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哦,也對,羅韌不會游牆。
明知道不該笑,木代還是忍不住,忽然哈哈大笑,地上冰涼,她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羅韌擔心的看她。
木代在下頭多久了?
歐美的洞穴探查隊中,隨隊經常配備精神病學者,因為黑暗而超靜的地下環境,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很多洞穴受困者獲救之後,伴隨而來的,反而是後半生的精神失常。
他不能不擔心:「木代?」
木代沒理他,過了會,她撐著手臂起來,打著手電,在石壁上來回照著看。
低處的石壁跟高處不一樣,石縫變多。
她重重的喘息,一直退後,一屁股坐到地上,伸手在地上摸到了什麼。
說:「羅小刀,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幫你下來。」
羅韌哭笑不得。
然後說:「求你。」
反正求她也不丟人。
木代哈哈大笑,忽然又止住,說:「羅小刀,你等著,我給你造一條金光閃閃的生財路。」
說話間,抬手一揚,手裡的紅布袋口散開,光亮的銀元光當灑了一地。
撿起一枚,看準了,發力擲向石壁,噌的一聲,牢牢卯住石壁的裂縫,半枚在縫裡,半枚在縫外。
小是小,但對他來說,足以做腳蹬之用了。
木代又撿起一枚,先送到嘴邊,吹了口氣,又送到耳邊去聽,嗡嗡的聲音,傳說中錢的聲音,真是悅耳舒心。
手一揚,又是噌的一聲,卯住另一處石縫,約在前一枚下方一米處。
然後抬起頭,目光正跟他的相接。
羅韌心裡說了句:「漂亮!」
☆、144|第16章
即便有「路」,下來對羅韌來說,也不是容易的事——裂縫有深有淺,深的裂縫銀洋露在外頭的部分很少,而淺的裂縫,銀洋又往往立不住,一踩就滑。
步步小心,最終腳踏實地時,毫不誇張,汗流浹背。
木代在對面坐著,一直看著他笑,想站起來,一個趔趄又倒坐下去,兩三天沒吃沒喝,又有剛才那樣死裡逃生的一番折騰,大驚大喜之後,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索性往後一倒,直接躺下去,目光觸到洞頂,心頭有奇異的寧靜。
過去的幾天,她一個人困在地洞裡,時而歇斯底里,時而抱怨沮喪,要麼就憋著一肚子火,發狠要把害自己的人砍的千段萬段。
而現在,所有這些情緒都沒了。
如果那個夢是讖言,羅韌注定會有一劫,那麼她之前的那一摔,不應該被抱怨,反而值得感激。
那是老天冥冥中給她的機會——一切都配合的剛剛好,早一分,遲一秒,後果都不堪設想。
羅韌走過來,半跪著俯身。
木代眼眶一熱,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就坐起來,雙手摟住羅韌,把頭埋到他頸窩裡。
她記得夢裡,自己流了很多眼淚,那種形同幻滅的感覺,一輩子都不想再經歷。
現在多好,摟著他,一個有血有肉,有呼吸有溫度的人。
木代湊在羅韌耳邊,輕聲說:「羅小刀,你永遠都別出事才好。」
羅韌摟緊她,很久才說:「那你要看好我了。」
他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來,剛剛那生死攸關的幾秒,一直在腦子裡過場。
忍不住去往最壞的地方想:如果自己死了,或者木代死了,會怎麼樣?
從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木代察覺到羅韌的異樣,忍不住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怎麼了?」
羅韌笑了笑,伸手去握她的手,始料未及的,木代一聲尖叫,右手一推,差點把他掀翻過去。
他握的是她左手。
背包打開,取出藥品裹囊,攤開了鋪成長條,每個隔袋裡都裝著必要的應急品。
木代打著手電,照著自己左手的中指,包紮的布條已經被血浸透過幾次,幾乎是暗黑色了。
羅韌取出剪刀,剪開她自己包紮的結口,但布條拿不下來,被血和肉粘住了。
只能屏住氣,很小心地一點點挪動剪刀的尖,順著布條的絲縷去拆解。
傷處終於現出。
她處理的並不好,淤血、紅腫、有新結痂,但也有化膿,羅韌幾乎不忍心去看。
木代偏過了頭不看,低聲問他:「我手指頭會掉嗎?」
羅韌沒吭聲,過了會,他拆了一包酒精棉球,拈了一粒,幫她去擦。
酒精水混著血水下流,羅韌托住她手腕,能感到她半條手臂都在發顫。
羅韌的眼眶有點發燙,他已經不記得剛剛木代是用哪只手抓住他的,但他記得,她由始至終都沒有松過手。
木代怎麼可能不愛他,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不愛,他也認了。
他從藥囊裡取出一顆消炎藥,拿刀柄碾碎了,拈起了慢慢灑到指甲周圍,又截了一小段紗布,幫她把手指包好。
木代轉頭,羅韌包的細心,手指頭上,像戴了一頂白色的小帽子,微麻的細痛,潔淨而又乾燥的感覺。
她說:「舒服多了。」
笑的像個容易滿足的小姑娘。
羅韌也笑,頓了頓問她:「你是怎麼掉下來的?」
彼此經歷的互換並沒有讓版圖變的完整,反而更加犬牙交錯撲朔迷離。
木代問羅韌:「你覺得是凶簡嗎?」
羅韌點頭,除了凶簡,他想不到與青山結怨的可能,但是,要說凶簡就在青山身上,似乎又不盡然。
他沉吟了很久:「說不準,我覺得……亞鳳這個人,也很奇怪……」
山洞的事情發生的突然,沒有時間去細細梳理,現在回想,好多蹊蹺的地方。
——他在青山家的後院見到亞鳳,很篤定自己行事足夠小心,沒有驚動任何人,而且反覆叮囑過亞鳳「我沒來過,你也沒見過我」。
怎麼突然之間,青山就知道了消息,而且挾持著亞鳳出現在那個山洞裡了呢?
是誰說出去的?似乎除了亞鳳,不作第二人想。
——還有,亞鳳摔倒,他接住亞鳳就地一滾,然後鬆開她去拔刀,這個時候,翻板陷阱陷落。
當時,亞鳳跟他離的那麼近,怎麼只他一個人摔下來了?
木代猜測:「會不會是亞鳳所在的位置正好避開了翻板?」
羅韌緩緩搖頭,他還有印象,翻板翻起的時候,亞鳳確實跟他一起都在板上。
想不通,怎麼她沒掉下來呢?
木代想了想:「給我創造一定的條件,我也可以不掉下來。」
羅韌抬頭看她。
木代解釋:「我掉下來的時候,是站在翻板上,無處借力,所以只能往下摔。但如果當時我是趴著的話,我可以很快用四肢和腹部吸住平面……」
她做了個貼合的手勢:「就是人緊緊吸住板面,隨著翻板翻一個三百六十度,然後又平安回到地面。」
明白了。
但是,木代可以這麼做,跟她常年習武和擅長輕功有關,要說亞鳳也是個輕功好手,未免也太巧了些——摒除以上,也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凶簡在亞鳳身上。
那青山的行為何解呢?被凶簡影響?幫兇?
羅韌想不通。
看木代時,她正仰頭看洞頂,臉色不無擔憂。
「羅韌,你覺得他們會對曹胖胖不利嗎?」
羅韌覺得不會。
對自己對木代,這一手翻板陷阱,都等於是一擊致死的殺招,但是對曹嚴華,似乎只是關著綁著,並沒有痛下殺手。
羅韌安慰木代:「或許青山念著親戚的情分,不會對曹嚴華為難。」
「那一萬三呢?」
羅韌沉默,他記得,那個大雨滂沱的晚上,在青山家的院落中央看到一萬三的幻象,當時的一萬三滿臉血污,即便活著,也一定是受了傷。
他看木代:「現在這種情況,不要想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我們先走一步,再走下一步——不管你多擔心一萬三,出不去,也只能是白操心而已。」
木代長吁一口氣,道理都明白,但做起來真的好難。
忽然又想起什麼:「羅韌,為什麼我們兩個人,同時在水面上看到一萬三了呢?」
說著說著有些激動:「如果我們看見了,曹胖胖和紅砂會不會也看見了?這是鳳凰鸞扣的提示嗎?」
羅韌沉吟了一下,他倒不覺得是鳳凰鸞扣的提示。
他覺得,跟昨天晚上的暴雨有關。
「昨天晚上,雨下的很大,我在院子中央走過,水一直漫過腳踝。」
「你想一下,當時那種情況,就像一張大的雨布,一下子把曹家村給罩住了,至少在這個範圍裡,水與水之間,是沒有縫隙的。曹嚴華在高處的山洞裡,那裡應該沒有漏水,但是我、你和一萬三,我們是處在這張雨布的不同點位上。」
他壓低聲音:「然後,一萬三發出訊息,或者說,發出求救,我和你都接收到了。」
「是因為金木水火土裡,一萬三是屬水的嗎?」
「有可能。」
羅韌說:「把事情往好處想,如果還能掙扎著求救,那麼至少昨天晚上,一萬三應該是活著的。而且,別忘了,我們還有紅砂呢,她應該快到了。」
炎紅砂確實已經到了。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