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

木代整理停當,交接完手裡的活計往醫院去的時候,正趕上炎紅砂領到今天的更新。
她看到,炎紅砂臉色都鐵青了,面前放著一杯咖啡,伸著手指著一萬三。
木代好奇地過去,看到咖啡的面上拉花,上頭寫著「人人」。
她問:「人人什麼意思?」
一萬三斜她一眼:「小老闆娘,別跟炎二火一個智商好嗎,那是『從』字。」
是嗎?木代不感興趣,她急著去看羅韌。
離開的時候,聽到炎紅砂在後頭咬牙切齒:「這叫連載?日更一個字?」
「不止字啊,不是還有咖啡喝嗎?」
雖然不知道兩人在吵什麼,木代還是想笑——也許是因為,自己這陣子心情好吧。
羅韌精神不錯,他畢竟不是傷筋動骨之類需要臥床不起的傷,聽醫生的意思,已經可以下床走兩步了。
進病房前,青木跟木代商量,晚上可不可以她陪床,自己回日本的手續已經辦的差不多了,還有些未盡之事處理。
羅韌入院以來,一直是青木作陪,的確盡心盡力,木代退後兩步,向著他一鞠躬,說:「青木君,辛苦了。」
青木哈哈大笑,臨走的時候,指著探視鏡說:「我讓醫生和護士盡量不要打擾,你們可以把簾子放下來,不會有人看見的。」
木代說:「去你的。」
不過,倒確實是無人打擾的無憂時光,跟羅韌聊很多事,一直笑,纏著他做許多空頭許諾,去這好嗎,去那好嗎,吃這個好嗎,吃那個好嗎。
一直鬧到很晚,羅韌笑著說,木代是最好養活的姑娘,凡事只要答應她,她就樂了,回頭再問她,自己央求過什麼事,她能忘記十之八九。
睡覺的時候,儘管屋裡有單人的鋼絲架陪床,她還是輕車熟路的去擠羅韌,被子一蓋,覺得人生無憂,也沒什麼遺憾。
燈光暗下來,羅韌低頭親親她額頭,說,晚安。
她睡的很沉,以為會做甜美的夢,並沒有。
居然破天荒夢到獵豹,盤腿坐在她對面,中間擺著一個精緻的銅製轉盤,細巧而又纖細的指針,針頭泛著森冷的亮,銅盤外圍,對應著不同的轉格。
獵豹臉上露出詭異的笑,聲音低的像耳語:「來,小美人兒,選一個。」
她忽然憤怒,一手掀翻了銅盤。
天色又變,陰沉沉的,有風起,院子裡的竹株互挨互靠,竹葉沙沙作響。
這不是最最初時,獵豹囚禁她的地方嗎?
推開門,順著樓梯拾級而上,寂靜的房間,倉促間離去的冷清和雜亂,屋角處扔著塔莎的布娃娃,茶几上,攤放著幾本書,其中的一本,書頁被風吹著,嘩啦啦翻起,又嘩啦啦翻過。
她走近,看到書頁停留在一個頁碼。
342。
☆、198|第6章
木代醒過來。
腦海裡,夢中的畫面揮之不去,逼真的像是身臨其境。
一萬三指給她看過那間最初囚禁她的院子,獻寶樣:「我和曹胖胖費了多少功夫才找到,解放也出力不小呢。」
鄭明山那邊的消息是:那幢宅子的主人是北京的一個大老闆,目前人在國外,麗江的宅子買下了,每年過來度假個三五天,人不缺錢,其它的時候,宅子就那麼空置著——獵豹她們,就是在那麼一個討巧的時間,不動聲色的鳩佔鵲巢。
木代躺了一會兒,盡量輕的起身,穿好靴子,拿上外衣。
還沒等走上兩步,忽然聽到羅韌的聲音:「去哪?」
他這趟甦醒之後,警覺性好像都比從前高了不少。
木代怕他擔心,俯下身子,碰碰他額頭:「去趟洗手間。」
羅韌也笑,伸手摟住她腰,湊近她耳邊,呼吸的和暖氣息撩撥地她的耳蝸發癢。
說:「我這麼好糊弄?穿這麼齊整,去洗手間相親?」
木代笑,被戳穿了倒也不在意,但看到他精神一日比一日好,康復的快,心裡總歸歡喜,於是低下頭吻他,細齒輕輕嚙咬他嘴唇。
羅韌很是受用,說:「可以多來這套,但是沒用。」
木代埋頭在他肩窩,笑了好久,才說:「我夢見獵豹最初囚禁我的那個院子,有些奇怪的地方,想去看看。」
果不其然,他眉頭皺起。
木代想了想,又加了句:「也許是鳳凰鸞扣給的提示也說不定啊。」
道理他都懂,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木代剛被綁架過,深更半夜的,放她一個人出去,說什麼都不放心。
木代看出他心思:「你昏迷的時候,我經常晚上來看你,好多次半夜來回,都習慣了。再說了,那宅子,大師兄去肅清過,獵豹走了之後,確實已經空置了。」
羅韌終於勉強點頭,但還是提了個要求,手機的視頻通話要一直開著,全程保持聯繫。
木代走了之後,羅韌再睡不著,墊著枕頭坐起來,一直看手機,起初,她大概是把手機擱在兜裡,視頻一片黑,但能聽到她小跑和上台階的聲音。
再然後,屏幕一亮,她把視頻攝像頭轉向自己,說:「到啦。」
說著又轉開去,讓他看周圍。
晚上的古城,並不漆黑,出於形象工程的需要,燈籠、燈箱、各色招牌,還是經久不熄,高處的簷角,可以看到伸出的黑色竹株剪影。
場景忽然顛置性變換——小丫頭又「游牆」了。
羅韌抿了抿嘴唇,覺得自己是該快些好起來:木代嘴上不說,一定是很想回到有霧鎮去祭拜梅花九娘的。
只是一牆之隔,院內安靜的有些異樣,竹株的沙沙聲分外清晰,羅韌問她:「風大?」
「嗯,今晚風大,頭髮都吹亂了。」
她推開門,摸索著打開牆壁上的開關,雪亮的光刺的屏幕泛白,頓了頓看清楚,那是一道向上的樓梯。
後門掩上,腳步聲在樓梯間裡顯得分外空洞,再然後,她吱呀一聲,推開面前的門。
這是大廳,沒開燈,屏幕驟然暗下,打開的窗戶沒有關緊,被風吹的光當光當,臨窗的茶几上真的攤了本書,挺刮的書頁嘩啦啦翻響,聽的羅韌心生涼意,恍惚間,那掀動書頁的冷風,竟像是直直吹進頸間一般,不覺就打了個冷戰。
他叫她:「木代?」
又是一個早上。
曹解放今天分外活躍,一萬三起床前,就聽到好幾次嘹亮的「呵……哆……囉」了,其間間雜著曹嚴華吭哧吭哧的聲音,是壓腿呢,還是在打套路?
躺在溫暖的被窩裡,一萬三忽然覺得,曹嚴華這個人,真的還挺能堅持的。
打著呵欠出來,才剛進吧檯,炎紅砂噌一下就竄上來:「更新。」
一萬三白了她一眼,慢吞吞的拿咖啡杯,拉花針取出,咖啡機就位,嗡嗡的電器聲響起,濃郁的咖啡豆味道瀰漫在酒吧,張叔風風火火的穿過廳堂出去,剛推開門,曹解放嗷的一聲啼。
兩人往門口看過去,聽到張叔大聲訓斥:「想死嗎曹解放,下次再站在大門口,我把你毛薅光了信不信?」
糟了!怎麼能輕易去惹曹解放呢。
一萬三正想說什麼,那一頭,曹嚴華已經慌慌張張竄過來,擋在張叔和曹解放之間。
「叔,受累受累,對我們解放,客氣點,盡量客氣點……」
張叔眼一翻:「我活了大半輩子了,到頭來,還要對隻雞客氣?」
「不是的,」曹嚴華結結巴巴解釋,「我們解放,這個……有點暴力傾向……」
「我怕它暴力?它敢哼一聲,我明兒就拿它燉蘑菇。」
張叔揚長而去。
曹嚴華一頭的汗,抱著曹解放往裡頭走,這邊,一萬三把做好的咖啡推過去。
炎紅砂咬牙切齒:「前?從前?」
「昂。故事不都這麼開頭嗎?從前。」
炎紅砂一肚子氣,一巴掌拍吧檯上,碟子杯子都抖了三抖。
曹嚴華從邊上過,雖然還不大清楚前因後果,但約莫聽說一些,勸炎紅砂:「紅砂妹妹,我三三兄還是很厚道的。」
「用詞多簡練啊,他要是開頭寫『很久很久以前』,要六天呢。」
一萬三欣慰地看著曹嚴華:「還是曹兄通透。」
炎紅砂真心覺得:比起曹解放,曹嚴華和一萬三兩個人,更適合跟蘑菇長相廝守。
狠話還沒出口,一萬三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來,聊了幾句,然後抬頭招呼他們:「叫上神棍,羅韌讓我們馬上去醫院。」
早上的時候,羅韌已經轉到單人病房,炎紅砂路上買了早飯,六人份,不同品種,熱氣騰騰,把病床上的飯桌攤個滿滿當當。
木代走到門邊,關好,又上了閂。
曹嚴華拎了個帶拉鏈口的黑色大提包,這個時候才神秘兮兮拉開了個口子:「小羅哥,你看!」
曹解放的腦袋噌一下就出來了,然後耷拉在拉鏈口邊,一臉「悶死老子了」的表情。
拿下獵豹,曹解放當居一大功,曹嚴華老早惦記著把它帶來見羅韌,只是醫院重地,不敢明目張膽。
羅韌笑了一下,說:「有點事,邊吃邊聊吧。」
是嗎?總覺得這麼鄭而重之的叫他們過來,然後「邊吃邊聊」,透著一股子怪異。
炎紅砂心裡嘀咕著,拿了個茶雞蛋剝,一萬三和曹嚴華也互相遞了個眼神,只有神棍吃的最心無旁騖,嘎吱嘎吱嚼著油條就豆漿,點評:「不好,炸的不脆!」
木代坐在邊上,懷裡抱了本書,耐心等到一個個都遲疑著吃上了,才輕聲說了句:「我知道七幅水影講的是什麼故事了。」
炎紅砂一愣,剝好的雞蛋掉到地上,滴溜溜滾了老遠,神棍被豆漿嗆的一迭聲咳嗽,一萬三費力嚥下口中的包子,直覺是噎著了,面紅耳赤地朝曹嚴華要水喝,只有曹解放樂的不行,撲著翅膀下地去追雞蛋。
羅韌笑著看木代,說:「小丫頭也是壞,專等人家吃上了說。」
臉上是帶著笑的,只是那笑容,殊無歡愉之意。
一行人之中,神棍最急,嘴巴一抹,向木代追問:「什麼故事?」
木代把書面朝向他們。
那是本硬殼書,書封上有個袍袖翩翩紮著綸巾的書生,典型的中國畫風,邊上三個大字《子不語》。
曹嚴華站的最遠,瞇著眼睛看:「什麼玩意兒?」
神棍卻哦了一聲,像是見著老朋友一樣:「子不語啊。」
他解釋:「這是中國的古典志怪小說。是清朝時候的袁枚寫的,書名取自論語『子不語怪、力、亂、神』。但袁枚這個人生性放達,自己說了『廣采游心駭耳之事,妄言妄聽,記而存之』。」
羅韌看他:「你看過?」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