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總是歌唱,甜美得讓人同情,那個安坐著的死去的屍骨,是它最親愛的朋友和玩伴。
——《死亡笑話集》
星期三,六月二十四日離開土耳其浴室之後,哈麗雅特·范內小姐出去購物了。自從她到威利伍康伯之後,這是她第二次出去購物,而且兩次的目的都是為了讓某個男人賞心悅目。這一次,她想要買一件下午穿的禮裙。為什麼呢?她要去野餐。
她和彼得勳爵一起去野餐過,和他一起出去的話,穿一件舊的格子裙和舊毛衣就已經足夠了。但這一次那樣的裝束顯然不合適,和她一起野餐的對象是威爾頓夫人和亨利。
哈麗雅特性格古怪,對彼得勳爵總是很粗魯生硬,但這似乎沒有影響到她對亨利·威爾頓的態度。為了他,她要顯示出自己隱秘的甜美女性氣質,如果被溫西看到一定會很驚訝。現在她選了一件非常能顯示身體曲線的衣服,用男性作家們的話來說——「柔軟貼身的布料」。胸部和腰部的剪裁突出了她的身材,裙擺則在她的腳踝那裡左右擺動著。一頂超大的帽子更能突顯她的這身裝束,帽子一邊遮著她的臉,長長地拖在她的肩膀上,而另外一邊則翻了出來,露出黑色的鬈發,輝煌大酒店的理髮師把這些小鬈發打理得像絲綢一樣光滑。淺褐色的高跟鞋和絲綢的襪子,再加上手套和手袋的點綴,一起完成了這身迷人的裝扮——太出眾了,以至於不適合去郊外野餐。另外,她還在臉上化了妝,化得很淡很巧妙,既顯示出她的閱歷豐富,又顯示出她的清新單純。在威爾頓夫人的大轎車裡,她的座位緊挨著駕駛席的亨利。威爾頓夫人在車的後排坐著,腳下是一籃豐盛的下午茶餅乾,旁邊還有一些飲料。
亨利對她特意為了自己精心打扮十分領情,更別提范內小姐還那麼景仰他的駕車技術。他揚揚得意。他的駕駛風格很誇張很暴躁,讓路上其他的司機都要心驚膽戰。哈麗雅特自己也開車,和別的會開車的人一樣,坐旁人的車總讓人感覺不舒服。但就算是當亨利以五十五英里每小時的極速轉彎,把一輛摩托車擠進溝裡的時候,她也只是評價說,這速度讓她很是激動(這具有一定的真實性)。
一群牛突然出現在威爾頓先生的眼前,幾乎就在他的車輪旁。他粗魯地大叫著,剎車的時候把車上的某個零件撞掉了,然後他大笑起來。
「如果不讓車跑的話,為什麼要坐在這些該死的機器裡?」他說,「這和馬不一樣——車又不是活的。車唯一的作用就是狂奔。」他等了一會兒,等牛群過去,然後砰地一聲拉下了離合器,差點把喝的東西都震到地上去了。
「我開車可不是為了什麼享受。」威爾頓先生說,「我喜歡新鮮的空氣,而不是這些該死的僵硬的盒子和難聞的汽油。以前我曾繁育過馬,但我養出來的馬屁股又不符合市場的需要。真該死。」
哈麗雅特表示同意,並說她非常喜歡馬。在農場的生活一定很美好。「如果你不需要一直往裡面扔錢的話,那裡的生活還行。」威爾頓先生抱怨說。「我猜現在農場的生意大概比較困難吧。」「太困難了。」威爾頓先生說,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加了一句,「我可不是那種一天到晚發牢騷的人。」
「我很欣慰。我的意思是,你能離開農場的活到這裡來,真是太善良了。不過我想,農場如果有良好的管理機制,是可以自行管理的。」
威爾頓先生死死盯著她,彷彿是在懷疑她話中有話。不過她裝做很無辜地對他笑了笑。他說:「這個——其實,要這麼說就太自吹自擂了。但我能怎麼樣呢?我不能把我母親一個人扔在麻煩裡不管。」
「當然不能了;我覺得你能過來並陪伴在她身邊支持她,這簡直是太孝順了。還有——這個,我是說,能跟一個這麼善良的人說話,感覺就是不一樣。」
「你這麼說讓我真高興。」
「我的意思是,這會讓你的母親感覺不一樣的。」
「啊?你不是指你自己啊?不過你有那些伯爵、公爵就足夠了吧。」「哦!」哈麗雅特扭了一下她的肩膀,「你指的是彼得勳爵麼?他還是不錯的,但有一點——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有一點裝模作樣!」威爾頓先生說,「他在眼睛上戴那個蠢玩意幹嗎?」「我也是這麼覺得的。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是不是?」「太假模假式了,」威爾頓先生說,「如果把那些僕人、車子、晚禮服都從他身上剝下來的話,那他還算老幾啊。那種人為了趕時髦去打獵,覺得自己可以騎馬把別人的莊稼踩得不成樣子,把別人家的籬笆門開了又不關。我真希望看到他——」
他突然閉嘴了。「看到他什麼?」「哦,沒什麼。我不想對你的朋友太不敬。他到這裡來到底想幹什麼?」「這個!」哈麗雅特在她那頂大帽子垂下來的帽簷裡暗暗笑了起來,「他說他對這件謀殺案很感興趣——不管是不是謀殺案。」
「但你應該更明白,是不是?」他跟哈麗雅特很熟悉似的用胳膊碰碰了她,「這個傢伙如果覺得自己有本事這麼耗著,那我也不能怪他。但我希望他不要把我母親的幻想勾了起來,最終又讓她失望。你的這個帽子真是討厭。」
「你不喜歡?」「太大了——這帽子倒是很適合你,只是把我們倆隔得太遠了。我又不想大喊大叫,怕母親會聽見。我說,范內小姐。」「什麼?」「聽著!」亨利把臉盡可能地湊近著她的帽子,粗重的呼吸吹在了哈麗雅特的臉上,「我希望你能幫我辦點事。」「當然可以了,只要我能辦到。」「你真好。去勸勸那個叫溫西的傢伙,讓他別多管閒事了。只要他覺得我母親那套布爾什維克的推論有一點點可能性,她就會死死地咬著它不放了。這對她不好是種病態,你知道的。而且她現在自己把自己搞成一團糟。我想把她帶走,回農場去。」
哈麗雅特笑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說服他。他不喜歡聽別人的意見。你知道,男人都是這樣的。」
「我打賭你能。我覺得就沒有什麼你辦不到的事!」亨利顯然很清楚,正在跟他說話的這個女人的名頭。他咯咯地笑了,「別對他說我跟你說了什麼東西,就去試試吧。我敢打賭,只要你願意的話,你撥一個手指就能讓他團團轉,是不是?」
「哦,威爾頓先生!我可不希望是這種強勢的女人。」「你也不需要這樣。你明白你有自己的方式。要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可不能這樣說話。」「不能?但我情不自禁啊。你很有兩下子,是不是?嗯?」
哈麗雅特真希望他說「嗯?」的頻率沒有那麼高。她不喜歡他聲音裡的粗俗,還有他粗糙的皮膚,還有耳朵上的一撮毛。「不要只用一隻手駕駛,萬一突然有什麼東西衝過來的話。」
亨利笑了,又拍了拍她的腿。「沒關係,你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好你的,而且你也會照顧好我,嗯?聯盟,進攻和防守——就在我們兩個人之間,是不是?」
「哦,好啊!」「那就好。當這些爛事都結束以後,你一定要過來看看母親和我。她非常喜歡你。讓她帶你去我的農場,你會喜歡的。怎麼樣?」
「那太好了!(如果亨利想被引誘的話,那她就真去引誘他。)那種在倫敦遇到的男人可真叫人煩,在那裡,身邊都是那些僵化、刻板、學術的東西。我想你從來都沒去過倫敦吧,威爾頓先生?」
「不經常去,我不喜歡那個地方。」「哦!那就不方便請你過去看我了。」「這樣啊?那我當然會去看你的。去看你有什麼好處,嗯?你住在哪裡?」「我在布魯斯伯裡的一個小公寓裡住。」「只有你自己?」「是的。」「那不會有一點寂寞嗎?」「哦!當然我是有很多朋友的,白天還有個女傭會過來。如果你什麼時候願意過來陪我玩,我倒是很樂意給你泡一杯茶。」「那太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去看演出或別的什麼。」「那我會很高興的。」
哦,亨利實在太容易上手了。真希望他那龐大的虛榮心不要作祟,以為自己真的征服了什麼。他坐在那裡,齜牙咧嘴地笑著,似乎可以聽見他嘰裡咕嚕的聲音。毫無疑問,他認為哈麗雅特·范內是那種任何男人都可以玩弄的女人。他真的以為,在彼得勳爵和他之間,一個女人真的可能——嗨,為什麼不可能呢?他又怎麼知道?又不是從來沒有女人做過愚蠢的選擇。說不定,他還在賞識她呢,說她不是那種唯利是圖的女人。或者,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了,他會不會以為她是那種亂交的人?
就是這麼回事,他就是這麼想的!他正在用非常直白的語言對她說,像她這樣的人對他來說是一次不錯的嘗鮮,另一方面,他也不可能再有機會和溫西那樣的傢伙喜歡的女人有什麼糾葛。她憤怒得好長一段時間都無話可說,然後她開始覺得很詫異。如果他真的那麼想的話,那她可以讓他相信任何事情。她用一個指頭就可以把男人玩得團團轉,是不是?那麼她就應該把他弄得團團轉。她要耍得他轉到極限為止。
她請求他不要說得這麼大聲,威爾頓夫人可能會聽見。
這個提醒很是奏效,在他們到達為野餐選好的目的地之前,亨利都很克制。之後,他又變回了先前那種慣常的無禮作風。
野餐本身並沒有什麼可說的地方,亨利想把哈麗雅特召喚到自己身邊卻一直沒有成功,直到野餐結束,他們去旁邊一條小溪裡洗盤子的時候。就在那時哈麗雅特也有效地避開了他的親近。她安排他去洗盤子,而她拿著洗盤子的布在旁邊站著。她和顏悅色地安排他幹這幹那,他則萬分情願地服從著命令,挽起袖子去幹活。但有些事還是不可避免,那是在他洗乾淨盤子回來,把它們都交給她的時候。那時,他抓住了這個機會,上前用笨拙的身體抱住他。她手中的盤子都掉下來了,她使勁扭動著,想把他的胳膊推開,她的頭使勁地低著,好讓那頂忠實的帽子能擋在他們中間,這帽子可是受了很長時間的罪。
「該死的!」亨利說。「你能不能——」
這時哈麗雅特真的開始害怕了。她大叫了一聲,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叫,是真正的吼叫。接著在耳朵上給了他一拳,你要以為那一拳只是像蝴蝶扇動翅膀那麼輕柔,那就大錯特錯了。亨利嚇了一跳,一下子鬆開了手臂。她從他的手臂裡逃開——這時聽到尖叫的威爾頓夫人趕了過來。
「怎麼回事?」
「我看見了一隻蛇,」哈麗雅特大聲地說,「肯定是一條毒蛇。」她又尖叫了一聲,威爾頓夫人也叫了一聲,她很害怕蛇。亨利一邊嘟囔著,一邊撿起掉下來的盤子,叫他的母親別那麼慌張。「回到車裡去吧,」威爾頓夫人說,「我不想在這個可怕的地方多待一秒鐘。」
他們回到了車子裡。亨利看起來很陰沉,很受傷害,他覺得自己被人虐待了,事實上也的確是。哈麗雅特的臉色發白,顯示出她真的受驚不輕,她堅持要跟威爾頓夫人一起坐到後排去。威爾頓夫人已經為她慌亂得不成樣子了,一會兒給她嗅鹽,一會兒又安慰她,一會兒又說遇到這種事真可怕。
當他們回到威利伍康伯的時候,哈麗雅特已經完全恢復了,她很得體地謝過亨利,並為自己的衝動行為道歉。但她依然沒有完全恢復正常,不想和他們一起回賓館,而堅持要走回拉法蘭剋夫人的寓所。她不讓亨利陪她一起去——絕對不讓。她是正確的,步行可以讓她舒服一些。亨利還是覺得自己被冒犯了,不能理解她的做法。哈麗雅特和他們道了別,但並沒有去拉法蘭剋夫人那裡。她疾步走到最近的電話亭,給貝爾維爾酒店打了一個電話。彼得·溫西勳爵在那兒嗎?不在,他出去了。他們可以留一條口信給他嗎?可以。等他一回來,可以馬上過來見范內小姐嗎?非常緊急。當然他們會告訴他。不,他們不會忘記的。
哈麗雅特回家了,坐在保羅·亞歷克西斯的椅子上,盯著保羅·亞歷克西斯的畫像。她真的感覺很失落。
她在那裡坐了一個小時,沒有脫帽子也沒有脫手套,只是在那裡發呆,然後就聽見樓梯上的一陣騷動。有人一步跨兩步地從樓梯衝上來,剛剛敲完門就猛地把它推開了,顯得敲門這個過程是多麼沒有必要。
「你好好好啊!你在這裡啊。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對不起我剛才出去了——這個!我說!振作點!一切都沒事的,你知道——至少,沒出什麼事吧,是不是?」
他的手慢慢從哈麗雅特驚恐的擁抱裡脫開,把門關上。
「現在!我親愛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太驚慌了。」
「彼得!我想我被一個殺人兇手親吻了。」
「真的嗎?只有我想親吻你才需要費那麼大周折。上帝啊!你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拒絕像我這樣有道德、值得尊敬的人,然後又告訴我一個殺人兇手給了你一個噁心的擁抱。可憐的靈魂啊!我真不知道一個現代女孩究竟要幹什麼。」
「他沒有真的吻我——只是抱了我。」
「我就是這麼說的,『噁心的擁抱』。你居然還給我的賓館留了一條加緊口信,好讓我過來分享這條消息,這真是讓人討厭,讓人憎惡。坐下來,把這頂粗俗的白癡帽子拿掉,告訴我這個沒大腦、沒智慧又好色的殺人兇手是誰。他竟然不能把精力集中在謀殺上,而急匆匆要在郊外抱一個臉色發白、不屬於他的姑娘。」
「好了,準備接受震驚吧。是哈維蘭德·馬丁。」
「哈維蘭德·馬丁?」
「哈維蘭德·馬丁。」
溫西走向靠著窗戶的那張桌子,把帽子放下,拉出一張椅子,把哈麗雅特推到上面,又拖來第二張椅子,自己坐下來,說:「你贏了。我真的受驚了,我簡直是被雷擊中了。好好解釋解釋。我還以為你今天下午跟威爾頓一家人出去了。」
「是的。」
「難道哈維蘭德·馬丁是亨利·威爾頓的朋友?」
「哈維蘭德·馬丁就是亨利·威爾頓。」
「那你掙脫的是亨利·威爾頓的懷抱?」
「我都是為了找出真相。再說,我打了他耳朵一拳。」
「繼續說,從開頭說。」
哈麗雅特從頭說起。那段勾引亨利·威爾頓的故事讓溫西覺得很無聊,只是插嘴說,他希望那個男人不要因此變成一個自戀狂,然後耐心地聽著,直到她說到洗盤子的那段。「我當時在掙扎,你知道,我不想讓他吻到我——我低頭一看,看到了他的胳膊,那胳膊當時就繞在我的腰上——」「是的,我明白了。」「然後我看見了一個蛇的文身圖案爬在胳膊的上部,就像馬丁的那個文身一樣。然後我突然想起,在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的臉有些熟悉,然後我就明白他到底是誰了。」「你告訴他了嗎?」「沒有。我只是大叫了,然後威爾頓夫人過來問怎麼了。我說我看見了蛇——我當時只能想到這個東西,當然這也是真的。」「亨利說了什麼?」「什麼也沒說。他當時氣急敗壞,覺得我太小題大作了,但又不能對他母親說。」「的確不能,但你覺得他會把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嗎?」「我想他不會,也希望他不會。」「我希望不會,不然他有可能逃跑。」「我知道,我真應該像膠水一樣把他死死纏住。但我不能。我不能,彼得。說實話,我當時很害怕。這很不應該,但我親眼看見了保羅·亞歷克西斯被割開的喉嚨,血流得到處都是,太可怕了。一想到那個——」
「等一等,讓我們想一想。你可以肯定在蛇上面沒有看錯,威爾頓就是馬丁?」
「是的,我肯定他就是。我現在想一想很清楚,他們兩個的外形輪廓是一樣的,再回想的話,他們的身高和體形也是一樣的,聲音也是。頭髮不一樣,但染髮是很容易的。」
「的確是。而且他的頭髮看起來就像是最近染過又重新漂回來了。我當時還想這頭髮看起來真奇怪。好了,如果威爾頓就是馬丁的話,那這上面肯定有什麼文章。但是哈麗雅特,不要一口肯定他就是兇手。我們已經證明過了,馬丁不可能完成謀殺的。他不能及時趕到那裡去。你忘記了嗎?」
「是啊,我想我把這個給忘了。但很明顯的是,如果他當時做了偽裝去達裡,那一定是別有用心的。」
「當然他一定別有用心。但目的是什麼呢?他不可能同時在兩個地方啊,就算他把自己裝扮成魔鬼也不可能。」
「不,不可能,是不是?哦,我是多麼笨的一個白癡啊!我還一直坐在這兒發慌,想像我們到底怎樣對威爾頓夫人解釋這件事。」
「恐怕,我們還是得跟她說這件事,」溫西為難地說,「儘管他沒有做割喉的那一部分工作,但看起來他跟這個案子有聯繫。唯一的問題就是,如果他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那他在達裡幹什麼呢?」
「老天才知道。」
「可以肯定的是,和那匹小母馬有關。但是,是什麼關係呢?到底那匹小母馬有什麼作用呢?這太折磨我了,哈麗雅特,太折磨我了。」
「我也是一樣。」
「好了,現在只有一件事情可做。」
「什麼?」
「去問他。」
「問他?」
「是的,我們去問他。他很可能對此有什麼冠冕堂皇的解釋。如果我們去問他的話,他總得給我一個交代。」「是啊。那就意味著公開戰爭了。」「也不一定。我們不需要告訴他我們所有的懷疑。我想你最好把這件事交給我處理。」「這樣更好,我怕我沒自己想得那麼有本事,我本以為自己可以處理好亨利的。」
「我不知道,但你已經得到了很有價值的信息。不要擔心,我和這個叫亨利的傢伙見過面之後,就能把他摸個底朝天。我現在就去輝煌大酒店,去看看他現在有沒有警覺。」
他立刻就出發了,發現亨利不僅沒有逃跑,還吃了晚飯,和一群別的住客一起玩橋牌。他應該打斷他們去問問題嗎?或者他應該等一等?最好還是等著吧,等到第二天早上再溫和地展開這場交談。他給了夜間值班的侍者一些小費——如果威爾頓先生有任何要在夜間離開的跡象,就去通知他。然後溫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十九章 化過裝的乘車者的證據
坦白,或者到地牢去——等一等!——《死亡笑話集》
星期四,六月二十五日威爾頓先生沒有逃跑。第二天早上,溫西沒費一點勁就找到了他,更讓他放心的是,威爾頓先生已經在等他了。同時,他還收到了一封從總探長帕克那裡來的信。
我親愛的彼得:接下來你還需要什麼?我給你找了一些初步的信息,如果有任何新發現的話,我會及時通知你的。首先,你的那位哈維蘭德·馬丁先生不是一位布爾什維克黨人。他在劍橋那家銀行的賬號已經開戶相當長時間了,他在那裡還擁有一幢小房子,所有權是和一位女士一起擁有的,房子就在小鎮的郊外。據我所知,他是在一九二五年買下這幢房子的,後來時不時會在那裡出現,戴著黑色的眼鏡。他的銀行推薦人是來自勒姆赫斯特的亨利·威爾頓先生。馬丁的賬戶從來沒出現過任何麻煩,只是一個小賬戶而已。銀行覺得他是一個四處旅行的商販。所有的這些讓我感覺,這位先生也許有兩重生活,但你完全可以排除那個關於布爾什維克的推斷。
就在今天晚上,我跟布爾什維克的重要人士莫裡斯聯絡了一下。據他所知,最近威利伍康伯附近不可能有共產黨人或者俄羅斯人在活動,他覺得你一定是搞錯了。
還有,關於馬丁的內幕故事,我是通過電話從劍橋警察那裡瞭解的,他們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首先是威利伍康伯方面找過他們,現在又是我!所幸我跟他們的長官很熟悉,還能讓他向銀行方面施加壓力。我怕,在和我的談話之後,他的感覺是,這個案子和重婚罪有關!
說到重婚,瑪麗讓我轉達她的關心,並問你,你的首婚還要等多久。她交代我,應該拿我自己的經驗來說服你,於是我就照辦了——堅決服從命令。
愛你的:查爾斯這就說得通了。然後他召見了亨利·威爾頓,亨利還是用慣常的粗魯作風來打招呼。他盡最大可能忍耐著,然後,他不經意地說:「哦,威爾頓,昨天下午你可給了范內小姐一個不小的驚嚇啊。」
亨利非常不快地看著他。「哦,是嗎?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來摻一腳。」「我並不是指你的行為,」溫西說,「當然我也覺得你的行為很讓人吃驚。但你為什麼沒提過,你以前見過她?」「沒提過?原因非常簡單,原因就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別這樣,威爾頓。那上個星期四下午在亨克小路呢?」
亨利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知道?不過,這當然是你自己的事,但如果你想換個假名,應該把胳膊上那個花紋也弄掉。我知道,這些東西是退不掉的。我想,用一種新顏色再文一次是最簡單的方法了。」「哦!」亨利愣了幾分鐘,然後一個勉強的笑容慢慢出現在他臉上。所以,當那個娘們兒說她看到了一條蛇,她指的原來是這個啊。
厲害的傢伙,溫西。幹得不錯。「請你說話注意點!「溫西說,」你需要用尊重的稱謂來稱呼范內小姐,別逼我干難堪的事,把你牙齒打到脖子後面去。「哦,好的好的,隨你喜歡。我倒是願意讓你試試。「現在我不會,但如果有必要就一定會發生,我這麼對你說。但我沒時間跟你爭論牙齒和脖子的位置。我只想知道,你把自己偽裝起來到達裡是為了什麼。「這又關你什麼事?「是不關我的事,但警察會感興趣的。現在這個時候,任何上個星期四發生的事情都會讓他們感興趣。「哦!我明白了,你想陷害我。好吧,不過就事實來說,你辦不到,所以還是把這個主意放在自己的煙管裡抽了吧。我的確用了另外一個名字到這裡來,這是事實。但為什麼我不可以呢?我不希望我母親知道我在這兒。
「為什麼?」
「好吧,你看,我不喜歡這個亞歷克西斯。這一點沒也沒必要否認。我已經說過了,我也不介意再說一遍。我當時想搞清楚到底是什麼狀況。如果他們真的要結婚的話,我想阻止他們。」
「但這樣的事你難道不能公開辦嗎?非要把頭髮染成黑色,並戴黑框眼鏡嗎?」
「我是可以,的確可以粗魯地把這對戀人拆散,把事情鬧大,把亞歷克西斯嚇走。但然後呢?我想,在我母親心中我就會是一個惡魔,她一個先令都不會再給我。這可不行。我的主意是,先在周圍打探打探,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要結婚,如果他們真要結婚,我就去把那個討厭鬼抓來,私下把他買通。」
「你這麼做需要很多錢,」溫西冷冷地說。
「這我不知道。我聽說過他在這邊有個姑娘,你還不明白嗎,如果我的母親知道了——」
「呵,是啊,這敲詐很有份量。我開始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當時在威利伍康伯是想打探亞歷克西斯先前的那些感情糾紛,然後給他兩個選擇,要麼你就告訴威爾頓夫人這一切,這樣他很可能要兩手空空地走人;要麼從你那裡拿一點好處,但不可以再扮演那個忠貞愛人的角色。是不是?」
《失衡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