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秦風沒說話,笑著站了起來,轉過吧檯來到了我面前。他很高,我要比他矮一截,於是我後退了一步,這樣不用仰視他。
他忽然走近我,頓時有一股強大的陰氣迎面撲來,我莫名地拽緊了拳頭,齒關咬得緊緊的。
他輕輕嗅了嗅我,而後疑惑地吐了一口氣。然而,他離我這麼近,我竟然沒有感覺到他的氣息。
怎麼會這樣?
我屏住氣打算再證實一下心頭的疑惑的,他卻迅速又走開了。
我悄然瞄了他一眼,發現他正在注視我,黑白分明的眸子很深邃,像兩顆黑寶石似得奪目。我必須沒出息地承認,這真是我見過的最英俊的男人。
「你跟我來!」許久,他開口了,領著我走向了樓梯。
我還是能聽到樓梯上有不少人在走動,嬉笑聲不斷灌入我的耳中。我走得小心翼翼,深怕撞到了看不見的東西。
此時我的心一直是揪著的,要不是身邊有個經常性裝神弄鬼的老頭,我估計我都嚇得逃走了。
秦風帶著我來到了二樓一個寬闊的房間,這房間非常空曠,唯有擺放著一副神龕,下面一個蒲團。
神龕上掛著一副畫像,但只是一個男人的背影,他一身黑色的長袍,頭戴九旒冕,披了一件繡著雲紋和一條飛龍的玄色披風。
畫像上有一股渾厚的氣息在流轉,不像秦風身上冒出來的那種寒氣。是一股強大的,攝人心魂的氣息。
他氣場非常很強大,因為我站在這裡都能感覺到他君臨天下的那種豪壯,這估計是哪個朝代的帝王。我歷史學得不夠好,也瞧不出這衣服出自哪個朝代。
「你把菜放上去吧。」
秦風吩咐我,令我有些不悅,我雖然是送盒飯的,但也沒義務幫人當傭人吧?我不悅地偷瞄他一眼,發現他滿眼敬仰地看著那個畫像。
我有點嗤之以鼻,依他的話把盒飯放在了神龕上,還好心地把紅燒肉和魚香肉絲飯盒打開了才又睨著他,難為情地嘀咕了一句。
「不好意思,我,我要回去了。這錢一共七十五塊!」
「嗯?」
他霍然轉頭,眸色凌厲地刺向了我。更詭異的是,四下裡忽然刮起一陣陰風,我嚇得腿一軟,後退了兩步,但還是勉強保持著鎮定。
「對,對不起。天,天色很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我硬著頭皮道,不敢看他那冷若冰霜的臉。
他陰森地看了我好久,我卻一直垂著頭。老頭說了,遇到氣勢強的人,垂著頭當做視而不見,也是一種自保的辦法。
許久,他才走的神龕面前,恭敬地跪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頭,嘴裡還喃喃自語著什麼,我聽不見。
大概持續了五分鐘,他才又起身走向了我,淡淡瞄了我一眼。
「跟我下去拿錢吧!」
他一臉漠然地走在前頭,我灰溜溜地跟在後面,有點憋屈的感覺。
「啊……嗚!」
耳邊,那嬉笑聲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淒厲的鬼哭狼嚎。廳裡的陰風更甚,溫度彷彿在瞬間降到了冰點。
我彷彿覺得身體四周全部都是一層層的寒氣,不斷地襲向我。我穿的是短袖,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一層一層的冒,但也止不住我的哆嗦。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怎麼會如此詭異?
到樓下的時候,秦風又走進了吧檯,恢復了他剛才那溫文儒雅的模樣。
他笑盈盈地遞給我兩百塊,那手透著一股森白,沒有血色,但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手。不像我的手,活活一勞動人民的手,到處都是繭子。
「這多餘的算是給你的小費,畢竟這裡遠,又難找,你來一趟也不容易。」
他輕聲道,我頓時有種感激涕零的悲壯,剛才他對凶巴巴的不敬瞬間就煙消雲散了。我平日裡受夠了別人異樣的目光,很難找到一個不嘲弄我容貌的。
「謝,謝謝!」
我接過錢,心頭一陣狂喜,說了好幾個謝謝才不好意思地轉身離去。
而就在我要出門的時候,我似乎聽到秦風嘟噥了這麼一句話:「唔,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出現了……」
我愣了一下,頓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出了夜總會,而就在我要騎車離去的時候,無意中朝右側瞥了一眼,卻看到了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面寫著「西平墳塚」。
第3章:亦真亦幻
我不知道是如何離開「紅樓」夜總會的,只記得拚命地狂踩自行車,不敢停。耳邊的風聲很大,還夾雜著陣陣詭異的嗚咽聲。
馬路上的霧氣更濃,鋪天蓋地的。
我根本看不清馬路,只能憑著直覺在行駛。我騎得渾身大汗淋漓,以為終於快到家的時候,卻忽然間又看到了那塊巨大的石碑和「西平墳塚」四個字。
也就是說,我騎了這麼久的車,似乎在原地打轉。
頓然,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從背脊油然而生,我怔怔地望著那石碑,望著那泛著血紅色霧氣的「紅樓」,我不知所措了。
怎麼會這樣?
這一刻,我才看清楚紅樓的外觀,它果真是名副其實的紅樓,大樓通體像是被罩上了一層紅紗,血紅血紅的,特別詭異。
而很快,這層殷紅的血霧在慢慢聚攏,形成了一縷縷人形的血霧,密密麻麻的數都不數不清。緊接著四面八方又飛來不少霧氣,與它們詭異地融合在了一起。
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在那金色的旋轉大門上,瞧見了一張臉。那是秦風的臉,好像正衝著我陰森的笑。
然後,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這些血霧形成的人慢慢地飄落在大樓外的空地上,虔誠地跪拜在那裡,手中還高舉著一些人的殘骸。
有血淋淋的胳膊,腐爛的大腿,還有滴答著腦漿子的腦袋和大半截已經被蛆蟲啃噬得差不多的軀體。還有的甚至拖著一條長長的腸子,宛如一條長蛇在地面上拐動。
因為這裡跪拜的血霧人形多,所以咋一看那平台上全部都是支離破碎的殘骸。這真的堪比電影中屠殺過後的場面,看得人毛骨悚然。
涼涼的夜風襲過,頓時把這一股惡臭腐爛的氣息吹散在空中,令人作嘔。
而我彷彿又被定在了原地,根本無法動彈,聞著那濃烈的惡臭,我五臟六腑都在翻江倒海想要湧出來。
我想呼喊,卻好像被誰捏住了喉嚨,只能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就在此時,秦風一臉傲氣地走了出來,涼涼地瞥了眼平台上那一片的肢體殘骸,嫌惡地蹙了蹙眉。
他手一揮,這些支離破碎的殘骸便飛得漫天都是,那長長的淌著血水和油脂的大腸隨風一飛,直接從我的臉上掃過,帶著一股黏糊糊臭烘烘的味道。
「嘔……」
我無法控制地嘔出了聲,頓然間那些跪拜的血霧人形都霍然轉身,就那麼直勾勾地瞅著我。
我這才看清楚他們的樣子:他們有臉,但卻跟恐怖電影裡那幽靈一樣,眼睛是黑漆漆深不見底的洞,嘴巴裂得很大,就著台階上那血紅色燈光,能瞧見他們嘴裡也是血淋淋的。
他們沒有眼球,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有無數道犀利的視線在盯著我,我軟得想癱倒,但我動不了。
「啊嗚!」
他們發出的聲音是近乎淒厲的尖叫,非常懾人。我彷彿覺得我的靈魂在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拉扯,我無法呼吸,有種窒息感。
我抱著雙臂,驚恐而無措。
秦風挑眉冷冷瞥了我一眼,重重咳嗽了一聲,頓然間這些人形又「嗖」地一下轉了過去,繼續恭敬卑微地跪著。他們好像是在供奉什麼,並且是他們很懼怕的東西。
「混賬東西,誰讓你們弄這些噁心扒拉的東西來?主人會吃這種低級的東西嗎?一群蠢貨!」
他這麼一吼,這些凝聚的人形頓時匍匐在地,看樣子很害怕,因為那凝聚的血霧又散開了一些,蔓延得到處都是。
「現在已經是七月了,七月了知道嗎?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們趕快給我下去準備準備,如果到時間你們還做不好,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滾!」
他說完又轉了進去,並沒有在意我的存在。我的身體好像會活動了,準備騎著車繼續逃命。
而沒了秦風震懾的這些血霧人形,頓時又飄蕩起來,在肆無忌憚地亂竄,東一個,西一個,不斷地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刺耳又驚悚。
他們似乎並未忽略我的存在,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過來,把我團團圍住。我驚恐地看著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想推開卻根本觸不到他們的實體。
他們張著血盆大口朝我嘶吼,那股陰森腥臭的氣息直接灌進了我的鼻翼,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我快暈厥了,全身毛骨悚然。
我崩潰,再也無法忍受地嘶吼了一聲。「啊!鬼啊……」
就在這一瞬間,一股強大的氣息從紅樓飛震出來,直接把這些血霧打得灰飛煙滅。頓然間,那些鬼哭狼嚎悄然消失,四下裡靜止了。
我惶恐地回頭,卻是什麼都沒看到,但我感受到了一種懾人的氣場在我身邊,這不同於剛才那股陰森森且非常噁心的氣息。
這是醇厚的,強大的,且帶著一絲詭異的氣息,它在圍著我轉,彷彿在深深地打量我,於是我又一聲咆哮……
「鬼,鬼啊!」
……
「鬼你頭,臭丫頭,鬼哭狼嚎做什麼呢?還不快起來洗衣服!」
驀地,我腦門上忽然一疼,霍然掀眸,對上了老頭那一張佈滿皺紋但他自以為還風采依舊的臉。
我愣了一下,連忙一激靈坐了起來。
這竟然是我的臥室,這是我們家。我怎麼會在家裡?我不是在送盒飯嗎?
我狐疑地看了眼時鐘,剛好早上八點,是我正常起床的時間。可是我明明是在送飯啊,我還遇到了一個非常詭異的場景。
「老,老頭,我怎麼回家的?」
「我怎麼知道你怎麼回家的?我打麻將回來你就睡著了。不過啊,九兒,老頭可真沒白疼你啊,還知道給我帶紅燒肉和魚香肉絲回來,好吃!」
老頭心滿意足地吧唧了一下嘴,又道,「今天晚上看看有沒有剩下鹵豬蹄,給我帶一隻回來。」
「……」
我頓時無言以對,連忙跳下床衝到了堂屋,瞧著桌上那兩個空空如也的餐盒,我驚得眼球都要掉下來了。
怎麼會這樣?我明明是把飯送給了紅樓裡面的人啊?
我有種無法言喻的惶恐,想起那個叫秦風的男子給了我兩百塊錢,我連忙從兜裡掏出來一看,竟然是兩百塊冥幣,我頓時又忍不住嚎了一聲。
「啊……」
「臭丫頭,嚎什麼呢?大清早的。」老頭一臉不悅地走了出來,瞪了我一眼。
我一個箭步上前拽住了他的手,急的有些語無倫次,「老頭,我撞鬼了,我撞鬼了,我昨天晚上撞鬼了。」
「荒謬!」老頭拍開了我的手,挑眉斜睨著我,「你是九月初九九時出生的女娃,這天底下有什麼鬼敢打你的主意?」
「我真的撞鬼了,你看這個,這是我昨天晚上送盒飯收的錢,怎麼成這樣了?」我把冥幣遞給了老頭,急於要說服他,「我那生辰八字是不是假的啊?你到底有沒有搞錯啊?」
老頭拿起冥幣睨了一眼,揉成一團又扔給了我,還不屑地哼了哼,「純屬是惡作劇!」
「……老頭啊,是真的,你相信我。你平日裡裝神弄鬼的騙吃騙喝我也不說啥了,可現在我撞鬼了啊,你得給我驅驅鬼。」
「九兒,你是做噩夢了吧?快去做飯,我餓了!」
老頭擺擺手,彷彿不大想跟我多說什麼。我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訕訕地走向了廚房。
噩夢?
有這麼逼真的噩夢麼?
《詭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