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老王見我沒動,又催促道:「九伢子,發什麼呆啊,喪事還等著你呢!」
我回過神來,木訥的點了點頭,就跟在他身後朝堂屋那邊走去。路上,我問老王是不是在鎮上遇到啥事,他說,他在鎮上遇到我父母。
聽著這話,我稍微安心一些,若真如老王說的那樣,這一切也說得過去。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說的不是真話,而是對我隱瞞了一些事。
不一會兒工夫,我們兩人來到堂屋門口,門口站了六七個婦人,將堂屋內的情況堵得嚴嚴實實,我問她們原因,她們說,溫雪在裡面擦拭屍體,被男子見到女乞丐的身子是褻瀆。
見她們這麼說,我也沒繼續問下去,就依靠在堂屋的外牆上,掏出煙,抽了幾口,心中感慨頗多,這場喪事實在是累人,勞心勞力,差點丟了性命,卻沒錢可賺,還要倒貼錢。
這要是擱在一般八仙身上,是沒人願意幹這事,也就我這煞幣才願意幹。呼,或許每個人來到這世間所背負的使命不一樣,我只是倒霉一些,背負起送人入土為安的使命,又或許我上輩子欠抬棺匠這一行什麼吧!
很多時間,我就在想,從走進抬棺匠這一行開始,並未做啥違背良心的事,一直本著職業操守在做事。可,我的運氣卻差的要死,先是喪事被人打,後是眉毛被劃了一道口子,相繼又是斷指,現在就連左耳都徹底失聰。
反觀那些違背職業操守的八仙,就如柳楊鎮的陳扒皮,他們那一夥八仙卻吃香喝辣,活的很是滋潤,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而我們這一夥八仙,一個個了緊褲腰帶過日子,家境稍微好一些的就是老王,他也不過是蓋了紅磚房子,比陳扒皮那伙八仙差的遠了。
我不止一次懷疑過我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還是說我們壓根不該按禮辦喪事,而是應該向陳扒皮他們學習,學著去坑主家,學著要挾主家,學著一切向錢看。
我相信我們這伙八仙只要按照陳扒皮他們辦喪事的套路,不出三年時間,便能蓋起二層小洋樓,也有閒錢給子女添置新衣新褲。
然,明知『富貴』唾手可得,我們卻本著良心辦喪事、抬棺材,更是一直恪守抬棺匠的職業道德,或許正是這樣,老王、高佬他們才會一直跟在我身邊,又或許,我們這群八仙都是煞幣,一群不願拿良心去換那所謂的富貴的煞幣。
想到這裡,我苦笑一聲,這,或許就是我的宿命吧!一連抽了好幾根煙,舌頭有些發麻,正準備站起身,就見到站在門頭的那些婦人走開了。
隨著那些婦人走開,我抬頭朝堂屋內瞥去,那溫雪皺著眉頭走了出來,一見我,就問:「眼珠呢?」
我連忙掏出眼珠遞給她,問:「弄好了沒?」
她在我身上瞥了一眼,點了點頭,說:「剩下的事情交給你們了。」

第429章印七(54)
我嗯了一聲,也沒再說話,就跟在那溫雪身後走進堂屋,路過沈軍的棺材時,我怕棺材內發生變化,朝裡面瞥了一眼,慶幸的是,死者靜靜地躺在那,除了胳膊位置有些氣味散發出來,其它位置倒也正常。
看到這裡,心中舒一口氣,這場喪事實在太累人了,再發生點什麼意外,我感覺自己真的會奔潰。
隨後,我跟上那溫雪的腳步走近女乞丐的屍體,一看,那女乞丐身上一套淡藍色的壽衣,雙手放在腹部,臉上塗了一層粉底,還抹了一些淡淡的腮紅,頭髮被盤了起來,若不是眼眶缺少兩顆眼珠,很容易讓人誤會這女乞丐沒死。
那溫雪見我發愣地看著那乞丐,她輕輕地推了我一下,說:「別老盯著死者看,死者會跟著你走。」
我尷尬的笑了笑,說:「抱歉,失態了,沒想到你化妝技術這麼好!」
她愣了一下,也沒說話,伸手掰開那女乞丐的眼眶,由於在水裡泡了一會兒時間,眼眶的位置有些臃腫,想要將眼珠放回去有些困難。
一連試了好幾次,也沒能將眼珠放進去,她皺了皺眉頭,就問我:「有沒有辦法?」
我想了一下,這事或多或少跟我有些關係,便圍著女乞丐的屍體轉了一圈,想要把眼珠裝回去,用蠻力肯定不行,會得罪死者,用刀子隔開一些也不行,那是褻瀆死者。
一時之間,我也沒啥好辦法,就跟那溫雪商量起來,她說,按照她們火葬場的規矩,可以在死者眼皮上打一點藥水進去,令眼皮暫時縮水,再把眼珠塞進去。
對於這個辦法,我立馬否定了,就咱們農村的生活條件,哪來的藥水,不過,我想到了一樣東西,膠水,用膠水把眼皮往上粘一些。
如此以來的話,另一個問題又出現了,將眼珠塞進去後,那膠水粘著眼皮,就會造成死者的眼睛閉不上,這不利於喪事。
我將心中的想法告訴那溫雪,她一聽,立馬說:「這簡單,用刀子割開膠水就行了!」
「你確定?」我愣了愣,那膠水粘在眼皮上,想要割掉膠水,這對刀工要求特別講究,不能重一分,也不能輕一分,重一分會割到死者的**,輕一分割不斷那膠水。
「放心吧!我在火葬場什麼樣的屍體沒見過,那些死於車禍的死者,**被撞的四分五裂,我能縫的沒啥痕跡,這點小事難不倒我。」她好像對自己的技術很自信,一邊說著,一邊從身上摸出一把蹭亮蹭亮的匕首,那匕首很小,只有小拇指寬,長約五六公分。
見她這麼自信,我也再說什麼,就出去問花嫂要了一瓶膠水,然後將死者的眼皮粘上去一些,緊接著,那溫雪將死者一對眼珠裝了進去。
待裝好眼珠後,我給死者燒了一些黃紙,又說了一些好話,便讓那溫雪割掉膠水,務必讓死者閉上眼睛。
她嗯了一聲,開始忙碌起來,還真別說,這溫雪工作時,特認真,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匕首,手頭上動作也是小心翼翼。
有人說,女人最有魅力的時候是穿著比基尼,披上一層若影若現的黑紗,對男人有致命的誘惑。在我看來,卻有些不認同這個理,我覺得,認真工作中的女人才最具魅力,因為她有一顆認真工作心,無論對愛情、婚姻,都是會秉承那顆認真的心。
看著,看著,我有些癡迷,忍不住讚了一句好美,話音剛落,她回過頭,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說:「別說話!」
我尷尬的笑了笑,也沒說話,就在一旁看著,大概過了五六分鐘時間,那溫雪深吐一口氣,說:「好了!」說完,她聳了聳肩頭。
我正準備誇她幾句,她的第一句話令我差點奔潰,她說:「哎呀,老公,你咋在這。」
瑪德,只是一個賭約,至於麼叫老公麼,萬一讓程小程聽到,我這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也是了。
我沒有理她,朝她說了一句謝謝,就朝那女乞丐看了過去,只見,那女乞丐雙眼緊閉,看上去很安詳,舒出一口氣,就問那溫雪,小女孩的屍體弄好沒?
她說弄好了,讓我把棺材抬進來就行了。
隨後,我讓高佬他們將棺材抬了進來,說實話,這堂屋不是很大,再加上那棺材擺在中間的位置,這口母子棺能放的位置極其有限,好在那母子棺不是很大。
我量了量母子棺的寬度,又量了量堂屋又側的位置,剛好放下母子棺,中間足夠一個人過去。
緊接著,我們在地面放了兩條長木凳,再將棺材放在木凳上面,又在棺材內佈置一番,然後將女乞丐的屍體放了過去。
放入女乞丐的屍體後,我跟高佬發生一些爭執,他說那小女孩是女乞丐唯一的子嗣,按照習俗應該把小女孩放在女乞丐的左側。
而我則認為,就算那小女孩是女乞丐唯一的子嗣,但不能改變小女孩是女兒身的事實,即為女兒身自然就要按照男左女右的習俗來辦。
就這事,我跟高佬爭辯了很久,誰也不讓誰,這倒不是說,我們之間出現問題,而是高佬只生了一個女兒,他的意思是無論男女都是一樣,也算是為他的後事在做準備。
我當然明白他的用意,可,我這人是死腦筋,只認死理,在我們農村,只要沒生兒子就算是絕戶,沒有城裡人思想那麼開放,生兒生女都無所謂。
爭執了好長一會兒,誰也不能說服誰。就在這時,老王走了進來,他一邊走著,一邊說:「高佬,有啥好吵的,你那點小算盤,我們都知道,按照九伢子的意思辦,是什麼就該什麼。」
「我…老王,話是這樣說,可,唯一的女兒也算是繼承香火了,應當按照正子的身份來弄。」高佬嘀咕道。
「不行,女兒就是女兒,兒子就是兒子,該在左邊就左邊,該在右邊就右邊,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不能亂。」說著,老王走到我面前,繼續說:「放右邊!」

第430章印七(55)
我點了點頭,朝高佬歉意的笑了笑,便從一旁將小女孩的屍體抱起來,放在女乞丐的右邊。
由於那棺材有些小,要想讓小女孩平躺是不可能的,我只好將女乞丐的右手拿了起來,再將小女孩的頭放在她懷裡,讓她們兩人呈現一種母親抱的姿勢。
做好這個,我問老王行不行,他朝棺材內瞥了一眼,滿意的點了點頭,說:「我以前見過母子同棺,差不多也是這樣!」
聽他這麼一說,我放下心來,就讓高佬他們將棺材蓋弄上去,那高佬好像對剛才有些意見,愣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走向棺材蓋的位置,跟另外幾名八仙,將棺材蓋合上,留下一絲小縫隙。
待他們弄好棺材蓋,我問老王需不需要在女乞丐的面前弄個供桌。他想了一下,說:「按道理來說,不能弄供桌,否則就算兩場喪事,這樣吧,把沈軍那個供桌往這個挪一挪,也算是對死者有個交待。
話音剛落,一旁的小老大湊了過來,沖老王說了一句謝謝。
我知道他這一句謝謝的意思,老王提議把供桌移過去一些,實則就是把女乞丐跟沈軍兩人合在一起,這樣以來,這場喪事能替女乞丐消除一些生前的罪孽,讓她下輩子出身好些。
本來我不太同意老王的做法,主要是印七較為重要,不能出現任何偏差。可,老王說,印七雖重要,讓我不要忘了女乞丐咋死的。
聽他這麼一說,我忽然想起女乞丐是溺死的,煞氣也是較重那種。
想到這裡,我二話沒說,立馬將那供桌移了過去,又燒了一些黃紙,在棺材的前後兩端各插上一對蠟燭。
做完這些,我怕鎮不住女乞丐的煞氣,找那吳屠夫要了一把小型的殺豬刀,瑪德,那吳屠夫也tm是個狠主,一把破殺豬刀愣是要了我二百塊錢。
找來殺豬刀,我讓高佬他們把棺材蓋移開一點,將殺豬刀放在女乞丐胸口的位置。
剛做好這些,老王皺著眉頭問我:「九伢子,放把殺豬刀不好吧!會傷著死者的魂魄。」
我搖了搖頭,無奈地說:「無論如何,這場喪事是以沈軍為主,哪怕女乞丐煞氣再重,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放把殺豬刀也暫時鎮住煞氣,封棺時,再將它拿出來,應該問題不大。」
「你確定嗎?」小老大湊了過來,問。
我點了點頭,不確定地說:「應…應該問題,畢竟,喪事的主次要分明。」
說完,我想起墓穴的事,就問高佬挖墓穴的八仙來了沒,他說,那些八仙下午能趕過來。
隨後,我們幾人又商量了一下喪事,都是一些瑣事,大概是下午2點的樣子,花嫂在門口喊了一句,『開飯了』。
「陳八仙,老王叔,高佬叔,溫姑娘,你們四人去吃飯,我在這守著堂屋別讓舅舅一家人的屍體『冷』了下來。」小老大朝門口瞥了一眼,說。
說實話,我一直對小老大揣著幾分警惕,不放心他一個留在堂屋內,主要是怕他在棺材上動手腳,於是,我搖了搖頭,說:「不用了,你跟老王他們出去吃飯,我留在堂屋即可。」
「陳八仙,你還是不信我?」小老大面色變了變,沉聲道。
我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就朝老王他們打了一個眼神,意思是他們去吃飯。
那小老大見我沒有理他,苦笑一聲,站起身立馬走了出去,在經過我身旁的時候,他停了一下,輕聲地說了一句話。
我聽力有些問題,聽的不是很清楚,就問老王,小老大說什麼了。老王告訴我,小老大說了一個名字,程小程。
聽到這三個字,我整個人都懵了,小老大只念了一周的高中,壓根不知道程小程這個人,更為重要的是,我從未跟他提過程小程的事,他是怎麼知道的?
想到這裡,我一個箭步走了過去,一把抓住他衣領,怒道:「你tm怎麼知道程小程?」
他笑了笑,沒有說話,就朝門口走了過去。
「說啊,你tm怎麼知道程小程?」我有些急了,程小程一直是我心頭的一塊肉,容不得她受半點委屈。
他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在我身上瞥了一眼,又要走。這下,我是徹底急了,抬手就是一拳砸了過去,正好砸在他臉上,瞬間,他嘴角流了一些血液。
「陳九,你讓我太失望了!」他擦了擦嘴角的鮮血,丟下這麼一句話,便走了。
我愣了愣,他這話是幾個意思?正準備去拉他,老王跟高佬走了過來,一人一隻手搭在我左右肩頭,老王說:「九伢子,你過分了,小老大好歹也算主家,你這樣毆打主家,有違八仙的職業操守。」
「是啊,私人恩冤不要在喪事上解決。」高佬在一旁附和道。
聽他們這麼一說,我掐了掐大腿,劇烈的疼痛讓我稍微冷靜一些,猛地呼了幾口氣,心中就在想,程小程在西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也不知道咋回事,越想程小程的事,心中就莫名的煩躁,就在這時,門口的花嫂又吆喝了一聲,「堂屋裡面的人,開飯了!」
「九伢子,你跟高佬還有溫姑娘先去吃飯,我在這守著,記住,這是喪事,不要跟主要有任何衝突,否則就是犯了大忌,切記,切記。」老王重重地在我肩膀上拍了拍。
我強忍心頭的煩躁,點了點頭,便走了出去,一出門口,就見到坪地擺了三張八仙桌,左右兩側的八仙桌坐滿人了,都是遛馬村的那些婦人,中間那張桌子坐了五名八仙,是瘦猴他們。
我在人群中找了一下小老大的身影,令我失望的是,他居然不在。
「陳八仙,高佬,這裡。」中間那桌的瘦猴朝我們喊了一聲。
我嗯了一聲,便朝中間那張八仙桌走了過去,菜餚還算不錯,燉土雞,紅燒肉、涼拌木耳、清蒸魚以及我們衡陽的名菜,白豆腐煮魚嘴,中間的位置放了一瓶雪碧、回雁峰白酒、啤酒。
當真應了那句古詩,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
「坐這裡!」瘦猴將凳子移開一些,讓我坐在上席。
我楞了一下,我們這邊吃飯特講究,只有長輩才能坐在上席,在場的這些八仙,屬我最小,哪敢坐在上席,就把高佬拉了過去,我則在右側坐了下去。
說實話,面對這滿桌的菜餚,我沒啥胃口,心中一直在想程小程的事。
就在我愣神這會,那溫雪挨著我坐了下來,低聲問:「那程小程是不是你的小情人?」
《抬棺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