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羅韌俯下頭,湊到她耳邊問她:「女朋友,你這兩天想我嗎?」
木代點頭,說:「我可想可想了……」
忽然有點難過,說不下去,只是抱緊了羅韌。
羅韌察覺到了,低頭噌了噌她額頭,說:「來,躺舒服了說話。」
他倚著牆坐下來,讓木代躺到懷裡,又給她蓋上薄的戶外絲被。
木代問他:「你真不睡嗎?」
羅韌說:「我坐著都能睡著的,用不著躺。」
木代忽然想起什麼,噗的笑起來,說:「我夢到你了。」
她把做的夢講給羅韌聽,織布漏雨的這次,還有好久之前那一次,夢見羅韌打麻將的。
羅韌哭笑不得,過了會說:「不過,都是好夢。」
「為什麼啊?」
「你都嫁給我了,還生了孩子。」
木代愣了一下,忽然有點黯然,頓了頓說:「羅韌,人家說,夢是反的。」
羅韌沒有說話,伸手去撫她的臉頰,木代把他的手拿過來,伸手扣住。
「羅韌,我要是死了,你以後會交別的女朋友,也會對她一樣好的吧?」
羅韌笑了笑:「小小年紀,說什麼死不死的。」
木代說:「你不知道,死其實很近的。」
就像今天早上,羅韌要是到的再晚幾秒,她也就死了;就像八年前,她被人從樓上扔下來,重重地摔到地上,她也以為,再也醒不過來了……
羅韌俯下身子,額頭抵住她的,很近很近地看她的眼睛,烏黑,水亮。
羅韌說:「你是不是聽扎麻阿媽說了些有的沒的,所以多想了?」
原來他都知道的,木代的眼睛一下子濕了。
「扎麻阿媽說,最後陪在你身邊的,是另一個人。」
羅韌親親她的嘴唇:「我問過扎麻的阿媽,一切都是她的感覺,她並不是真的看到,感覺這種東西,是會騙人的。」
木代不吭聲。
羅韌又說:「或許是你自己變化太大,我去菲律賓四年,回來見到聘婷,她也說,小刀哥哥,你像是變了一個人。」
木代說:「是嗎。」
她矛盾的很,又想去相信這種說法,又覺得這只是牽強附會的寬慰。
她說:「如果我真的死了呢?」
羅韌說:「如果你真的死了,你就趁著還在的時間,跟我拚命相愛好了,你把你刻在我骨頭裡,這樣,不管你死了還是活著,我這輩子都交代給你了,比你在這花時間難過歎氣要強。」
這樣的說法,木代第一次聽到,覺得新奇,但居然合理。她想了想問:「那如果是你呢,如果是你中途會死,你會怎麼做?」
羅韌想了很久,才說:「男人的做法,跟女人的做法大概是不同的。如果是我,知道我要死的話,我會想辦法跟你分手的,或者跟你說,我不再喜歡你了,讓你死心。」
木代問:「為什麼呢?你也可以拚命跟我相愛,讓我這輩子交代給你啊。」
「因為我想讓你有人照顧,不想讓一個女孩子為我耗著。但是我是男人,我為你耗著,我覺得沒什麼。」
木代覺得自己要止不住眼淚了,她吸了吸鼻子,從床板上跪起來,摟住羅韌,湊到他耳邊低聲說:「我也想讓你有人照顧,將來,我要是真的死了,你就去找其它的女朋友吧,我不會嫉妒的。」
羅韌摟緊她,她的眼淚滑進他脖頸裡。
羅韌說:「嘴上說了不會嫉妒,其實還是嫉妒的吧?」
「嗯,一點點。」
「只一點點嗎?」
「嗯,再多一點。」
羅韌大笑,他鬆開她,幫她把眼淚擦乾,說:「早點睡吧,幾天沒睡好了吧。」
木代嗯了一聲,很乖地重新躺下,羅韌給她蓋絲被的時候,她奇怪地問了句:「羅韌,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呢?」
羅韌說:「你很好啊。」
木代歎了一口氣,闔上眼睛的時候,輕聲說了句:「我覺得我不好。」
她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昏昏沉沉的,被人在地上拖拽著,睜開眼睛,什麼都看不到,只看見一大片胭脂色的琥珀。
然後,她被丟在了什麼地方。
身下冰涼,像是粗糲的沙土,地面慢慢震動,這感覺漸漸清晰,像是有車開過來。
有一個低低的聲音叫她:「木代,木代,快起來,你會死的。」
她掙扎著想動,但動不了,說:「我起不來。」
又有一個厲聲的聲音大喝:「起來!不起來就全完了!」
車子開過來了,悶重的聲音,車光大亮,朝著她直直碾過來。
☆、第80章
木代醒了,再也沒睡著,忽然想到那塊胭脂色的琥珀。愛玩愛看就來
那時候,她給羅韌他們看了之後,隨手放在床邊,再然後,曹嚴華和一萬三他們搬床板,是一起帶過來了呢,還是落在隔壁屋了?
她伸手在床邊摸索,羅韌察覺了,問:「怎麼了?」
「那塊胭脂琥珀呢?」
羅韌說:「我收起來了。」
一邊說,一邊把那塊琥珀遞給她,木代接了,握在手裡,因著那個夢,心裡像是飄過一團一團的棉絮,堵的塞塞的。
她問羅韌:「野人為什麼會帶著一塊胭脂琥珀呢?」
羅韌說:「應該是那個女人給它的吧。」
木代冒出一個念頭:「你說,那個女人會不會沒有死,變成野人了?」
羅韌笑:「技術上有難度,炎老頭殺死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山裡女人,但是你也看到了,那個野人的身量接近兩米。」
木代不服氣:「有凶簡啊。」
「所以,凶簡讓她長高了,全身長毛,變成野人了?」
「嗯哪。」
羅韌摸摸她頭髮:「睡吧,我要是再遇到她,會幫你問問是不是的。」
發頂,被他摩挲過的地方,都好像留有溫度。
木代想著:羅韌怎麼會喜歡我呢?
再一細想,其實她對羅韌,並不特別瞭解,至少,他的過去對她來說,大片大片的空白。
但她不想去瞭解了,就好像她並不希望羅韌去瞭解她的過去一樣,人很複雜,好像一個洋蔥,剝開一層,還有一層,中間,會嗆的流淚,會看到不想看到的東西。
那就不要剝開好了,就這樣一團和氣,你好我也好的一直牽手,不好嗎?
然後,天就亮了。
今天要趕路,一天時間,撤出林子,回到七舉村。
可是,每個人的心裡,都埋了句話。
——不一定出得去吧?
這裡頭是裹了血仇的,換了自己是野人,會那麼輕易讓炎老頭出去?
整理行裝的當兒,曹嚴華跟一萬三嘀咕:聽說人復仇,三年五載的會有倦,動物不一樣,畜生都是一根筋,記的死狠死狠的。
他跟一萬三商定,待會上路,要離炎老頭遠遠兒的,免得被當成池魚殃及。
考慮到還會有再進來的可能,一概輕裝,只背必要的吃的,帶趁手的防身武器,其它諸如鐵掀等等,都留在石屋裡。
羅韌把腳套給了木代,曹嚴華和一萬三也本著照顧女孩兒和老人的精神,腳套分別給了炎老頭和炎紅砂。
六個人,雖然在一處走,但是因為山路狹窄,還是要分前中後三隊,一般來說,押尾必須強過前隊,因為押尾是保證全員不掉隊的重要後盾,理論上,最好羅韌押尾,木代前隊。
但是木代不認路,所以最終分配下來,考慮強弱搭配:羅韌和一萬三是前隊,炎紅砂炎老頭中隊,木代和曹嚴華後隊。
一萬三心裡直喊阿彌陀佛,跟羅韌在一處,他確實安全感爆棚,曹嚴華跟木代一道,心裡也比較踏實,就是很嫉妒炎老頭:這個死老頭子,被夾在中間,前後雙重屏障,真是幾輩子才修來的福氣!
按他的想法,炎老頭走最後才好,野人如果跟上來,拖了就走,大家都不費事。
不過……
曹嚴華長歎:也只能這樣想想罷了。
於是上路。
出發時還有太陽,半個來小時之後,天就陰下來了,再過了會,樹葉子開始往下滴水——這山裡頭,委實也太多雨了。
曹嚴華吭哧吭哧跟著木代。
「妹妹小師父,你說,如果凶簡真在野人身上,咱們得怎麼弄啊?」
他小聲嘀咕:野人那麼厲害。
木代說:「你對自己有點信心,我們五個人呢。」
曹嚴華說:「這又不是拼人頭,這是講實力的。你想,我三三兄那德性……」
前頭走著的一萬三惡狠狠回應:「曹胖胖,我聽見了!」
曹嚴華人前人後表裡如一:「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你沒事就倒騰你的破畫,哄騙一下小姑娘也就算了,你還指著用畫畫征服野人嗎?」
一萬三答的擲地有聲:「藝術是不分種族和國界的。」
正說著,羅韌忽然腳下一停,一萬三走出了兩步,又退回來,看到羅韌抬頭看著什麼,好奇的循向看過去。
心裡冷不丁打了個激:前頭不遠處的樹枝上,掛著的……
是那個掃晴娘。
木代也過來,猶豫了一下之後,提氣踏著樹幹上了幾步,馬刀一揮,把掃晴娘的掛繩給割斷了。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