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從我們來到柏林寺開始,無論是土地還是老和尚,一直都在強調一件事情,那就是盡快將五穀葬完成,尤其是在日落之前。
我不知道等待天黑之後會發生什麼,更不清楚有什麼『東西』會出現。但我能清晰的感知到,這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緊張感。
或許是感受到了土地的焦急,也或許是那些僧人們自己也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所以這個時候他們的動作快了起來。
不僅拔下五穀的動作迅捷了很多,就連那腳下似乎也生起了風,轉著圈的遊走在這口法棺的四周,將五穀全部搭在了上面。
當最後一根穀物落在法棺上面的時候,五穀葬也終於是完成了,呈現在我眼前的景象,也是給了我一種深深的震撼之感。
法棺靜靜的擺放在哪裡,四周被四種穀物給壘築了起來,看著就像是四面牆一樣,將法棺密密實實的圍在了正中間。
法棺的四周,是穀物上面滑落下來的泥土,就彷彿加厚了法棺的四壁一樣,而且那上面更是被眾多的僧人拍出了一道道清晰的佛印。
這些穀物,與其說是堆砌在一起的,倒不如說是被那些僧人給編製出來的,就像是一張大網將法棺給嚴實的罩了起來。
透過那淺淺的縫隙,能夠看到裡面有著一處空間,從頂部懸垂下來的是一些紅薯,宛若安安靜靜倒懸在上面的風鈴一樣。
那張人皮,此時依舊躺在棺材裡面,而且我注意到他的臉上似乎蒙著一層紅潤,那究竟是五穀葬起了作用,還是說迴光返照,我弄不清楚。
「施主,進去吧……」
就在我望著那張人皮發呆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玄禪的聲音,隨後我看到他輕輕的將穀物撩開了一道縫隙,示意我鑽進去。
「進到這裡面?」
之前玄禪跟我說過,要時刻守在這人皮的旁邊,原本我以為是在這口法棺的外面,卻沒有想到他是讓我進入到裡面去。
我承認,在夢中相會的時候,我對這個月牙疤的男子,多少是有著一些好感的,可真的要讓我跟他在如此狹小、且密閉的空間之中呆著,我還是有些排斥的。
可是我能反對嗎,顯然不能!
「好吧!」
點點頭之後,我只能是順著玄禪給我撩開的縫隙鑽進去,進去的一剎,我感覺放佛來到了另外一處世界,強烈的壓抑感撲面而來,讓我呼吸都有了一些困難。
「那種讓你不舒服的感覺,就是黃泉之氣,你不用去理會,只管安心的呆著就成。稍後我們將會做法,那些黃泉之氣會順著倒懸的紅薯滌蕩出去,慢慢就會沒事了!」
玄禪說完之後,我看到他盤身坐在了棺首的之處,與崖壁上面的巨大佛像呼應著,而後便是陷入了毫無聲息的沉默之中。
棺材是橫向擺放的,當玄禪坐下來的時候,土地也坐了下來,他所對著的地方,當然是崖壁下面的那座蘊蕩神韻的土地廟了。
正如那廟中的雕像一樣,他的一隻手握著枴杖,另外一隻手則是抓著一把五穀,乍然看過去那就是一尊活著的土地像。
至於圍在四周的那些僧人們,也沒有閒著,紛紛攘衣襟而起,盤坐在了地上,隨後每個人的身前,都是多了一尊小小的木魚。
梆……
當一切都是陷入寂靜的時候,也是太陽藏匿到西山之下的時候,當寺廟前面傳來悠揚的鐘聲時,玄禪也敲動了手中的木魚。
聲音不大,卻清晰的落入了我的耳中,似乎已經壓過了雄渾的鐘聲,迴旋在這偌大的曠野裡面,拉開了守護聖軀的序幕。
梆、梆、梆……
玄禪敲動了手裡的木魚,那些僧人們也是不例外,眼睛閉起來的時候,密集且清脆的木魚聲,已經是填滿了這偌大的空間。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感受到身體的四周出現了一些鬆動,似乎有著某種東西正在被破開流逝出去一樣,不再如之前那般壓抑束縛。
「嘻嘻……」
就在我剛剛鬆口氣的時候,突然一道輕笑聲傳入了我的耳朵裡面,當我順著縫隙看過去的時候,發現那巨大的崖壁上面,出現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女子,身上穿著大紅色的衣服,長髮在晚風之中飛舞著,映襯出了那張姣好的面容,渾身滌蕩著一股子飄靈之氣。
她的皮膚很白,當然這種白並不是我從她臉上看出來的,而是她體現在那雙赤裸的腳上,她就坐在那懸崖的頂部,晃悠著雙腿帶著淺笑看向這裡。
不知道為什麼,當她的笑聲落在我耳朵裡面的時候,讓我出現了一些暈眩感,一些不願意提及的回憶,宛若潮水一樣翻湧了出來。
在這一刻,我很想走出這裡,去到她的身邊!
「施主,如果不想聽,就把耳朵堵起來!」
就在我走到那籐蔓邊上的時候,耳邊驀然傳來了雷霆一般的聲響,當我抬起頭看到玄禪正望著我,隨後朝我彈動了手指。
啪嗒……低歲貞圾。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可我看到了兩道烏光,當我藉著昏暗的光線將其撿起來的時候,才發現那是兩顆黑漆漆的佛珠。
咯咯咯……
女子的笑聲還在繼續,而且越來越具有蠱惑之感,所以我忙不迭的將其給塞到了耳朵裡面,隨後整個世界都是清淨了。
兩顆佛珠阻斷了女子的笑聲,但是卻無法阻止更為刺耳的聲音,那應該也是從一個女人口中發出的,聽著極其的尖銳!
「我說柏林寺怎麼今天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老禿驢更是屁都沒有放一個,想不到是在行五穀葬,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少的了我呢?」
第64章群邪匯聚
這道聲音同樣是女子的,不過我能聽出來,比之前的那道多了更多的戾氣,那是一種很難言說的感覺,可就是真實的存在著。
當我抬起頭的時候,看到那懸崖上面又出現了一個女子。她身上穿的也是一襲紅衫,只是這種紅,跟剛才的那種紅並不相同。
之前的那名女子,身上的紅是大紅色,而後來出現的這女子,身上的衣衫則是血紅色,就像是被鮮血給浸染了一樣。
「怎麼把她也給招來了,今天的事情,怕是難以善了啊……」就在我望著那女子出神的時候,外面的土地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要說這方圓百里之內的邪物,怕是找不出比她更邪的了。聖軀出世這樣的好事兒。怎麼能少了她呢?」玄禪也是面色淒苦。
「話是這個道理不假,可這赤魈子可不容易對付啊……」土地又是一聲歎息,足以彰顯出他對後來這紅衣女的重視以及擔憂。
但我更感興趣的是他剛剛說過的三個字,赤魈子是什麼東西?
「人死為鬼,鬼死為魈,人畏鬼,猶如鬼畏之魈也!」
玄禪彷彿能夠洞悉我的心思一樣,在我充滿疑惑的時候,給我做出了一個解答,可這個解答,頓時就讓我的心懸了起來。
人死為鬼,鬼死為魈……
「難道說,那女子是鬼物死了以後生成的?」
這是我從字面上理解的意思。而事實似乎也是如此,因為玄禪緊接著就又說話了:「人有生死。其他的東西當然也是如此!」
「那為何說是赤魈子呢?」
這個赤字,究竟是說的她衣服的顏色,還是另有它意呢?
「跟衣服的顏色沒有關係!」
玄禪說話的時候,敲著木魚的手並沒有停下來:「魈這東西,分為兩種,一種是山魈,一種是水魈,正如我們常說的黑山白水一樣,它們一旦生成就是黑色和白色的!」
「可是她……」
「你不要著急,先聽我說完!」
玄禪沉默了一下。繼續說道:「原則上來說,如果是山鬼化魈,的確應該是黑色的,但你是否清楚山中最容易引發什麼?」
「山火?」我下意識的回了一句。
「不錯,就是山火!」
玄禪點點頭:「我所說的意思,並不是說山鬼化魈之後會成為山火的顏色,而是在化魈的時候虛弱無比,無法逃過那山火,所以就會被灼燒的血淋淋的!」
「鬼物乃是人死了以後所化,為什麼會成為鬼物流連於人間,完全是因為心中的執念,所以但凡是鬼物,都是頗為偏執的!」
「而一些怨念極強的山鬼死了之後,不僅不會進入輪迴司之中,更是會變成更為凶殘的邪物,這種邪物的怨念比之鬼物更為強大!」
「她們甚至會將那鮮血的顏色保留下來,從而激發自己心中的執念,印下更深的仇恨,所以眼前的山魈子也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所有的山魈都是黑色的嗎?」我現在才明白,原來這東西的來頭這麼大。
「不是!」
玄禪搖搖頭:「山鬼化魈,只有最凶殘的才會變成赤魈子,通常都會變成黑色的,這也是棘手的地方,因為赤魈子是最凶殘的!」
「他也是來搶奪這張人皮的?」
「或許吧……」低歲冬亡。
玄禪歎口氣說道:「裹囊為王,誰不希望自己成為分疆裂土的王,所以我們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因為該來的東西,遠遠還沒完全來到!」
「還有……」
聽到玄禪將赤魈子說的如此恐怖,我的內心已經是騰起了極大的不安,想不到這僅僅是個開始,聽他那意思,還有更多的東西要趕過來。
果不其然,就在玄禪的話說完的時候,我看到懸崖上面出現了一道巨大的黑影,現在天色已經是昏暗了,所以我看的並不是很清楚。
僅僅從輪廓來看的話,那應該是一棵樹!
「點燈!」
就在我努力去辨認的時候,玄禪的口中突然發出了一聲低喝,隨後我看到那些僧人們都是放下了手中的木魚,在身後豎起了一根根木桿。
一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看清楚,原來木桿上面是綁著燈籠的,那燈籠並不是很大,而且並不是圓形的,而是長長的橢圓。
每一盞燈籠,都有一個暖壺一樣大小,裡面燃燒著熾白的火焰,籠罩在白白的燈籠皮外面,散發著詭異且妖異的光芒。
「為什麼燈籠是白色的?」
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燈籠,所以不僅僅是充滿了好奇,還有一種驚心裂膽的感覺,畢竟這些燈籠散發出來的光芒太詭異了。
「我們這是在葬棺,所以必須要用白燈籠……」土地給我解釋了一下。
他的話我聽在了耳朵裡面,不過我的注意力卻沒有辦法完全放在這上面,因為在這一刻,我終於是看清楚了懸崖上面的東西。
那的確是一棵樹,而且是一棵槐樹!
槐樹的根,此時都是裸露在外的,猶如一條條猙獰的怪蛇一樣,攀附在懸崖的上面,將那種恐懼和奇詭彰顯的淋漓盡致。
從看到這棵槐樹開始,我的心裡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因為槐樹本身就是不吉利的,在很多地方都會被認為是鬼樹。
槐樹迎風招展,發出嘩啦啦的聲音,當然那是枝椏上面。當我的目光落在樹幹上面之後,我看到了一副震動我靈魂的j景象。
臉,那是一張臉!
而且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應該是一張貓臉!
那張臉,已經是很蒼老了,至少我看到了那隱藏在毛茸茸中間的溝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應該是被歲月割離出來的皺紋。
那張臉很大,較之一般的貓臉要大出兩倍之多,那雙幽綠的眼睛裡面,似乎帶著人所才能具備的情緒,望著下面露出了不屑。
「這個老不死的怎麼也來了?」我還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著,耳邊已經是傳來了土地的聲音,那裡面似乎夾雜著一絲恐懼。
「貓臉婆婆……」
我看不到玄禪的樣子,但是能夠聽出來語氣中的低沉:「看來它又為禍了,不然不可能背著這棵鬼樹穿梭於荒野之中!」
「小施主,記住老和尚這句話,日後遇到這個老妖,你可要多的遠遠的!」
「那是一隻貓嗎?」
《美人出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