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是一萬三吧,他怎麼樣?發短信說什麼了?我看看啊!」
她連珠炮一樣問,跳了好幾次去搶手機,但羅韌眼疾手快,幾次都告落敗,氣的跺腳,不管不顧的,忽然拽住羅韌肩膀,兩腿往他身上掛,攀桿一樣去搶手機。
羅韌倒吸一口涼氣,想把她從身上推下去:「還帶這樣的,講不講道理了你?」
炎紅砂尖叫:「木代,木代,羅韌調戲我!」
木代歎了口氣,懶得看兩人,伸出筷子去夾排條,炎紅砂再叫的狠了,她就輕描淡寫回一句:「那你就調戲回來嘛。」
無意間一抬頭,忽然看到,曹嚴華不知道什麼時候過去,鬼鬼祟祟靠近,覷著羅韌不注意時,一巴掌打在他背上,然後掉頭就跑。
——「你要是氣不順,就打他兩下,出出氣。」
——「我打不過他。」
大仇已報,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曹嚴華還真是一個不拋棄不放棄的人。
這都什麼人啊,羅韌哭笑不得地撒手,炎紅砂終於搶到手機,趕緊低頭查看。
羅韌過來,理著衣服坐回到木代身邊,衣領都被炎紅砂拽走了形,木代伸手幫他把領口翻好,問他:「真是一萬三?」
羅韌說:「是。」
頓了頓又補一句:「王牌。」
☆、157|第29章
基於各自在曹家村的不同經歷,五個人當中,一萬三是唯一一個由始至終,認定凶簡就是在青山身上的人。
因著頭上掛綵,暫時留在車裡休息,奈何人有三急,怕不是前幾天在土裡埋的涼了肚子,突然一陣陣的翻江倒海,周圍也沒有像樣的衛生措施——只得扯了紙,一溜小跑地奔到林子裡野放。
酣暢是酣暢,但做文明人久了,心頭到底忐忑,提著褲子不住的東張西望,也是操碎了心——萬一來人怎麼辦?被不認識的鄉下人看見了也就算了,如果是炎紅砂忽然回來,這輩子都形象掃地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就在這膽戰心驚的當兒,忽然看到有人從曹家村的方向一路疾跑過來。
一萬三頭皮發麻,趕緊善後,剛拎著褲子站起來,那人已經奔到悍馬邊上,伸手拍了拍門,腦袋抵著窗戶往裡看,看架勢是想搭車,見到車裡沒人,焦急的四下看了一回,又很快向著去路跑去。
只這停頓的功夫,讓一萬三認出,那是青山。
什麼意思?一萬三的腦子飛快地轉起來。
按說今天應該是婚禮,青山怎麼一副惶惶出逃的落魄模樣?炎紅砂得手了?不至於啊,二火妹子智商有限,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力挽狂瀾鬼才信。
眼瞅著青山越跑越遠,一萬三忽然反應過來:不管怎麼樣,總不能讓青山跑了吧,凶簡可是在他身上呢。
一萬三拔腿就追,起先只在林子裡跟跟停停,不敢明目張膽,後來青山在岔路口招停了一輛拖拉機,三兩下翻進了後斗——一萬三自忖是絕追不上四個輪子的,這個時候,也唯有深入敵後了。
他大呼小叫地從林子裡奔出來,也求搭車。
開拖拉機的大叔看見他,嚇的差點從座位上滑下來:「小兄弟,你怎麼了?毀容了啊?」
阿彌陀佛,這真要感謝炎紅砂把他的臉包的像個木乃伊似的。
一萬三很是淡定的,迎著拖拉機大叔和青山的目光,翻進了車斗。
拖拉機突突突開起來的時候,一萬三也用刻意低沉沙啞的嗓音向兩位講述了自己的來歷。
他是個騎行客,誓要騎遍中國的那種,和出版社簽了出版協議,深度騎行各省市,到處采風,閒暇也畫點插畫,誰知道就在前兩天,在這附近,騎下坡的時候,車閘失靈,整個人從坡上鏟下去——臉著地的。
拖拉機大叔聽的渾身雞皮疙瘩亂竄:「臉鏟下去的啊?那不得掉一層皮啊?」
一萬三摸著臉上包著的繃帶,說的煞有介事:「可不,我一瘸一拐的,推車去縣裡包的,後來整行李,掉了個u盤——我各地的采風資料都在裡頭呢,所以跑回來找。」
拖拉機大叔很同情:「找著了嗎?」
一萬三歎氣:「沒。」
上了車的青山就是個悶葫蘆,拖拉機大叔更喜歡和一萬三聊天,這正中一萬三下懷——他開始大肆擺忽自己的騎行經歷,如何騎到康定折多山,如何隨身攜帶一面多國友人簽名的小旗,有個浙江的老闆如何贊助他一萬三千塊……
聽著尤為新鮮,那拖拉機大叔一驚一乍的,連青山都忍不住發問了好幾次。
很好,一萬三在心裡給自己點贊,這種「專業經歷」擺出來,至少青山不會起疑心。
下一步,就是要黏住青山,然後尋隙跟炎紅砂他們聯繫——如果能聯繫上的話。
他開始跟青山套近乎,介紹自己跟出版社簽的出書協議。
「深度采風,擷取普通人的生活畫面,所以我一路都在採訪路遇的人,跟人家相處個半天一天的,計劃採訪一百個人,書名就叫《一百個人的一天》,這本書將由中國人民出版社出版……」
青山愣了一下,有點不樂意,搓著手說:「我這個人普通的,沒什麼好採訪的。」
拖拉機大叔熱情的不行:「是不是還能上書的?我,我。」
一萬三無情地潑了他一瓢冷水:「我都採訪過兩個開拖拉機的了,真不能再多了。」
拖拉機大叔很失望,中國人民出版社呢,要是能上書,全中國人民都能看到他的故事,機會就這樣錯失了。
一萬三繼續用熱臉蹭青山的冷屁股:「兄弟怎麼稱呼啊?你是幹什麼工作的?」
青山覺得他很煩。
「我真沒什麼好採訪的,我就是一個打工的……」
「打工好!我就缺這個題材!」
「我還有事,我要趕路,沒有時間接受採訪……」
「沒關係,不用特別留出時間,那樣反而刻意,你忙你的,我從旁記錄就行,紀錄片你知道嗎,就是那種風格……」
「你看你要不找一下別人……」
「相請不如偶遇,我覺得你就是一很好的題材……」
青山到底還是具備基本社交禮儀,說不出什麼趕人的重話,就是覺得這木乃伊太不知趣,討人嫌,於是虎著一張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尋思著找個便宜的地方,甩了了事。
而一旁的拖拉機大叔,嫉妒的眼珠子都紅了。
青山內心裡,大概是山呼倒霉的,無論怎麼或明或暗的示意,一萬三永遠笑臉相迎的假裝聽不懂,客客氣氣地跟著他轉車跑路,像一塊甩之不脫的牛皮糖。
如果不是一路上人多眼雜,真想一拳撂翻了了事——這些寫書的文化人,怎麼這麼煩人呢。
到了縣城,青山轉了輛去另一個縣轄鎮的公交車,這個鎮在另一個方向,相對更遠,一萬三自然是如影隨形——車上,他挨個試著撥打羅韌他們的電話,不通,不通,不通。
大概是還沒從曹家村出來。
又或許更糟糕,連紅砂都已經被放倒了。
要不要憑一己之力放倒青山?自己的血管用嗎?在南田縣的時候,血用來對付被凶簡影響的人似乎奏效,但是真正身附凶簡的人應該是更加棘手……
焦灼萬分,還得擺出一副討人嫌的採訪架勢,傍晚時分到站,和青山兩人進了鎮子口的飯店,青山向店主打聽住宿的地方,一萬三則蹭到門口,又挨個撥打幾人的電話。
羅韌的電話居然通了。
一萬三激動的險些淚飛頓作傾盆雨。
催促羅韌:「趕緊來,拼智商我行,萬一要動手,你也知道的,那是我短板……」
羅韌沒有廢話:「行,待會你把位置短信給我,我查一下。」
一萬三說:「你必須趕緊,我在他手上吃過虧的,一翻臉下的都是毒手……」
一瞥眼,忽然看到青山向著這頭過來,心裡咯登一聲,聲音立刻提了八度。
「我這採訪呢!是的,我這書必須有英文版,什麼?日本人也要?不行,不簽給日本人,我抗日……」
那一頭,羅韌輕笑著掛了電話。
一萬三放下電話,裝著沒事人樣給羅韌發消息,青山過來,說:「我晚上有事,要翻山路,不能配合你採訪了。」
晚上,山路。
上一次,這樣的情境組合險些要了他的命,一萬三頭皮一麻,面上還是泰然自若:「那行,行,今天採訪謝謝你了,這頓飯我請,吃飯,我們吃飯。」
一萬三絞盡腦汁拖延時間。
點菜開始點的少,一個一個慢慢加菜,又拉著青山胡喝海吹,期間不忘發信催促羅韌:「快!快啊。」
他實在也找不到什麼理由硬黏著青山了,再跟該惹人起疑了,而且黑燈瞎火的山路,他也不敢跟。
而羅韌的信息回的讓他想罵娘:「在趕了,你盡量拖一下。」
這可怎麼拖啊,一萬三愁壞了。
又一次推杯過盞時,瞥到青山敞開的內兜裡,露出的錢包一角。
忽然想起曹嚴華經常唱的那出拾金不昧,一萬三一顆心砰砰跳,藉著再一次碰杯的機會,他裝著腳下不穩,撐著桌子跌扑了過去,正撞在青山身上,青山扶他時,他動作很快的,去抽那個錢包。
計劃的很好:青山離開之後,半路發現錢包沒帶,可能回來再找,這樣又能拖一點時間。或者青山走了之後,他藉著送還錢包,再追上個一程半程。
可惜到底不是曹嚴華,不具備迅速抽藏的技術:抽是抽出來了,沒拿住,直接掉落地上去了。
青山俯身去撿,手撐著桌子,撿了好大一會。
起身時,一萬三尷尬地笑:「不好意思啊。」
青山看了他一眼,說:「沒關係。」
酒足飯飽,再沒有留人的理由,一萬三眼睜睜看著青山沿小路離開,急的跳腳,趕緊又打羅韌電話。
羅韌回答:快到了,你哪怕撒潑打滾呢,再想個法子,拖一陣。
快到了……
一萬三心一橫,既然是快到了,那我……再跟!
他朝店家借了個手電,戰戰兢兢的,順著小道,一路打過去。
手電有亮,一定會被青山發覺的,一萬三想著該再編個什麼借口:就說自己是出來看星星?
走了一陣子,遲疑地停下腳步,手電在四周逡巡了一遍。
這裡是後山,不遠處有個廢棄的院落,屋頂塌了,大喇喇照過去,可以看到院落裡的石磨,還有井轱轆。
邊上是灌木叢,前頭和後頭的路都黑魆魆。
按說青山走的不緊不慢,一定會發現他跟在後頭的,怎麼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一萬三打著手電,又納悶的照了一遍。
這一趟,電光打到院落裡時,忽然就照到石磨旁的一個人,那是青山,沉默的,直挺挺地站著,眼神勾勾的,一直盯著他看。
一萬三嚇的手電險些脫手。
定了定神之後,握緊手電,手心都出了一層虛汗,心跳的厲害,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的。
但表面上,還得打著哈哈,裝著是偶遇。
說:「飯店老闆跟我說,可以從後頭爬山,看星星。這麼巧,你也還在呢……」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