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白泥窪早年有一個屠夫,生的膀大腰圓,膽大如斗,人送外號『王大膽』,王大膽好酒,家裡婆娘卻管的嚴,饞蟲上來後,總是東家討一盅,西家討一口。
那年冬天,一群大老爺們無聊,拿他起哄,說:「王大膽,你夜裡若是趕去亂葬崗邊上走上一圈,我們幾個就湊錢給你裝一桶高粱酒。」
大晚上去亂葬崗挺滲人,可那可是一桶高粱酒啊!王大膽想了想,這亂葬崗都被那道士鎮壓了,現在除了那些挨挨擠擠的墳,還有什麼好怕的?就拍著胸脯答應了。
一群人為了怕他抵賴,大白天的時候就去亂葬崗邊上,找了棵樹,拴下了一枚小錢,說好,晚上他拿回那個小錢,就算他贏了。
到了夜,一群老爺們在離亂葬崗二里地的地方,生了火堆等著,王大膽則隻身一人去了亂葬崗。
那夜黑啊,黑的跟鍋底似得,手燈照著,就跟照進了墨汁裡,只能看清前面一點點的距離。荒郊野外,白毛風嗖嗖的,刮得小路兩旁雜草悉悉索索的響,吹折了的樹枝子,像一個個搖搖欲知的吊死鬼,偶爾還有兩隻夜貓子撲楞著從他頭頂飛過,發出一連串讓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聲,量王大膽膽兒在肥,這回也快扛不住了。
可說出的話,潑出的水,一群大老爺們還在那兒等著呢,更何況還有那一桶誘人的高粱酒。王大膽如此想著,牙一咬,心一橫,攥緊了手電,就到了那亂葬崗。
亂葬崗晚上啥樣就甭提了,王大膽匆匆扯下了那枚小錢,揣進兜裡就往回跑。可他剛走了沒兩步,就聽身後傳來一陣啼哭聲,那哭聲伴著白毛風,飄飄忽忽,像是離他很遠,又像是就在他身邊。
瞬間,王大膽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這可是亂葬崗,大晚上的誰會在這人哭?他撒腿就跑,可眼見著就撞上了前面一個人兒,那是一個水靈靈,俏生生的大姑娘。
這荒郊野外,半夜三更的,哪裡來的大姑娘?王大膽又不傻,一想就知道八成是碰上那東西了。要擱別人,估計早就嚇暈了,可王大膽膽兒肥,雖也嚇得夠嗆,可還能跑,前面有鬼,那就往後跑唄,跑出去這片地兒就好了,他猛地回頭,卻悲催的發現,身後也站著一個人,仔細看,還是那個俏生生的大姑娘。
王大膽這回死的心都有了,他恨自己咋就沒暈過去呢?
這時,那姑娘說話了:「大哥,我走到這裡拗傷了腳,你把我背回去吧。」
王大膽上下牙咯登咯登響:「這~你一個姑~娘家,我背你,讓~人~人家看見了~笑~笑話,不行你~把你家住址告~告訴我,我-去通知你家人裡人,來~來迎你。」
那女人忽然就咯咯咯的笑了,道:「大哥,這裡哪有人啊!都是些鬼,你就背著我吧,說完一躍而起,緊緊的貼在了王大膽的背上。」
隔著厚厚的棉絮襖子,王大膽都覺得背上一涼,就跟背了快冰似得,他一個大老爺們,當時襠裡就濕了,他拚命的想把那姑娘摔下來,可無論他這麼摔,那姑娘都像狗皮膏藥一樣,黏在他的背上。
無奈,他只有背著她,一步一步往回走,可他走幾步,背上就沉幾分,越走就越沉,就跟背著一座山一樣,壓得他都喘不上氣兒來了,王大膽覺得怪異,咋會這麼沉?他悄悄地回頭望了一眼,背上的哪還是什麼大姑娘啊,分明就是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可一晃眼又變成了一個大姑娘。
這時候,王大膽遠遠的已經能看見那火堆了,他背上的姑娘也開口了:「大哥,你放我下來吧,我這就快到家了,自己走回去就行,前面有人,看到我找個大男人背著,會笑話我的。」說話那功夫,王大膽就覺著背上的重量變輕了,又回到了背著一個人的重量。
火旺人氣,又看到了和自己一起來的那群人,王大膽也不怵她了,背著她徑直往前走道:「身正還怕影子斜?你崴傷了腳,我背你是助你,他人笑話個啥?」
那姑娘看他沒有放自己下來的意思,就拚命掙扎著想跳下去。
王大膽使出吃奶的勁兒摟住她,緊走幾步,走到那火堆前,一把就把她丟進了火堆裡。
那姑娘沾著火,就像往火裡倒了一桶洋油,火焰『蹭』躍出一丈多高,只聽幾聲淒慘的鬼叫聲後,那姑娘竟然化成了一副黑漆漆的棺材,呼呼的燃了。
一群人驚得目瞪口呆,王大膽不僅拿回了小錢,還背回來一個棺材精,看樣子那棺材精是想把他壓死,的虧了王大膽勁兒大,又常年殺生,身上有煞氣,換做旁人,恐怕早就被壓垮了。
隔日,有人在亂葬崗附近,看見了一具腐爛的屍體,根據各種跡象,人們推斷出,那腐屍是鄰村xx家的新媳婦,那女人結婚不到一個月就死了,沒能給夫家留下個娃,所以屍體只能被埋在了亂葬崗。
可總不能讓她拋屍荒野吧,她家人又去埋她,卻發現她的墳裂開了一道大口子,裡面的棺材不見了。
後來才聽說,她下葬那天,她娘悲痛欲絕,一頭撞在棺材板上,撞的頭破血流。
想來是那棺材上染了血,又在陰氣那麼重的環境下養著,就成了精了,道士只是封了鬼,卻沒有封住精怪,所以那棺材精就跑出來了。
……
「小天,你睡著了嗎?」王瞎子又一次聲如細絲的問我。
「伯,再講一個吧,還是睡不著。」我搖搖頭,有氣無力的回答他。
王瞎子一巴掌拍在額頭上,氣急敗壞道:「哎呦喂,我的小祖宗,這都講七八個了!你咋還沒睡著呢?老問平日夜裡也他娘的這麼伺候你?」
王瞎子八成要崩潰了,第四次下炕去喝水。
「伯,我要尿尿。」見他又起來,我也順便再撒泡尿。
「你怎麼那麼多尿,你晚上不會尿炕吧。」王瞎子又從床底下摸索出那個冬瓜瓶,摸索著給我接著,道:「真他娘的便宜你個小兔崽子了,這也不知道是哪個娘娘插花用的呢,她地下有知,不知道該咋想,嘿嘿。」說到這裡,王瞎子竟開始傻笑,真搞不懂有啥好笑的。
「接下來我再給你講一個『笤帚精』的故事,這個故事也是個真事兒……」王瞎子摸索著爬上來,往我身邊一趟,又說起了那說了八九遍的開場白。
「伯,咱們去看看我叔吧,我不放心。」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大聲打斷了他的話。
我非常愛聽故事,尤其是鬼怪故事,王瞎子講的故事也很好聽,可今夜我卻沒有聽故事的心思,王瞎子每講一個故事,我的心裡就沉重一分,也不知道叔現在咋樣了?那欲色鬼抓住了嗎?他不會出啥事吧……
王瞎子哼哼了兩聲:「我就知道你小子的心沒在故事上,白白浪費了老子倆鐘頭口水。」
「伯,我們去找叔吧!我要去找叔!」我爬起來,坐在炕上,滿眼期望的看著王瞎子,心裡已經做好決定,他若還不同意,那我就開始哭,玩命的哭,哭到他同意為止。
王瞎子也一咕嚕爬了起來,精神抖擻的說道:「穿衣裳走,本來老子還想等你睡了自己去的,沒想到你這小兔崽子那麼能熬,再熬下去,好戲都她娘的結束了。」
我想到了好幾種可能,唯獨沒想到王瞎子會這麼痛快的答應,一時竟然沒反應過來。
「咋?不去了?」王瞎子已經下了炕,開始穿鞋。
「去!去!去!伯,你快給我穿褲子。」我一連說了好幾個去,生怕王瞎子臨時變卦一樣。
「自己穿去,我找點東西。」王瞎子說完,打開炕尾一個黑漆漆的木箱子,開始在裡面翻找起來,而我也藉著月光開始穿衣服。
我褲子穿好了的時候,王瞎子也拿出了一個小孩拳頭大的瓶子。
第040章全特媽好東西
就在我好奇那瓶子裡裝的啥時,就聽見『砰』一聲悶響,王瞎子打開瓶蓋,小拇指伸進瓶子裡,沾了沾,然後往自己的眼皮上抹,一邊抹一邊還問我:「要不要來點兒?」
「瓶子裡裝的什麼啊?抹了有啥用?」我好奇的問道。
王瞎子神秘兮兮的小聲道:「抹上就能看到好東西,你也來點兒吧?」說著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手指又往瓶子裡沾了一下,摸索著我的臉,就把那東西抹到了我的眼皮上。
那東西有一股子怪怪的,說不清道不明的異味,抹在眼皮上除了有一點點兒涼之外,倒也沒啥特別的感覺。
「看啥好東西?伯,你都瞎了,抹上也能看見嗎?」聽說能看好東西,我有些小激動。
「當然了,這可是我師傅留下的寶貝,抹上他,閉著眼睛都能看得見,當年『下地幹活』都指著它呢,一看見有那東西就扯呼,沒有那就甩開膀子干吧,嘖-嘖……。可惜這寶貝也沒多麼點了,我平常也不捨得用,就是每年中元節,才捨得抹點兒,出去溜躂圈,湊個熱鬧,這人瞎了啊,見個鬼都他娘的挺興奮……」
我只聽王瞎子說的慢條斯理,也沒認真聽他具體說了啥,我從炕上爬下來穿鞋,心只想快點兒去找叔去。
這個點兒,估摸著得零點以後了,月華如水,照在地上碎銀般的白,可能是過節的原因,這深更半夜了,街上居然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
「伯,你等等我,你咋走這麼快了?」八成是抹了那玩意管用了,王瞎子走的飛快,不用拽我衣服領子不說,還竄到了我前頭了,我只能小跑著跟在他屁股後面攆。
「不能慢,再慢你叔都『完活』了,早知道你個下兔崽子睡不著,咱們早出來就好了……。」王瞎子一邊抱怨,一邊把我拾起來,抱著我走。
越往偏僻的地方走,人就越多,我很好奇:「伯,這裡中元節有啥講究嗎?村民們咋都不睡覺啊?」
王瞎子怔了怔,四下看來看,氣急敗壞的罵道:「我日他奶奶個熊,這咋都過來了,這是啥情況啊?」
我這才發現,那些人從四面八方向我們這裡走了過來。
「咦?」我終於發現了不對,不是走了過來,這一個個都呆板板,飄乎乎的……
「鬼……」
我『啊』字還沒出口,王瞎子眼疾手快,一把就摀住了我的嘴。
並伏在我耳邊慢慢輕語道:「別吱聲兒,閉上眼睛。」
這不用王瞎子囑咐,早就閉上了。
我把臉埋在王瞎子的頸窩裡,渾身瑟瑟發抖。這回我終於想明白了王瞎子臨出門時說的話,『看好東西』這瞎子還真是有點重口味,這會好了,周圍全特媽是好東西,可我咋感覺他也有點哆嗦呢!
王瞎子走的飛快,邊走邊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嘀咕:「咋回事啊?這幾年了也沒遇到過這情況啊!到底咋回事啊?我知道了!你個小逼崽子招這玩意兒,這可咋辦啊?咦?居然不敢靠近!!!嘿!有點意思……」
我是招陰,這我早就知道了,我去聚陰地走一遭,那身後得跟著一群鬼想佔我的身體,後來我帶上龍精之後,就看不到鬼了,今晚王瞎子給我抹了那怪東西,我才發現鬼其實一直都在我身邊。
不過仔細想想我也不是那麼怕了,好像我的身體有自我保護能力,強大如我夢中的黑衣人,鬼道士,都上不了我的身,更何況現在我還有龍精,看見又如何?它們無非就是跟著我而已,又不能真把我怎麼著。
這麼給自己壯著膽兒,我就睜開了一隻眼睛。
在距離我四五米處,有十多個鬼不遠不近的跟著,我心中一陣得意:「它們果然不敢靠近我。」
我偷偷觀察它們的樣子,就跟普通的人差不多嗎,只是看上去虛縹一點兒,面色白點,眼圈黑點,眼窩深點……
覺得鬼其實也沒那麼可怕後,我從王瞎子頸窩裡爬起來,往四下看看,我的周圍全是鬼,它們圍城了一個圈,把我和王瞎子圍著了中間,王瞎子走的飛快,前面那些鬼就如潮水般往後退,後面那些鬼又緊緊的跟上。
忽然我覺得它們不敢上前,又不肯離去的樣子很滑稽,就禁不住對它們吐吐舌頭,坐了個鬼臉。
這下可了不得了,整群鬼都變了臉,有的臉都完全潰爛了,有很多蛆蟲在臉上爬來爬去,有的眼珠子都耷拉出來了,它不僅不介意,還用手扯下來,拋著玩兒,有的還拿頭當螺絲釘,轉過來轉過去,一會面部衝著我,一會又是後腦勺,更有的直衝我吐舌頭,好像要跟我比比誰的舌頭長似的……
王瞎子突兀的發出一聲悶哼,如同種了定身法一樣,一下子停了下來,我早又閉上眼睛,把頭深深的埋進了他的脖子裡。
「你他娘的這都做了啥了-啊?」王瞎子說這話的時候,我聽見他的牙齒在嘎崩嘎崩的響,胸膛那裡跳的厲害。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想起了叔曾經跟我說過的話,它們也很寂寞,平常沒啥娛樂,好不容易碰到個人能看見它們,它們自然找你解解悶兒!
我聽見王瞎子深呼吸了幾口氣,穩定了一下心神,才繼續戰戰兢兢的往前走去。
又走了一段,王瞎子把我放下,讓我睜開眼睛,我睜開眼睛一看,我們已經到了水坑那裡了,奇怪的是,我們身邊的鬼卻都不見了。
「你叔在這裡開始布下了法陣,一定範圍內鬼不敢靠近。」王瞎子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釋道。
「伯,你也懂這個?」我挺好奇,以前還當王瞎子只會算卦呢。
「略知一二而已,別吱聲了,你叔不讓我帶你來,咱們偷偷看看就回去。」王瞎子小聲的說著,貓著腰拉著我繼續往前走。
「伯,我叔在哪兒呢?我怎麼沒瞅著啊?」我睜大眼睛,四下找了一圈,哪裡有叔的身影?
周圍非常安靜,是那種死寂,連風聲和蟲鳴聲都聽不到,水也像死水,沒有一絲漣漪,只給月亮照了個大大的影兒。
王瞎子沒說話兒,八成也挺疑惑,這麼亮堂的月光,有個活動的人,那肯定是一眼就能看著的,可叔和趙小滿呢?
他拉著我往大壩上走,那裡位置最好,站在那裡四週一目瞭然,這個我知道,因為我和叔跟蹤翠的時候,在那兒隱蔽過。
對了,叔會不會還在老地方藏著啊,想到了這裡,就扯了扯半貓著腰的王瞎子,拉著他往我和叔那天隱蔽的草叢走,現在我也顧不得叔見到我會發火了,我只想見到他,看到他沒事就好。
路多草石,極難走,我倆深一腳淺一腳的,「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王瞎子小聲問道。
「到了,就是……。」我用手往前一指,猛地發現目光所及之處,站了一個~鬼!
王瞎子顯然也看到了,我倆同時來了個急剎車,不約而同的站住了腳步。
那鬼只露出上半身,下半身掩在草叢裡,或者根本沒有下半身,她烏黑的長髮垂直披散在臉前,把面部遮擋了個嚴嚴實實,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要說鬼,我倆今晚上見了不少,也都比眼前這個血腥恐怖很多,眼前這個雖然沒那麼血淋淋,可它跟其它鬼卻明顯不一樣,今晚我們見的鬼看上去都是虛縹縹的,說白了,就是由陰氣構成的,可眼前這個鬼,卻是那麼的真實,它擁有實體!
難道是附身在了人的身上?
我曾經聽叔說過,孤魂野鬼是非常渴望有個身體的,所以才會有鬼附身這樣的事情,可人屬陽,鬼屬陰,附身對鬼的自身來說,也是一件很消耗的事情,所以一般鬼是不會去佔人身子的,除非一些有啥心願未了的鬼,會選一些體質差,霉運當頭,八字軟等陽氣弱的人附身,來完成生前未了的事兒,辦完事兒也就走了。
可也有個別,比如那些強大的冤魂厲鬼,會佔據人身,作亂,害人,眼前這個,能駕馭著人軀來這荒郊野外亂竄,十有八九就是惡鬼!
這裡不是被叔布下法陣,外面的鬼進不來了嗎?難道這是女鬼小鳳?它暫時壓制了欲色鬼,佔了人的身子?那叔去哪兒了?他不是來抓鬼的嗎?難道叔……
我不敢再想下去,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王瞎子,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和狗對持的經歷,遇到狗千萬不能跑,你不跑它就不跑,可你若跑,它指定撲上來咬你一口。這會,我和王瞎子就是這種情況,我們和那女鬼對持著,以不變應萬變吧,你不動我們就跟你耗著,我都做好了這麼跟它耗到天明的準備,我就不信,雞一叫,太陽一曬,你他媽還能這麼淡定。
在我的腿都要站麻了的時候,那女鬼耗不住,動了……
第041章欲色鬼出
她一動我就緊張起來,她~她要幹嘛啊!
《招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