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小秋還跟以前一樣,動不動就要發飆。」雷真君從後頭鑽出來,呲牙咧嘴的笑了笑。
一瞬間,那女人的神情就變的驚喜異常,這麼大歲數的人了,像個孩子一樣跳起來,差點把雷真君給抱住。
「老雷!真的是你!」女人歡喜到了極點,眼眶裡已經湧動出了點點淚痕:「老雷,很掛念你們,很掛念你們......」
「這個老雜毛沒有什麼掛念的。」金高帥很懼內,陪著笑臉跟他老婆道:「三哥的兒子在這兒,來認認,這是你秋姨。」
秋姨的目光一下子就轉到我身上,我確定,這是這輩子第一次跟她見面,但她就好像望著闊別多年剛剛回家的兒子一樣,一直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終於忍不住了,雨點般的滑落下來,一把抓住我的手。
「好孩子......」秋姨難以自持,彷彿內心深處一道封閉了很久的門突然被打開了,情緒狂湧,抓著我的手,眼淚止都止不住,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你媽媽,她......」
「說這個幹什麼!」金高帥趕緊就把秋姨拉到一邊。
我沉默了,心裡波濤起伏,這些人過去和父親母親都是認識的。父親不善言辭,很少跟我提及他以前的事,如果不是這次遭遇,可能我還不會知道這些。
我們暫時就安頓在金高帥家裡,金高帥陪了兩天,然後和以前一樣去處理公司的事務,老猴在這邊遙控關注陽城的動態。馬五魁的主要目的是陰樓玉,我們帶著陰樓玉逃脫,他的計劃就落空了,不過聽雨軒的日子仍然不好過,本來就跟古香齋明爭暗鬥的搶地盤生意,藉著聽雨軒群龍無首的機會,馬五魁端了他們幾個盤口,一幫聽雨軒的夥計沒地方呆了,也跟著從陽城來到洛川。
金高帥這裡應該是絕對安全的,我提心吊膽了那麼久,總算踏實了一些,睡了幾個安穩覺。秋姨對我很好,那種好已經超脫了主人對客人的熱情和招待,我感覺的出,她拿我是當自己兒子一樣看待的。我感激,同時又很心酸,我知道,她可憐我是個從小就沒有媽媽的孩子。
應該是到洛川之後的第八天,常年養成的生活習慣還有生物鐘被之前凌亂的遭遇徹底打亂,呆在自己的房間,望著天花板出神,一直到凌晨的時候才模模糊糊的睡過去。深度睡眠,連夢都沒做,但不知道睡過去多久,突然就甦醒了。
這種甦醒是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因為連自己都分辨不清楚是否睜開了眼睛,可是卻能清晰的看到房間裡的情景。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力氣,好像鬼壓身了一樣,連呼吸都很困難。房間拉著厚厚的窗簾,很黑,也很靜,但這種漆黑中的寧靜突然讓我心慌,不安。我沒有翻身坐起來的力氣,手腳都像是被捆住了一樣。
卡......卡......
房間裡關掉的燈突然開始閃動,就好像有人不斷的開啟熄滅燈的開關,昏昏的光線時亮時滅,房間的一切都在光線中晃動。我額頭上已經見汗了,卻連擦汗的餘地都沒有。房間的門並沒有關嚴,只要我大喊一聲,估計就能驚動別人,但我喊不出,嗓子像是堵了一大團東西。
就在那一片閃動的光線裡,我突然看到床邊多了一道身影,那道身影彷彿是從空氣裡鑽出來的一樣,靜靜的,垂著手站在床前。白白的影子,似真似幻,在明滅的光線裡非常清晰,我看見她有一頭烏黑的長髮。
接著,我又看到一張隱沒在長髮中的臉。
丁小寧!
一瞬間,我心裡的恐懼全部消失了,只有一種迫切的渴望,我想伸出手,緊緊的拉住她,抱住她,把她留在身邊。可是此時此刻的我,如此的無力無助,連動一動手指都不可能。
這道白白的影子在床邊站立了很久很久,她低著頭,一言不發。丁小寧,這個讓我魂牽夢繞的女人,她就在我面前,近在咫尺,可我觸摸不到她。
「陳凡凡......」白白的影子終於抬起了頭,那雙被黑髮遮擋了一半的眼睛在流淚。血紅的淚,順著她的臉龐滑落。
第三十三章薄情寡義
我使勁掙扎,想從這場夢魘中掙脫出來,驟然間,房間裡明滅不定的燈徹底熄滅了,黑的很徹底,可我仍然能看到床邊那條白白的影子。她輕輕的掀開毛巾被,躺在我身邊,就和過去一樣,側臉看著我,對著我的耳朵輕輕的噓氣。
「陳凡凡,有的事情,是注定的,命運的車輪開始轉動的時候,誰都阻擋不住。」
我無法轉頭,只能在黑暗中,在夢魘中聽著丁小寧呢喃般的話,我很想問她,問她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不是我,所以你不會懂,就像我不會懂天上的鳥兒怎麼想,水裡的魚兒怎麼想,陳凡,走出你的幻想,我,已經死了。」
我能感覺得到,丁小寧淚如雨下,一滴滴血一樣的淚,沾染到我的臉龐上。那聲音淒楚,聽的我想落淚。
「陳凡,不要再想我,我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儘管我捨不得,總歸要離去。」丁小寧慢慢停止了哭泣,她好像就貼著我的耳朵,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陰樓玉,只有找到更多的陰樓玉,你才會慢慢知道真相......」
聽著這些話,我感覺她要消失了,那種撕心般的痛楚讓我發狂。那一刻,我並不想知道什麼真相,我只是想問她,如果知道最終的結局是這樣,為什麼還要出現在我的生命裡?她走了,同時也帶走了我人生中最真摯的一段感情。
我拚命的掙扎,感官突然就失靈了,我再也看不到丁小寧,聽不到她的聲音,甚至感覺不到她的存在。我像一個在生死線上全力逃命的人,胸腔裡如同被黑暗給塞滿了,幾經掙扎,被禁錮的手腳猛然掙脫,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雙手下意識的一伸。
我感覺自己抱住了一個人,很真實的感覺,好像撲進了一個溫暖又柔軟的懷抱裡。我還沒有從夢魘中徹底甦醒,我只是覺得,自己抱住了將要消失的丁小寧。我不顧一切的把她抱的很緊很緊。
「不要走,不要走......」
「鬆手!鬆手!發春呢!」那個人用力掰我的手,聽到她聲音的時候,我驟然清醒了,睜開沉沉的眼睛,頓時看見金巧巧的臉。
「我......」我窘到極點,臉就貼在金巧巧胸前,趕緊鬆開她,但是我沒法解釋,幾次開口又硬生生把話嚥了回去。
「什麼都別說了,我懂。」金巧巧理了理被我抓亂的衣服,道:「要是真憋的慌,姐姐帶你去找樂子。」
房間的門沒關嚴,金巧巧可能湊巧聽見屋裡的動靜才跑進來的,我送神一樣把她送出去。現在腦子完全清醒了,丁小寧的話,我忘不掉。
陰樓玉,又是陰樓玉,這東西,到底意味著什麼?
到洛川這麼多天,陽城那邊的情況還是不好,只能繼續留在金高帥這裡。金高帥很忙,接觸的多了,就會發現這個人其實不簡單,看似沒心沒肺,但牢牢的掌控著自己的商業帝國。金高帥一走,秋姨負責照顧我,她很像一個媽媽,堅持自己出去買菜,自己做飯,這樣的生活,我久違了,有家的感覺。
秋姨帶著金巧巧出去買菜,我很無聊,本來就是年輕人,在家裡閒不住。恰好老猴約我出去走走,我欣然答應。我們在洛川這邊也不熟,為了防止意外,老猴帶了兩個夥計,四個人坐一輛車子,在洛川城區裡面來回逛了幾圈。城區裡真的沒什麼意思,老猴說把車子開遠一點。
我們離開城區,洛川也是古都,城區外的山水風光其實不差,開到距離城區有十多公里的地方,停車下來。老猴給我讓煙,抽著煙,看著周圍的山,心已經醉了。
「那個......那個......」老猴今天的神情好像有些不對,總是支支吾吾的想說什麼,最後卻又不出聲了。因為他是父親手下的人,我沒有太多懷疑,來來回回反覆了幾次,才引起我的警覺。
「你怎麼了?想說什麼?」
「有的事吧,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老猴大口大口的抽煙,表情和便秘一樣,吭吭哧哧的道:「你是三爺的兒子,三爺將來要是老了,聽雨軒龍頭這個位置,肯定要你來坐,按理說吧,俺們這些打雜跑腿的,該供著你,可是,可是......」
「你到底想說什麼?直接說吧,別拐彎抹角的。」
「聽雨軒幾個上了年紀的叔爺,包括俺這個年紀在內的人,都是從黃河灘跑到陽城來混生活的。三爺過去也在黃河灘,那些叔爺們有的仰慕三爺的為人,有的受過三爺的恩,三爺說的話,那就是聖旨,不能不聽,也不敢不聽,我們做小的,夾在中間很為難,所以,有的事,你多擔待,也多體諒......」
我的心猛然一緊,老猴的臉苦巴巴的,一副進退維谷的樣子,雖然他沒有什麼敵意,可我依然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危險。事情完全是我想不到的,因為老猴還有聽雨軒的人對父親恭敬恭維,所以我一直都覺得,跟這些人呆在一起,至少會很安全,我想不到老猴會突然說出這樣一番亂七八糟的話,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緊緊盯著老猴。
「你是三爺的親兒子,可是三爺發話了,我們不敢不聽。」老猴又狠狠抽了一口煙,道:「三爺要你一根指頭。」
「你說什麼!」我只覺得我是聽錯了,腦子頓時一亂,這是父親的命令嗎?連老猴都知道,我是他的親兒子,可他居然這麼做?我盯著老猴,猜測他是不是變節反水了。
「不要懷疑俺。」老猴是人精,從我的表情和眼神裡就看出了我的懷疑,他解釋道:「現在出來混的,眼裡只剩下錢了,可俺這個人,最起碼的良心還是有的,俺不會昧著良心胡搞,這話,是三爺發的,他要你一根指頭,腳指頭。真的,別再問俺了,三爺只說要你的指頭,沒說為什麼,他不說,俺也不能問。」
在這一刻,我想笑,又想哭,我的父親,那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自從知道老猴和雷真君的來歷之後,我依然無法原諒父親,可心裡卻感覺到,父親是惦記著我的,他沒有泯滅那看似淡薄的父子情。但這時候,我心裡對他剛剛產生的一絲好感瞬間化為泡影。
丟棄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又要殘害自己的親生兒子,我相信這不會沒有原因,但我接受不了,我是一個健康又健全的年輕人,無論誰要切掉我一根指頭,我絕對不會接受。
陳三!一個薄情寡義的人!
「多擔待......」老猴也很無奈,但很顯然,父親的命令,對他們這些從黃河灘來的人而言,就是不可違逆的聖旨,儘管無奈,老猴也不敢違抗:「三爺要你一根指頭,等事情完了,俺給你磕頭賠罪都行......」
「他在什麼地方!他是怎麼說的!」
「三爺在什麼地方,這沒人知道。」老猴拿出自己的手機,道:「三爺發話之前就交代過,通話過程俺錄音了,想聽的話,你可以聽聽。」
我聽到了父親和老猴的通話,僅從電話中,聽不出父親在什麼地方,他的聲音裡,好像有一絲說不出的疲憊。父親很少說話,在電話中依然是這樣。他問老猴,我現在怎麼樣,老猴說很好,父親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分鐘,然後說:「切掉他一根腳指頭,馬上。」
通話過程就這麼寥寥幾句,老猴還來不及多問,父親就掛掉了電話。
「真是三爺發的話......俺沒辦法......」
說著話,老猴對車旁的兩個夥計打了個手勢,今天他們約我出來,已經是預謀過的,兩個夥計拿出了醫藥箱,估計這邊切了我的指頭,馬上就可以急救,然後送到醫院。
我心裡全都是疑惑和憤恨,可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趁著老猴跟夥計打手勢使眼色的機會,我撒腿就跑。老猴的兩個夥計身手很不錯,我一跑,他們就在後面追。我不想變成殘廢,跑的異乎尋常的快。
洛川城郊的地形對我來說完全陌生,我飛一般的跑出去最多四五百米,眼前頓時出現了一道山崖,山崖不算很深,但很長,我無路可走,馬上調轉方向,順著崖邊跑。時間一長就不行了,我已經使出吃奶的勁兒,可身後兩個一路追來的夥計越來越近,再有幾分鐘時間,我肯定逃無可逃。
第三十四章牽線搭橋
我在前面跑,老猴在後面邊追邊喊,手下的兩個夥計腳步穩健,在崎嶇的崖邊加快速度。我可能是被追的太心焦,腳下一歪,身子失去平衡,就地趔趄了一下,旁邊就是山崖,儘管不深,但伸頭望下去,依然讓人頭暈目眩。
「止步!止步!慢一點!」老猴看見我差點在崖邊摔倒,當時就慌了,趕緊讓兩個夥計放慢速度,他顯得比我還急,叫道:「三爺不會做糊塗事,他既然這麼吩咐了,肯定有原因!別再跑了,真出個什麼閃失,我怎麼跟三爺交代!別再跑了......」
「那你們就別再追了!」我肚子裡全都是火氣,我相信老猴說的是真的,父親這麼做,有特殊的原因,但不管為了什麼,我不想變成殘廢。所以我翻身爬起來,繼續朝前面跑,一刻都不停。
老猴更加為難,不敢把我逼的太緊,又不敢違背父親的指令,眼見著我又跑遠了,他被迫讓兩個夥計再次追擊。兩個夥計都是好手,不到幾分鐘時間,又追到我身後。
我跑不掉了,就算拼盡全力,也只不過多拖延幾分鐘,遲早要被追到。身在懸崖,猛然間感到一陣心灰意冷,我頓時停下腳步,兩個追過來的夥計不知道怎麼回事,也隨之收腳。
我從小沒了母親,父親本來應該是這個世界上跟我最親近的人,可此時此刻,那一縷僅存在心頭的父子情,好像被一陣風吹散了,無影無蹤。埋在心裡二十年的怨恨,猛然爆發。我不會對任何人低頭,不會對任何人屈服,就算是親生父親。
「別再跑了......三爺又不是要你的命,何必這樣......」老猴也跟著從後面跑過來,氣喘吁吁的吆喝。
「讓他做夢去吧。」我深深吸了口氣,從懸崖邊縱身跳了下去。
在身子凌空而下的那一瞬間,我的心已經結出了冰,我不知道這一跳之後,自己是死是活,但我很清楚,陳三,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這個人。
崖下是一道很陡的土坡,身子騰空下墜,重重落在土坡上,接著就順著土坡朝下翻滾,塵土很厚,蕩起一片片灰塵,在翻滾間,我已經看不清楚崖邊的老猴還有兩個夥計,而他們估計也被灰塵阻擋了視線。老猴鬼哭狼嚎的大聲吆喝,一轉眼,我從土坡上連滾帶爬的落到山崖底部。
我的腳被崴了一下,落底之後,我沒有任何停留,翻身站起來就繼續走。距離天黑還早,可我的雙眼,乃至我的心,都好像被一片無盡的黑暗籠罩了,那是一種很徹底的孤獨,母親死了,丁小寧死了,我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能依靠誰,還能向誰去傾訴。
我想哭,可是眼前的路遠遠沒有盡頭,無人依靠,這條路,就自己去走。
我在崖底走,老猴他們繼續在崖邊跟,大概二三百米之後,我看到了對面有一條上崖的小路,崎嶇又陡峭,我馬上順著小路開始朝上爬,老猴他們三個人站在崖邊眼巴巴的望著我乾著急,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四處尋找下崖的路。
「回來,快回來!」老猴的聲音在山崖之間迴盪,我理都沒理,一口氣從小路爬到了崖邊,中間隔著一道山崖,老猴除非長了翅膀,否則再也追不上我。
我不會報復父親,恨歸恨,我知道是他給予了我生命,但在我登上山崖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父子已經恩斷義絕。
洛川這邊的地形,我很陌生,登崖之後幾乎是瞎打瞎撞似的到處亂轉,腳腫的愈發厲害,我走走停停,幾乎用了一夜時間才走出郊區的山地,這一夜間,電話響了無數次,短信來了無數條,我一概不予理會,清晨的時候,我在市區邊緣一條公路上等到一輛長途客車。坐在車子上,身子疲軟的像要散架一樣,此刻的我,一無所有,從劉家墳找到的那塊陰樓玉遺失在金高帥家,雷真君他們也不可能跟我再搭伴,我得從頭做起。
陽城和洛川都回不去了,我沒有任何目標,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客車是開往古城的,我也隨著車來到古城。在一家醫院看了看腳踝,然後找了個賓館落腳,腳踝扭傷,喪失了一半行動能力,只能悶在賓館裡面。好在我年輕,身體一直很健康,恢復的快,過了一個星期時間,淤腫消褪。跟雷真君他們分道揚鑣,我再也沒有什麼線索和人脈,只能自己想辦法。在這樣的情況下,唯一有可能尋找到蛛絲馬跡的地方,只有古玩市場了。
古城的歷史比陽城更加悠久,龍圖湖古玩市場比陽城的五仙觀市場大了幾倍,古玩市場這個地方很複雜,什麼樣的人都有,嘴賤手賤的話可能會碰到硬釘子,我不敢惹麻煩,所以很低調,在市場裡連著轉了幾天,只看不說。經過幾天的觀察,我盯上了一家鋪子,那是家有年頭的老鋪,以我的所知,這種老鋪子能開這麼久,生意還這麼好,一般都不會太乾淨,跟地下那些團伙有千絲萬縷的關聯,所以才能搞到一些別人搞不來的貨。
我很謹慎,盯上這家老鋪之後,又用了幾天時間在鋪子裡面打聽情況,到了大概第五天,我才開始正式跟鋪子裡的夥計談。一般這種老鋪子正經的夥計,至少是四十歲靠上有經驗的人,那些年輕人只負責跑腿打雜。接待我的人是個四十五六歲的老夥計,做慣了生意,為人和藹,談吐也非常客氣。我跟他說,我想要件硬貨。
「小店這邊貨很足,龍圖湖別的鋪子跟咱們沒法比的,櫃面上擺的明貨不說,還有囤貨的庫房,您要秦磚漢瓦,那不敢保證,走遍龍圖湖也沒兩件真貨,至於兩漢之後的東西,只要放的起水(錢),小店都還是能想想辦法的。」
「我想要陰樓出土的東西。」我也不知道這夥計清楚不清楚陰樓玉這個名詞,所以跟他講解比劃了一下,我覺得自己講解的已經很明白了,可夥計聽完了直皺眉頭。
「您確定?您要找的這東西,恕我孤陋寡聞了,聽都沒聽說過啊......」
我有些失望,但又覺得不意外,陰樓玉這種東西如果真成了鋪面貨,那反倒不正常了。
「您在去別的地方瞅瞅?」夥計覺得這單生意談不成,就打算送客,我也不糾纏,道了謝之後轉身準備走。
「你說的這個東西,我知道。」
在我將要離開的時候,老鋪一個角落裡,有人慢悠悠的說話了。我轉頭看了看,牆角的一張太師椅上,坐著一個七十歲左右的老頭兒,一身黑綢對襟汗衫,頭髮梳的整整齊齊,腰身有點微駝,但精神很旺盛,手裡拿著一隻水煙袋咕嚕咕嚕的抽,一邊抽煙,眼睛一邊朝我身上瞥。
「文老,您知道這物件?」老鋪裡的夥計對這個老頭很恭敬,忙不迭的過去替老頭兒裝煙,我本來覺得沒指望了,但聽老頭兒這麼一說,心裡又開始好奇,過去聊了聊。老頭兒跟夥計搭了幾句話,夥計也順勢介紹了一下。
這個老頭兒叫文山海,是龍圖湖市場最有名的「眼」,所謂的眼,其實就是專門負責鑒別古玩的人。這種人在行內很吃香,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經驗老道的「眼」,走到哪兒都被人捧著。文山海在龍圖湖市場混了半輩子,前兩年洗手退休了,不過還是閒不住,經常在這兒走動。
「老爺子,您知道這東西?」
「我先問問,你打聽這個東西,是只打聽打聽算了,還是有意買下來?」
「買。」我知道市場裡的大部分人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要是純打聽,可能別人就懶得搭理你,所以直接就說想買。
「放的起水嗎?」
我一聽就有點發虛,我手頭是有點錢,但不多,在龍圖湖這種地方,隨便拎一件像樣的硬貨出來,我那些錢連貨價的零頭都不夠。可是好容易打聽出一點眉目,我又不想放棄,所以吭哧了一下,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水很足,只要有貨。」
「換個地方說話吧。」
文山海帶著我離開市場,就沿著龍圖湖溜躂,一路上他問了一些事情,這是他們的規矩,遇見生客,要暗中摸摸對方的底。我對這個似懂非懂,文山海一問,我就三分實三分虛的回答,這一下倒讓他有點吃不準我的來歷和深淺。
「說實話,貨不在我手上,貨主另有其人,我只是受人所托,負責搭個線,如果你有意,可以先跟正主談談,價錢什麼的,你們商量,我只抽個介紹費。」
文山海挺好說話,跟他聊了半個多鐘頭,事情就算是敲定了。
第二天,我按文山海說的地方趕過去和正主碰面,文山海沒來,正主已經到了,坐在卡座裡慢慢的喝茶。
當我看到這個正主的一瞬間,腦子裡就像是丟進了一顆猛烈爆炸的炸彈,整個人隨即陷入了一團難以自拔的混沌之中。
《聖域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