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木代不知道怎麼答才好,只好安慰她:「會有辦法的,一萬三父親的骨灰盒,還有你叔叔的遺體,我們都會有辦法的。」
話說的輕巧,可是,辦法在哪兒呢?炎紅砂咬著嘴唇,下巴擱在船欄上,一下下地輕輕磕著。
引擎關掉,海面上一下子靜下來。
這一次,目的很明確,不是要跟老蚌鬥,也不指望抓它,只是轉換不同的位置拍攝,希望如設想的一樣,能拼成想像中的巨大畫面。
木代他們對水眼的視線畫面已經不覺得稀奇,曹嚴華是第一次看,看的一驚一乍的,嘴裡唸唸有詞。
——還真沒魚,估計都被嚇跑了。
——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是海帶嗎?撈上來能吃嗎?
——真的好多骨頭啊……
炎紅砂讓他說的不耐煩,朝屏幕上看了一眼,臉色漸漸變的奇怪,問木代:「我們是在那天同一個位置嗎?」
大差不差吧,海面上沒法定位,只能目測,木代問她:「怎麼了?」
「我叔叔呢?」
炎九霄不見了。
那個被葉藻纏在海底的,隨著水流飄搖晃蕩著的炎九霄,就這樣憑空不見了。
木代只覺得有一股涼氣從脊背上冒起,直衝頭頂。
這卻似乎給了炎紅砂一絲荒唐怪誕的希望,她攥著木代的手,不安地舔著嘴唇:「木代,我叔叔會不會還沒死啊?」
一萬三潑她冷水:「沒死是好事嗎?在海底那麼久,沒死更嚇人吧。」
炎紅砂被他一嗆,不作聲了。
羅韌想了想:「我覺得被移走了的可能性比較大,水底下,畢竟有那麼一隻誰也捉摸不透的老蚌。水眼能看到的範圍有限,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拼圖,如果之前設想的路子不對,再作其它打算。」
事實證明,羅韌的想法是對的,變換到第三次位置時,一萬三指給炎紅砂看:「那是嗎?」
其實不用問,所有人都知道是,炎九霄穿著潛水服,還帶著潛水頭盔,樣子醒目的很。
這一次,他以扭曲的姿勢臥在海底,像是在做什麼動作。
羅韌心裡輕輕歎了口氣,說:「繼續吧。」
一圈拍下來,自覺納入的海域已經足夠大,水眼拍的照片有上百張,重合也無所謂,都留給一萬三去慢慢拼接,羅韌他們去到主艙,商量怎麼對付老蚌。
目前看下來,這老蚌也只能在海裡或者海面上逞勇,關鍵在於把它和水分開。
而更關鍵之處,在於把老蚌同凶簡分開。
炎紅砂想起叔叔傳給她的老蚌曬月視頻:「我們可以耐心一點,等到月圓之夜,它上了岸之後,想抓就方便了。」
羅韌沉吟了一下:「這個很難說,你沒法確定月圓之夜老蚌就一定出水,更何況,離月圓還有十多天呢,總不能老在這兒耗著。」
曹嚴華想了想:「要麼,我再一個人划船去海上?不是說老蚌習慣襲擊單只的採珠船嗎?」
羅韌苦笑:「你不會游泳,怕就怕老蚌沒抓著,又把你給丟了。」
木代忽然想到了鏈網。
羅韌還是覺得不穩妥:「鏈網的角度太刁,老蚌移動的方向和速度又無法預測,可以納入方案,但還不是最佳。」
那要怎麼辦才好呢,木代的眉頭都凝成了疙瘩。
曹嚴華歎氣說:「要是有個巨人就好了。」
「巨人嘛,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嘩啦一下子,兩個手指頭就把它拈起來了,再不然,帶個大網兜,呼啦一下,也兜起來了啊。」
想一出是一出的,炎紅砂翻他白眼。
羅韌卻心裡一動:「好像,確實是可以的,記不記得那天,老蚌被激怒之後,是在水面上轉圈的?」
當然記得,曹嚴華至今心有餘悸:「像個風火輪呢,嗖嗖嗖,誰挨到誰見血。」
木代下意識看了一眼羅韌的肩膀。
羅韌說:「那個時候,水底下反而是安全的,如果水下有一張足夠大的網,就可以把它給兜起來。」
道理都懂,但是操作起來似乎不可行,炎紅砂瞪大了眼睛:「你怎麼在水下張起那麼大的網啊,不現實啊。」
羅韌笑起來:「是你不敢想。」
炎紅砂很不服氣,辯解似的嚷嚷:「那隻老蚌那麼大,好像還有點小聰明,它看到有網,怎麼也不可能自己進來的!」
羅韌起身去找紙筆,過來之後,先在紙上畫了條船。
畫工比起一萬三,的確是差些,不過看在木代眼裡,怎麼樣都好。
她托著腮看。
羅韌又畫了條船,和前頭的那只隔開些距離,並列。
炎紅砂嚷嚷:「我們沒兩條船啊。」
木代瞪她:「所以說你不敢想啊,船可以再租嘛。」
炎紅砂被她噎的沒辦法,又不甘心她和羅韌這樣一唱一和的,風牛馬不相及地冒出一句:「談戀愛了不起嗎?」
咦,這跟談戀愛有什麼關係?木代臉上一燙,正不知道怎麼反駁,羅韌輕描淡寫說了句:「當然了不起,說話有人幫腔啊。」
木代覺得說的對極了。
炎紅砂悻悻的,沒話說了。
羅韌繼續,在每條船上,都畫了自船欄鋪下去的鏈網。
他解釋:「兩條船要隔開一段距離,船中間的水域就是我們捕獵老蚌的水域,引誘老蚌的採珠船,也只能在這水域中間活動。」
說著,他在中間的海域上,添了一條小木船,小木船上站了個小人,畫完了又看木代一眼,在小人腦袋上加一撇,意會的小辮子。
這說明,小木船上,是個女的。
炎紅砂驚叫:「我嗎?我腿還沒好啊。」
羅韌說:「你就給我乖乖地待在捕魚船上,這木船上,我放的是木代。」
炎紅砂倒吸一口涼氣,喃喃:「自己女朋友,也下得去手,真狠哪。」
木代有些緊張,不過並不很慌,下意識覺得,羅韌一定有安排的。
果然,他在兩條船之間,加了一根繃緊的繩子。
「以木代的輕功,上繩應該不成問題,這樣,木代上船還是上繩,都游刃有餘,可以設法把老蚌引到水面上。這個時候……」
說到這裡,他用筆在兩條捕魚船上各加了一個人。
「曹嚴華和紅砂,要從兩邊的船上往下垂直地放鏈網,確保鏈網盡量悄無聲息的入水。至於我和一萬三……」
他停頓了一下:「我們下水,在水下,把兩幅鏈網勾連起來。」
他做了個合二為一的手勢:「看懂了嗎,這樣一來,鏈網在老蚌的身下結二為一,這個時候,只要抓準時機,兩條船上的絞輪同時運作,就能很快把老蚌兜出海面。」
曹嚴華的嘴巴半張,好久合不攏。
他說:「只要能兜出水面,到時候是殺是剮,就全由我們了吧?」
越想越是興奮,正要再說什麼,羅韌忽然看向他身後:「好了?」
身後傳來一萬三的聲音:「好了。」
「是畫嗎?」
一萬三的嘴角牽了一下:「是畫,自己過來看吧,真是……」
他用了個半帶譏諷的詞兒。
「真是,栩栩如生的。」
電腦屏幕上,一萬三已經做好拼圖,並不複雜,場景而已,古時候的場景,又能有多複雜呢?
森森密密的白骨,堆疊成山川、林樹,還有就近的一條河,像拙樸的簡筆畫,象形、會意。
之所以說栩栩如生,是因為圖畫裡的人物。
不是堆疊出來的,都是真的,死人,而且,那場景,一共兩副,第二幅沒有完成。
像是連環畫。
☆、第25章
第一幅,有人蹲在河邊,似乎在屈膝飲水,身後站了個人,躡手躡腳,偷偷靠近,像是意圖去推。
第二幅,先前那個飲水的人正被後一個人摁在水裡,雙手上舉,似是拚命掙扎,遠處,飛奔而來第三個人,像是聽到呼救前來阻止。
那個飛奔而來的人,正是炎九霄,之前單看,只覺得他是臥在土裡姿勢扭曲,現在看懂了,原來他是擺出了奔跑的架勢。雖然穿著潛水服帶著頭盔,看上去分外滑稽。
但是,沒人笑的出來。
像是要活躍氣氛,又像是確實發現些什麼,羅韌說:「也是一隻笨到家的蚌。」
木代問:「怎麼了。」
羅韌指第二幅圖:「看見沒有,那些場景的擺設,從右下到左上,還沒完成,剛剛到炎九霄這裡。」
「可是炎九霄,明明好幾天前,就被綁在海底了,說明了什麼?」
一萬三遲疑著:「說明它活兒干的慢?」
活兒干的慢?木代想笑,可一瞥眼看到炎紅砂紅著眼的樣子,心裡一沉,那絲笑影兒又回去了。
再怎麼說,也是紅砂的叔叔呢。
羅韌說:「說明它根本沒什麼邏輯性,說到底,只不過是低等動物,沒我們想的那樣會思考。」
「如果從一萬三的父親出事開始推算,這隻老蚌,在這海底,至少也有十多年了,十多年了,鐵杵都磨成針,不管它想拼什麼畫,不要說兩副場景,十幅都拼出來了,為什麼現在,第二幅才剛剛完成一半?」
曹嚴華想了半天,忽然恍然:「是不是因為,畫的核心是人,有了人,它才會開工?」
木代也懂了。
這就像是畫手作畫,如果某一部分需要特殊的材料但是暫時缺失,畫手會暫時避開那部分,先把圖幅完成,等到材料齊全之後,再去那一部分補上。
但老蚌不是,它近乎死板,機械地按照順序堆疊畫面,到了某一部分時,自然停下。
因為沒有角色去補缺啊,順理成章合情合理的停工。
炎紅砂遲疑著開口:「所以,它把我叔叔綁在海底,只是……先存著?存著備用?」
一萬三說:「理論上講的通,人死了有時候會浮出水面,所以老蚌把他纏在水底,以防萬一。你看這裡……」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