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曹嚴華:「我剛剛出師,我的師父木代,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鏡頭切到台下的木代,一頭華髮,眼角綴著幸福的皺紋,眼中閃爍著驕傲的淚水。
「我師父說,沒有練成十分的本領,就沒有資格跟人講自己會功夫——這話,我一直銘記在心。」
主持人:「那看來您現在已經出師了,那麼,未來我們是否會有機會欣賞到您的作品呢?」
曹嚴華:「當然,我剛剛和成龍大哥合作完成了一部《警察故事之我來自解放碑》,不日將和大家見面……」
……
真可惜,列車就這樣到站了。
曹嚴華伸長脖子,踮著腳尖在擁擠的接站人群中尋尋覓覓,終於讓他看到木代,揚著胳膊向他招手。
曹嚴華精神抖擻地跟著木代往外走:「小師父,我小羅哥呢?」
木代停下腳步:「曹胖胖,我過來接你,就是想提前跟你說一聲。」
說啥?怎麼還鄭重起來了?
「羅韌這兩天精神不是很好,你適當地,要照顧他情緒,能不說話就不說話,要說話也撿高興的說。」
曹嚴華奇怪:「我小羅哥怎麼啦?」
「沒怎麼。」
曹嚴華心裡泛起了嘀咕,這才發覺木代的情緒也不是很好,有點悶悶的。
上了車子,覺得車裡的氣壓都比外頭低了幾度,羅韌不說話,木代也不說話,車子上了省道,一路疾馳,這一帶多彝族,地景風貌人文和麗江又不同,看到急劇下切的河流,綿延不絕的山嶺,還有一層一層的梯田。
曹嚴華可憋不住不說話,小羅哥和小師父一定是吵架了,他理當想辦法活躍氣氛——更何況,他還想拋磚引玉的、把昨兒晚上的事顯擺出來呢。
「小師父,我剛和三三兄發了消息,長途大巴比火車慢,但是他說,今天晚點時候也能到呢。」
「嗯。」
「三三兄說,我那山雞表現還行,就是有點愛吵吵——小師父,你說我給它起個什麼名字才好?」
「還要名字?」
「當然!寵物啊。」
「爆炒辣子雞。」
曹嚴華沒反應過來,倒是開車的羅韌,忍不住,嘴角彎了一下。
曹嚴華氣了:「小師父,怎麼能叫爆炒辣子雞呢?你整天對著它叫爆炒辣子雞,人家雞不得有心理陰影啊?」
木代哼一聲:「雞不就是用來吃的?它逃脫了這樣的命運,難免會浮躁驕傲,給它起這樣一個名字,時刻提醒它做雞的本分。」
「我覺得不好。」
木代從車內的後視鏡裡瞥了曹嚴華一眼:你當然覺得不好,你一開口,就知道你想說什麼了,還徵求別人的意見,你老早想好取個什麼名兒了吧?
果不其然,曹嚴華話鋒一轉。
「小師父,你不是說見了我太師父梅花九娘,不能說謊話嗎,到時候,太師父肯定知道我當過賊——我得向她表明,我早就幡然悔悟了……」
「為了時刻銘記解放碑那一段走錯了路的失足經歷,時刻鞭策自己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我決定把它取名曹解放。」
木代坐在副駕駛上,忍不住翻白眼,想說句話來嗆他,電話響了。
不是她的,也是巧,曹嚴華和羅韌的電話都響了,手機鈴聲此起彼伏的。
羅韌接電話,言簡意賅表情平和,只寥寥數字:「嗯,好,行。」
曹嚴華就不同了,嘰裡呱啦,口氣很沖,火氣很大:「什麼什麼保險?不買!不買!不買!」
掛掉電話,怒意未消:「不知道又是辦什麼會員的時候把我資料洩露出去了,現在消費者隱私還有沒有保障了?」
又拿著手機點點戳戳:「百度查一下,山雞吃什麼,要不要給我們解放買個窩兒……」
保險?
這兩個字為什麼聽起來這麼親切,而又耳熟呢?
木代忽然想起什麼,一個激靈坐起來,扭頭向後。
「保險?」
「嗯哪。」
曹嚴華漫不經心,粗短的手指頭在手機屏上滑啊滑的。
「女的打來的?」
「嗯啊。」
「是不是大西洋人壽保險公司的?」
「沒聽清是哪個洋的,反正都騙人的……」
木代氣壞了,一指頭戳曹嚴華額頭上,把他戳倒在座椅背上:「你就抱著你的曹解放一起過吧!」
曹嚴華莫名其妙:「怎麼了啊?」
木代恨恨,正要說什麼,車速慢下來,再然後,緩緩停靠路邊。
羅韌低頭,看著手裡的手機,眉頭緊皺。
木代奇怪:「怎麼了?」
「青木發來的照片,有人拍到獵豹的手下,在浙江一個古鎮出現過。」
他把手機遞給木代。
畫面上,是個普普通通的男人,穿白色汗衫,駝色大褲衩,盤腿坐在石橋上,咧著嘴,比劃著「野」的手勢。
看不出凶悍,看不出狠戾,混在人群中,像個面目模糊的遊客,完全不惹眼——但可怕的往往就是這種人,讓你提不起預期去防備。
曹嚴華不知道什麼青木獵豹,但有熱鬧瞧,是萬萬不想錯過的,趕緊把腦袋擠過來:「什麼什麼?我看看,讓我看看。」
木代手掌抵著他腦門,又把他推回去:「你邊兒去。」
「別,別,我看出來了,有點不對,我看出不對來了!」
趁著木代愣神,手一伸,刷的就把手機搶過去了。
然後洋洋得意,往座椅靠背上倚,翹著二郎腿,慢慢把圖片放大:「這有什麼好看的嘛,這男的長得跟賣土豆似的,還能當人手下?咦……」
木代沒好氣:「還我。」
曹嚴華想躲,木代手臂伸長,帶了小擒拿手,曹嚴華還沒鬧清怎麼回事呢,手裡已經空了。
他有點懵,過了會,忽然琢磨出味兒:「不是,小師父,小羅哥,再給我看一下,我好像,真的在哪見過……」
他的口氣不像是使詐或者作偽,羅韌和木代對視了一眼,示意給他。
曹嚴華低著頭,放大那張照片,再放大,直到像素模糊。
然後抬頭。
「小羅哥,你記不記得,有一次,你到鄭伯的飯店來找我,提到五珠村那幅海底巨畫,還說神棍在另一個地方,也看見同樣的畫了。」
有嗎?羅韌心裡忽然一凜。
想起來了,是有,是在浙江,一個古鎮,青石板橋,三張踏腳的石板畫,甚至比五珠村海底的那幅還要完整。
他記得自己當時還對曹嚴華說,這是當地的風俗,把一些罪案刻在橋板上,任人踐踏,就可以讓這種惡事不再發生,有些甚至刻了男女偷情傷風敗俗,踩的人尤其多。
「小羅哥,你把那張照片,放大了看,那人屁股坐著一塊青石板板,邊上的那塊上,那個線條,跟當時你給我看的照片,好像是一樣的……」
浙江、古鎮、凶簡、獵豹的手下……
羅韌有些恍惚,總覺得有些東西,隱在眼前深重的濃霧裡,雖然暫時還看不真切,但正漸漸展露……讓人膽戰心驚的輪廓。
☆、168|第8章
車子隨著導航走,下了省道,開進細雨綿密的縣道,有時候要走土路,坑坑窪窪。
雲很低,壓著遠處的層疊山頭,土路上,樹的枝椏伸展的肆無忌憚,刮擦著車子,沙沙沙沙。
木代的師父住在哀牢山下,但哀牢山的山線很長,據說有500公里。
曹嚴華問木代,太師父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的。
不好說,是個清靜的小鎮,雲南開發旅遊的風潮刮了好久,但凡熱門景點,就差掘地三尺,這個鎮子卻奇跡般的被忽略。
鎮的名字叫有霧。
據說起先也不叫這名字,因為常年霧大,早晨,家裡男人早起時,屋裡頭還在躺著的女人會問:「當家的,今兒有霧沒啊?」
久而久之,就叫有霧鎮了。
有霧?能有霧成什麼樣子?曹嚴華想不出來。
木代說,就是有霧啊,清早起來,小鎮就被霧裹著,都看不清邊上站的人——就像用霧裹了個包子,裡頭的房子啊人啊,都是包子餡兒。
一直等到太陽升上三竿,那霧才會散。
正講著,車身陡然停下,曹嚴華沒防備,一頭撞到前座靠背,捂著腦袋齜牙咧嘴,木代雖然繫了安全帶,胸口還是被勒的好疼。
向前看,一條空寂到稍顯落寞的水泥路,沒人過路,也沒車搶道,羅韌為的什麼緊急停車?
木代奇怪的看羅韌,他坐在駕駛座上,正盯著前方高處。
順著羅韌的目光看過去,是高高架著的公路廣告牌,牌子上的內容是宣傳雲南旅遊的——一幅中國地圖,地圖上雲南的位置用紅色方塊高亮標出,旁邊一行廣告語:人間仙境,彩雲之南。
這個……有什麼問題嗎?
羅韌攥著方向盤的指節發白,說:「我忽然想到一些事。」
縣城很小,下雨的關係,街上幾乎沒什麼人,羅韌的車子在城裡轉了幾圈,最後在一家新華書店門口停下來。
他顧不上交代什麼,冒著雨快步進店,木代等了一會,到底耐不住性子,喊上曹嚴華一起過去。
書店裡空空蕩蕩,只羅韌一個客人,他買了張中國地圖,正鋪開在書店的地上,半屈了膝盯著看,一隻手點著地圖紙面,另一隻手裡攥了支記號筆,邊上還擱了另一支不同顏色的,營業員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自顧自坐在收銀處打毛衣。
木代和曹嚴華,一左一右的,在羅韌身邊蹲下來。
羅韌拔掉記號筆的筆蓋,沉吟片刻,在寧夏某處重重塗抹了個圈,木代看在眼裡,低聲說了句:「小商河。」
第二個圈圈在廣西,靠近北海,曹嚴華再熟悉不過:「這不是我三三兄老家嗎?五珠?」
羅韌沒回答,但呼吸有些急促,第三個圈圈在黔貴交界,臨近四寨。
筆頭繼續往上走,湘、黔、渝交界附近有一個,那是南田。緊接著是川、渝、陝交界,這個地兒再熟悉不過,剛從那兒出來,曹家村。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