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門口傳來凌元凡那氣若游絲的聲音,我轉頭看去,忍不住抽了一下唇角。
這傢伙也不知道被踹到了哪裡,竟然摔得鼻青臉腫,顫巍巍地走進來,膽小的還以為是鬼呢。
「我買!」他走過來從兜裡掏出了一疊錢,沖蘇清淺抖了抖眉,「清清啊,不好意思啦,這兩隻鬼就讓給我吧。」
「凌元凡!!」蘇清淺臉色很難看,估計就要發飆了。
「咱們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可不能馬虎。」他一邊把錢遞給我,一邊彈指一揮,頓時把那把兩隻鬼抓到了他的手中,速度快得我都沒瞧清楚。
我頓時不敢小看這吊兒郎當的傢伙了,雖然看起來非主流,實則也是深藏不露的主。尤其是,他抓這兩個鬼毫不費力,而我還折騰半天呢。
我當然是樂意把鬼賣給他的,因為他給的錢少說也有一千塊。我認認真真地看了看真偽,確定是真鈔才小心翼翼地放進兜裡,瞥了眼蘇清淺。
「多謝蘇老闆引路!」
我說完就轉身走了,到門口的時候我不經意地回頭掃了眼蘇清淺,發現她臉上那若有所思的笑容更加放大了一些。
「美女,留個電話唄,以後有鬼的話就直接賣給我好啦,我好壞都收……」
他語音未落,又以一個極其優美的拋物線形式從我頭頂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我面前的水泥地面上。
我路過他身邊的時候瞧他疼得呲牙咧嘴地,還是忍不住拉了他一把。我搞不懂這傢伙,剛才抓鬼的手法那麼厲害,怎麼就被那蘇清淺接二連三給扔了出來呢?
還有,他是誰?怎麼跟個逗比似得?
不過我現在顧不得想這些事情,我得先回去,再打聽一下沈家,看看是不是真的出了事。我莫名前去,自然也不能隨便去的。
「美女,給你個電話,記得打給我啊!」
凌元凡又不死心地從兜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名片上就寫了個名字和電話號碼,卻還是張燙金名片。
「謝謝!」
我接過名片徑直走向路口,這一路的孤魂野鬼都遠遠地看著我,目送我走。
眼下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段時間,四下裡陰風陣陣,黑霧瀰漫。
馬路上已經沒有三輪車了,於是我撒開腳丫子就飛奔了起來。
從城裡到家裡我跑了有四十來分鐘,剛一推開門,頓有一股劇烈的陰風迎面撲來,帶著懾人的戾氣。院子裡飛沙走石,那些家什在空中亂飛。
我抹了一把眉間的密汗,才瞧清楚院子的當中站著一個烏漆墨黑的人影,他很高大魁梧,裹著一個巨大的黑色斗篷,把整張臉都罩住了。
他就那麼陰森森地杵在園中,任憑那飛沙走石在他的頭上飛來飛去。烈風蕩起他的衣擺一浪一浪,宛如招魂似得詭異。
我瞧不見他的臉,但能感受到一股懾人的視線在注視著我。我一隻腳還沒落地,就那麼僵在那裡。
這是誰?
第17章:靈血
「誰?」
我沒有立即進屋,把伸出的腳退了出來,以防危險太大我可以第一時間逃走。這人渾身上下都有股讓人極其不舒服的戾氣,我站這麼遠都能感覺出來。
他沒有動,只是雙臂展開,五指一抓,那些飛沙走石和家什慢慢被他吸住,緊接著他手一震,這些東西頓時鋪天蓋地地朝我砸過來。
我連忙空翻往後想瀟灑地躲開,卻誰知踩到塊圓不隆冬的石頭,一個趔趄栽了下去。
丟人!
我趴在地上的姿勢很狼狽,因為沒有戒備所以摔得有點疼,久久沒爬起來。
一股冷冽的氣息朝我逼近,慢慢飄到了我面前。我如禁錮般無法動彈,只能死死盯著面前一雙漆黑的布靴,上面用金線繡著雲紋。
這也是鬼?
可為何他身上並沒有鬼的那種獨有的陰氣,而是透著源源不斷的戾氣。
「你終於回來了!」
冷冷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有些低沉,毫無溫度。我努力抬起頭,卻只看到了黑漆漆的衣袍在隨著陰風擺動。
「你是誰?為什麼禁錮我?」我知道,如果一個正常人忽然間失去任何行動力,那指定是被鬼氣壓住了。
「你無需知道我是誰!」
他慢慢俯下身把我一把揪起,跟拎小雞似得。離得如此近我都看不到他的臉孔,彷彿那斗篷裡面沒有任何東西。可我分明感受到有一雙犀利的眸子在死盯著我,透著濃濃的恨意。
「你誰啊?放開我!」
我在他手中努力掙扎,我很害怕。這人到底是誰?為何要我抓我?
「不要惹怒我!」他冷戾道,我感到他的眼神變得凌厲了。「我可沒那麼仁慈會處處保護你,哼!」
他隨即袖袍一震,頓有瘆人的陰風從四面八方湧來,形成了一頂黑漆漆的坐轎。他拎著我躍了上去,這轎子頓時就騰空而起,朝著已經出現魚肚白的天邊而去。
「你要把我帶去哪裡,你放我下去!」我有點恐高,瞧著轎子下面漆黑一片,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聒噪,睡吧!」
他抬起一根指頭戳在我的腦門,我還沒來得及反抗就暈了過去。耳邊風聲很烈,我彷彿聽到有個焦急的聲音在叫我「娘親,娘親」。
我醒過來的時候竟然是被綁在在一個高高的祭壇上,四周亮著如幽冥燈一般的鬼火。陰風陣陣,到處都是淒厲的喊殺聲,聲聲不絕於耳。
這是什麼地方?
我探頭望去,才發現這祭壇四周全是白森森的骸骨,腿骨,胸骨和骷髏什麼的,密密麻麻的鋪了一地。
我能瞧見這些骨骸上還飄著一縷縷沒有散盡的幽魂,這是人死後留下的最後一縷執念,不願意跟著靈魂輪迴轉世。
難道這是個萬人坑麼?
我又瞧見了那個披著斗篷的人影,站在右側不遠處陰森森地瞅我。「你放我下去。你綁我做什麼?我跟你無冤無仇的。」
我發誓,我這一生除了摳門點之外,我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當然販賣靈魂不能作數的。
那人影忽然擊了一掌,四下裡頓時齊刷刷飄來無數身穿盔甲的士兵,這是鬼兵,雖然不像現實中正規軍那樣氣勢磅礡,但也有股懾人的味道。
人,只要一穿上軍裝,痞子也有三分氣質的。
這鬼兵如眾星捧月般把我包圍在祭壇上,死死地盯著我。他們的修為應該不高,只有兩個是鬼妖級別,其餘的算是厲鬼級別的。
「行刑!」
那人影一聲令下,兩個鬼妖拿著長刀就殺氣騰騰地朝我走來,一人拽了我一隻手拿起長刀就開割。
莫不是要給我放血?這麼殘忍,還有沒有點鬼性啊?
「等一下,你殺我總得有個理由吧?死也讓我死得明白點啊。」
我瞧著手腕上出現的淡淡血印,心裡拔涼拔涼的,我平生不與人結怨,誰知道如此不得好死。要真被放血了,我豈不成一具乾屍了?
「你要理由?」
那人影「嗖」第一下飄了過來杵在我身邊,凌厲的眸子更寒了幾分。「好,我給你一個讓你痛不欲生的理由!」
他頓了頓,似乎緩了一口氣,才又繼續道。
「如果不是你,他會是一個叱吒風雲的帝君,流芳百世。如果不是你,他不會被人分割成十塊封印在十個墓中。如果不是你,他不會連最後一點魂魄都耗盡。這理由夠麼?」
他欺近我,我聽出他咬牙切齒的恨!
「他現在就要魂飛魄散了,而你的血,就是現成的靈血,你說我他媽的要不要殺你?我告訴你,你死一百次都不夠還他的情!」
說道最後他是歇斯底里吼出來的,那聲音微顫,我頓時就知道他是誰了。
「秦風,是你嗎?」
這就是他的真身?還真的夠犀利的。怪不得他處心積慮的想要殺我,原來用我鮮血就可以救他了,這個傻瓜為什麼不直說?
「你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把我擒來?你直說就好了啊!」
我心裡忽然間好疼,彷彿有把利劍硬生生從我心中穿過,把我的心絞得支離破碎。我竟無條件相信了秦風,我相信他說的,那個男人為了我,已經快不行了。
我沒有再掙扎了,淺笑著瞥向了秦風,「我死了,麻煩你跟他說一聲,救一下我家老頭,他養育了我十八年,我都還來不及報答他。他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希望他活下去。」
秦風愣了一下,可能是想不到我如此乾脆地想要獻身,所以很驚愕。
「你……不後悔?」
「為什麼要後悔?人活一輩子,不就是要知恩圖報麼?我如果能夠報答他一點恩德,我很開心。」
「其實你也不一定非得死,我只需要你一些鮮血而已,運氣好,你或許還能活。」
秦風慢慢幻化成了我之前看到他的模樣,西裝革履,高貴又冷傲。他看我的眼神沒那麼恨了,反而有些遲疑。
「那你快放血吧!」
「主人現在非常虛弱,所以……對不起了!」
他從兜裡拿出一把匕首,拉著我的手腕看了好久,卻忽然抬手一揮,把綁我的繩子給割斷了。
「你走吧,我再想辦法好了。要不然主人知道了,肯定會殺了我的。」
他竟然放棄了,是良心發現嗎?
可這個時候,我並不需要他的仁慈。我一把拽過他的匕首,拿過了祭壇上盛血的銀器,伸長手輕輕一劃,那鮮血就一滴滴地流進了銀器中。
四周的鬼兵忽然間都嚇得退了一步,我知道他們是怕我的血。老頭跟我說,我是至陽女,所以能克百鬼。
一般的鬼看到我是害怕的,當然除了秦風的這樣高級的鬼。他能夠幻化到我都認不出來,至少是鬼王級別了。
銀器中的血越來越多,我有些體力不支了,正常人被抽兩千毫升的血算是嗝屁的邊緣,而我這裡,應該不止了。
但我從秦風凝重糾結的臉色瞧出,這點血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我沒有停。
而就在此時,祭壇下那些骨骸上的幽魂,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飄了過來,都不怕死地鑽入了銀器,那血頓時泛起一層淡淡的金色,我不知道這是什麼。
緊接著那些鬼兵也一個個井然有序地鑽了進去,令銀器中那金色光芒更多了一些。
與此同時,祭壇四周的陰氣忽然間蕩然無存,唯有一股冷冽的風在慢慢蕩漾,透著深深的涼意。
「秦風,這是什麼?」我虛脫地問道。
「他們自願在你的鮮血中煉化,這樣能夠讓靈血具有更強大的效果!」他說著悲慼地看了眼四周灰飛煙滅的骨骸,瞳孔泛著淡淡的血色水霧,「這些,曾經都是我的兵。」
看著自己的兵一個個灰飛煙滅,他必然是心如刀割了。這一刻,我對秦風的看法似乎多了幾分改變,沒那麼唾棄他了。
他很執著,一心想要保護主人,不惜一切代價!
因為失血過多,我腦袋有些空白了,眼前模糊得不行,我知道再不住手就真的要失血而死了。
可我不能,因為我看到秦風的唇角在哆嗦,他好幾次想要阻止我都忍住了。
「九兒,對不起,如果你真的死了,我會想辦法讓你再輪迴一世的。」他很歉疚地看著我,抹去了眼角的血淚,「主人是我此生最敬佩的人,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
「沒關係,這是我該做的。」我想瀟灑地笑笑,可已經沒有力氣了。我終究是要跟這個世界告別了嗎?其實也有些捨不得的。「秦風,我想老頭,他……好不好?」
《詭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