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羅韌站了一會,以便眼睛適應黑暗,這一適應的過程中,聽力逐漸佔據上風,他聽到野人的嘟囔聲。
一連串的嘟囔,並不成句,或許是獨屬於野人的溝通語言,屏息去聽,那粗重的嘟囔聲裡,夾雜著絲絲輕細的怪異呢喃聲。
羅韌越聽越是心驚,他幾乎可以肯定,那是個女人。
女人……
跟當年被殺的女人,有關係嗎?
野人的嘟囔聲停了,粗重的喘息聲向外,似乎是要出來。
羅韌迅速後撤,趕在野人之前出到洞外藏好。
這是一個重要據點,應該只有這一個出口,而且,憑心而論,山洞逼仄矮小、沒有光,又是在地下,不像是野人住的地方。
所以,野人另有地方居住,但是,定期或者每天,到這個山洞來?
洞裡是誰呢?跟野人會是什麼關係?
羅韌耐心等著,等到野人蹣跚走遠,直到看不見的時候,他才從藏身之處出來,再次進洞。
炎紅砂終於醒了,近乎痛楚的先皺眉,喉嚨裡逸出細細的一絲呻吟。
木代長吁一口氣,關切地看她:「還疼嗎?」
她盯著木代,像是有些恍惚,好一陣子,才漸漸恢復意識,而恐懼幾乎是隨著意識一併恢復的——炎紅砂一下子坐起來,慌張的四下去看。
「木代,有鬼啊。」
木代又好氣又好笑:「有野人還不夠嗎,你還要再加個鬼!」
炎紅砂哆嗦了一下:「真的!」
木代看著她,笑容慢慢收起:「你看見什麼了?」
看見什麼了?
那時候,她盡職盡責的,一直盯著繩索的結扣去看,根本沒有聽到有人靠近的聲音。
確切的說,也許那個女人走路,根本沒有聲音。
她感覺到一口,呼在自己脖子上的涼氣,剎那間毛骨悚然,急回頭去看,觸目所及,失聲尖叫。
「臉煞白,包著骨頭,常年不見陽光,沒有血的那種白,頭髮也是白的,脖子上……」
木代追問:「脖子上怎麼了?」
炎紅砂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激靈靈打了個寒戰:「脖子是斷的,至少斷了一半的,真的,你能看到,血肉翻開,氣管也割開……」
她覺得有點作嘔,胸口堵的慌。
木代伸手撫她後背,幫她順氣,覺得難以置信:「一個脖子斷了一半的,老女人,還在四處走動……喪屍嗎?」
炎紅砂搖頭,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下意識的,又去摸自己的脖子。
「她脖子上,有一層,透明的,胭脂紅,像琥珀,又好像是膠,圍住了傷口,就是……」
炎紅砂努力表達:「就是,脖子斷了,但是好像是胭脂色的一層透明膠,從外頭包了一圈,所以,她還能呼吸……」
木代讓她說的,全身汗毛倒豎。
這是什麼怪玩意兒?
羅韌覺得有點不妙。
山洞裡太黑了。
一個慣於在這樣的洞裡長期居住的人,夜視能力會非常好,相當……好。
他貼住石壁站定,攥住刀柄的手微微發汗。
有什麼東西,輕輕的,碰到了他的頭髮。
羅韌站著不動,不過,他感覺到了。
有一線極弱的,帶著涼意的呼吸,就在他頭頂上。
☆、第84章
在上頭嗎?
羅韌冷笑了一下,忽然就地側滾,右手一甩,刀子狠狠往那個方位擲了出去。
撲的入肉悶響,應該是打中了,但未及回頭,頂上風聲掠到——不管這是什麼玩意兒,看來跟野人一樣,經打,也經捅。
羅韌迅速回身,在那人撲到之際,右手成抓,一招鎖喉。
一擊得中,但是……
距離很近,可以看到那張骷髏一樣的臉,還有頭上的叢生白髮,但是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那個人的咽喉居然是斷開的,血肉翻開處,有一圈胭脂黃色的東西罩著,像是琥珀,但是那一層是軟的,微溫,居然隨著他的抓力凹陷入肉,而且,開始發出瑩瑩的光來。
會不會有毒?裸膚接觸會有問題嗎?
羅韌心隨念轉,擰住她脖子旁甩,然後迅速撤手,一個翻身站起,那人急退,退到牆邊時,身體像壁虎一樣,瞬間溜了上去。
羅韌盯著她的咽喉看,瑩瑩的光亮之中,有殷紅色的筆畫,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像撂作一堆的繩。
那個人貼住石壁,居高臨下,兩顆幽深的目珠盯住羅韌,咽喉處微微起伏。
有幾不可聞的輕細聲音,像風,又像繃直的金屬絲,從耳際拉過,無法捕捉。
羅韌腦子裡迅速轉著念頭。
——喉嚨氣管都斷開的人,可以講話嗎?
——如果可以,她發出的是什麼頻率的聲音?她是靠這種異於常人的詭異聲波去跟野人聯繫的嗎?
跟野人聯繫?
羅韌眸子驟然一緊,果然,頃刻間,洞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羅韌不及多想,迅速外撤,眼角餘光覷到野人的身形出現,飛起一腳,變直衝為矮身側踹,狠狠踹向野人膝蓋。
傷處被踹,野人痛的乾嚎,往前仆倒,幾乎是同一時刻,腦後風聲又到,羅韌等的就是此刻,拼盡力氣猱身翻開,起身時,如自己所料的,那個人跟野人撞作一團。
趁著這個間隙,羅韌疾步衝了出去。
曹嚴華眼睜睜的,看一萬三吃完了兩個蘋果,果核扔出去時,他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了一聲。
這一聲,讓一萬三消氣不少。
曹嚴華抓緊和一萬三關係解凍的一切時機:「三三兄,咱們得趕緊想辦法……」
話音未落,臉色忽然一變:「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遠遠的,好像是槍響,兩聲。
曹嚴華激動:「是我小羅哥吧。」
他兩手抓拳:「打死野人才好!」
一萬三剛吃下兩個蘋果,立場有點晃動:「野人先前也中過槍,羅韌說過,這種打鳥的獵槍,殺傷力不夠的。」
曹嚴華著急:「這種……動物,受傷了會不會躁狂?那咱們……」
豈不是更加危險?
一萬三也意識到危險了,人受傷時都會性情大變,更別提這種沒法溝通的野人了。
他試圖往好的方面想:「她把咱們捉回來,還給我們蘋果吃,不像要殺我們的樣子。」
「那人養豬還餵豬吃飯呢,最後還不是把豬殺了?」
這比方,貼切到讓一萬三無話可說。
他垂死掙扎:「可能她對咱們,另眼相看呢?」
曹嚴華此際,真是分外牙尖嘴利:「為什麼?看上咱們的色了?」
這一句忽然提醒了一萬三,他直愣愣冒出一句:「只有咱們倆沒攻擊過她。」
曹嚴華沒聽明白。
一萬三說:「你想啊,炎老頭跟野人那頭是有血仇的,咱們到石屋的時候,小老闆娘正跟野人打的你死我活,紅砂拿鐵掀去鏟,被掀開了,羅韌打了她兩槍,但是!」
說到這裡,語音加重,看曹嚴華,那眼色的意思是:你懂了嗎?
曹嚴華聽懂了:「但是,咱們兩個,由始至終,都對她,表示了……友好?」
如果不攻擊就算作友好的話。
想想也對,他們兩個自始至終,都沒對野人做過什麼,連野人身上的毛都沒薅下一根,而且,被抓進山洞之後,一直睡的那麼規矩,即便被尿憋的沒法,他還一度,對著野人露出了真誠的善意的微笑。
是這個原因嗎?
曹嚴華看一萬三。
一萬三說:「曹兄,這可能是咱們的機會,如果她回來沒攻擊咱們的話,咱們就繼續友好,友好到她昏了頭……」
曹嚴華重重點頭。
四兩還能撥千斤呢,說不定,降服這個野人,就要靠他和三三兄了!
木代等到心焦時,羅韌終於出現。
她長長舒一口氣。
羅韌有些擦傷,幸好都沒大礙,木代取出酒精棉球給他擦傷,羅韌伸手去接時,忽然愣了一下。
他伸開手指去看,右手的手指上,沾了些……
像是樹脂,胭脂色,如同琥珀。
木代也看到了:「這是什麼?」
羅韌簡略說了一下在山洞發生的事,炎紅砂驚的險些跳起來:「你也見到了?是……鬼嗎?」
她急急把自己看見的說了一遍。
羅韌好笑:「哪有什麼鬼,我把她扔開的時候,她可是有重量的。」
木代想拿過他的手看,羅韌迅速避開:「別碰,可能有毒。」
木代咬了咬嘴唇,忽然想起什麼,從衣服口袋裡,翻出那塊從野人身上拽下的胭脂琥珀。
羅韌接過來,湊到手邊比對著看:「顏色一樣,只是這一塊是硬的,但是我抓住那個人的咽喉時,那塊琥珀是軟的,像是有溫度……」
炎紅砂忽然尖叫:「看!羅韌,你看!」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