頭,郭胖子顫音道:「氣氛好詭異,壓得我踹不過氣來!」
這話一出,我們幾個人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就相互說了幾句打氣的話,準備一口氣衝了出去。
哪裡曉得,剛開邁開腳步,我腳下傳來『卡嚓』一聲。
我心頭一愣,舉著煤油燈往腳下一看,就覺得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只見,一塊白亮亮的骨頭正被我踩在腳下。那骨頭約摸二指大,一尺長,兩頭是空心。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