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

一片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曹嚴華躲避的時候腳下絆到紮營繩,一個朝天摔把鼓起的帳篷壓塌了一半,炎紅砂忙著去撲曹解放,連著幾撲沒撲到,最慌張的是一萬三,抖著一塊地布四面亂晃,整的要跟鬥牛似的。
羅韌奇怪地拉著木代過來,才走了兩步,就看到半空中一團黑影箭一樣朝這裡飛射過來。
有點不妙,他眼疾手快,回身抱住木代就地滾倒,撐起手臂抬頭時,曹解放正飛撞在樹幹處,也是邪門了,小爪子抓住樹皮,凶狠的拿雞喙對著樹幹篤篤篤篤篤,啄啄啄啄啄。
怎麼著,它以為它是啄木鳥嗎?
羅韌抓了塊石頭在手上,有心想把它打下來,又怕手上沒個輕重,傷到就不好了。
只這一轉念的功夫,曹解放突的一下,飛進叢林裡就不見了。
錯愕間,還能隱隱聽到「呵……哆……囉」的啼叫聲。
轉身去看,初具雛形的營地一片狼藉,羅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喝多了?這不是普通的喝多了吧?你們對曹解放做什麼了?」
沒人吭聲,曹嚴華心有不甘,盯著樹幹上曹解放啄過的那一塊,明知不可能,還是垂死掙扎:「小羅哥,你要不要……拿賞金獵人試一下那樹?沒準鳳凰鸞扣長樹裡去了呢……」
羅韌還沒來得及回答,忽然臉色一變。
夜色中,空氣隱隱有流動的方向,有嘈雜的聲浪,尖銳的「咯咯」聲,向著這個方向,迅速逼近。
羅韌一把抓起紅外夜視儀,迅速攀援上最近的一棵樹,向著那個方向看了幾眼,臉色陡變,大叫:「馬上進帳篷,曹解放驚了雉雞群了。」
雉雞群?那也可怕嗎?怎麼聽著跟狼群似的來勢洶洶?
但羅韌既然這麼說,必然不是空口恐嚇。
營地兩個帳篷,一個半塌一個還沒搭,一萬三他們飛快的鑽進半塌的帳篷裡,曹嚴華鑽在最後,屁股還在外頭,已經聽到大群雉雞飛近的翅膀拍嗒聲了。
木代心慌的厲害,剛把帳蓬的鋁合金支撐件找出來,已經有打頭的雉雞從她腦頂上飛過去,爪子帶起她的頭髮,還好,沒抓到頭皮。
木代一時間全身發麻,聽到羅韌大喝:「過來。」
想也不想,直撲過去,羅韌甩起大的帳篷帆布,直接把兩人罩在當中,腳踩住底邊,厲聲吩咐木代:「蹲下去。」
木代依言蹲下,仰著頭看,羅韌站著撐開帳篷,嘴裡咬住支撐件,有雉雞一頭撞在他背上,也有的隔著帳篷開始往下啄,他迅速抽開支撐件、連接、凹彎成十字形,然後立刻蹲下,帳篷圍在十字架頂上,形成一個簡易不穩的帳包,羅韌極力控住十字撐架,示意木代:「鑽我懷裡來。」
男人的身體支撐開,到底是大的,而撐開的十字架又要更大些,木代避在他身體下面,盡量蜷縮的小,問他:「我能幫什麼忙嗎?」
她幫羅韌控了十字支架的其中兩根,羅韌騰出手,用腳踩住篷布的邊緣,也有雉雞隔著篷布啄他的軍靴,篤篤篤的,好在靴子硬厚,權當隔靴搔癢了。
外頭叮鈴光當,懸著的馬燈的光一直亂晃,抬頭看,篷布的頂上被光打的密密麻麻的影子,翅膀被光影打到無窮大,啼叫聲鋪天蓋地此起彼伏,震的人的耳膜嗡嗡作響。
不過,雖然這個小的臨時搭起的山包被撞的動搖西晃,裡頭,暫時還是安全的。
木代仰起臉問羅韌:「野山雞很可怕嗎?」
他想了想,回答:「其實也沒那麼可怕,沒馬蜂可怕。」
大概是想起四寨那一次了,那一次,木代是躲到了水裡。
「山雞這麼容易攻擊人嗎?」
「大概是被曹解放驚到了,」羅韌一直注意聽外頭的動靜,「如果是在繁殖季的話,為了保護幼雉雞,性子會比較暴躁,會主動攻擊人。而且繁殖群一般是以雄雉雞為核心的,不會允許其它的外來雄性侵入,容易引起爭鬥。」
又說:「也別小瞧了山雞,它們速度不慢,拼了命飛,時速能到80多公里,上高速的車也不過如此了,被它這麼一撞,也是夠嗆,要是再啄上兩口……所以先避一下風頭。」
也是,來個一隻兩隻也不放在眼裡,要是一群的話……
可憐曹解放那小身板,可別被鳳子嶺土生土長的野山雞給滅了。
過了好大一會,外頭的聲音似乎清了不少,木代試探性地叫了句:「曹胖胖?紅砂?一萬三?」
沒人回答。
兩人對視一眼,羅韌抿了抿嘴,揭開帳篷一角,有只還死守外頭的雉雞,刨著爪子要往裡鑽,羅韌反應好快,一腳就把它蹬出去了,然後順勢抽開篷布,幾個擰落,半空中甩開,把身周清了一遍,同時拉起木代。
還剩雉雞三四隻,四下驚飛,不足為患。
木代氣息未定,四下一掃,忽然就傻了。
「曹……曹胖胖他們呢?」
沒錯,另一頂帳篷,不見了。
☆、216|第24章
羅韌打了手電,在另一頂帳篷的位置看了好久,注意到地釘拔出處的插口周圍都是土泥。
他最後得出結論:這幾個人,是自己跑了的。
「三個人鑽一頂帳篷,心裡又慌,大概沒章法,一時間達不成一致,索性跑了。」
沒錯,句句猜的都是實情。
羅韌和木代兩個人做事,其實方便調度,木代一向很聽他的,只要他穩住、有辦法,就等於是兩個人穩住了。
但曹嚴華他們,等於是誰也不信服誰,三個人,三個手忙腳亂的諸葛亮,雉雞在外頭嘩啦啦亂撲,他們在帳篷裡頭呱啦啦亂叫。
——「摁住!摁住!雞要鑽進來了!」
——「別拽,我這裡地釘拔起來了!」
——「嗷……」(這是被啄了一口)
其實三個人要都趴著不動反而好,偏偏自亂陣腳,加上那一陣子又是雉雞群攻擊地最為瘋狂的時候,走為上策的念頭驀地盤踞整個大腦。
那個時候,還喊了羅韌他們的:「小羅哥,跑吧!」
惜乎三個人嘶啞的嗓音,抵不過整個雉雞群的大啼大噪,羅韌他們是完全沒聽見。
羅韌帶著木代,沿著四圍找了一遍,果不其然,在距離紮營地約莫半里遠的地方找到了被扔下的帳篷。
「看來跑的時候,還是帶著帳篷一起跑的。」
羅韌有點擔心,但說出這推測時,還是禁不住想笑。
該怎麼形容當時的場景——
三個人,帳篷下沿露出六條腿,頂著個東倒西歪的帳篷,悶頭往外跑,後頭一群雞在追,估計步伐不一致,跌跌撞撞,夜晚又不大能看清路,最後心一橫,甩了帳篷,發足狂奔。
黑暗之中,慌極生亂,跑的都未必是同一個方向。
木代站起身,手電的光柱打向四野:「會不會出事啊?」
羅韌說:「雉雞群畢竟不是野狼野豬,沒那麼窮凶極惡,把侵犯者逐出地界範圍就差不多了,但是他們非得跑,這一路跑下去多遠,就很難說了。」
「那咱們要去找找看嗎?」
羅韌沉吟了一會:「這樣地勢複雜的山嶺,太容易迷路了,尤其還是晚上,我們出去找,都未必能摸回來。」
他帶著木代先回營地,帳篷重新紮起、固牢,匕首削尖粗的樹枝,繞著營地周圍插了一圈,圍了兩圈繩子,權當簡易圍欄。
營地中央處燃起一個大的篝火堆,紮了個大的木架,所有的強力手電、頭燈全部打開,光柱向上,雖然半路難免發散,但好在光源強勁,勉強直入高處的夜空。
有光,有溫度,有木柴燒裂的辟里啪啦的響聲,還有一地雞毛,深夜的山嶺,忽然顯得不那麼陰森了。
羅韌讓木代別太擔心:「與其去找,不如召他們回來。你只要把點定位好了,有明確的地標,大晚上的,他們自然找到方向。」
也是,炎紅砂身上是有功夫的,至於一萬三和曹嚴華,各自有各自的一套,一般情況下,足可應付。
木代裹了毯子,坐在羅韌邊上陪他等,火頭一明一暗,連木頭燒裂的聲音都間隔有序,像是含蓄的催眠。
她腦袋倚在羅韌肩膀上,慢慢地就盹著了。
夢到自己在鳳子嶺的山林中,四周密樹憧憧,霧氣繚繞,頂上大群的雉雞展翅飛過,在地面投下黑壓壓的影子。
她在找人,一直在喊「曹胖胖」、「一萬三」、「紅砂」。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幾條狹長的不成比例的影子在樹後若隱若現,伴隨著低低的耳語聲。
——就在這裡,在這裡……
——她要找到了……
——不不不,她想不到的……
就在這裡嗎?木代的心砰砰直跳,她屏住呼吸,慢慢地往林子深處一處燈火通透的地方走,枝葉在腳下發出聲響,她看到帳篷,還有燃起的篝火,聚在一處的光源直直打向天空……
到底是睡著了做夢,還是半醒半睡間眼前場景的映射?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羅韌輕笑了一下,說:「曹胖胖回來了。」
是嗎?木代茫然地睜著眼睛去看,果然,圍欄外面,有個熟悉的敦實的身影,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這裡走。
走近了看,果然是曹嚴華,手捂著腦袋,險些哭出來,叫了句:「小羅哥,小師父。」
狼狽到讓人想笑,木代忍住,回身拿了藥箱出來。
曹嚴華腦袋上被雉雞啄了一口,好在傷口不深,額頭上掛了幾道血道子,手上脖子上都擦破了皮,用他的話說,「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了」。
木代拈著酒精棉球,小心地幫曹嚴華處理傷口,他痛的一直噓氣,還得坦白從寬,老老實實回答羅韌的一切問題。
難怪曹解放跟中了邪似的,不但灌了酒,還吞了符,羅韌揶揄他:「就算不是親生的,也不能這麼折騰人家啊。」
木代噗的笑出來,曹嚴華哭喪了臉:「小羅哥,我圖的什麼啊,還不是希望能早點找到那個鳳凰鸞扣嗎。」
又說:「小羅哥,那樹上你試了嗎?解放啄了好久呢。」
羅韌起身,開了賞金獵人,探盤對準曹解放啄的那棵樹,從根到枝。
曹嚴華終於死心了。
「紅砂和一萬三呢?」
曹嚴華耷拉著腦袋:「跑了,手拉手跑了。」
據他說,當時慌不擇路,頂著帳篷又不方便,腳下一滑,骨碌碌三人摔在一起,帳篷扔開,後面的雉雞群眼看要趕到,一萬三大吼一聲:「胖胖!快跑!」
然後抓著炎紅砂的手就跑了。
曹嚴華心酸不已:「他喊『胖胖,快跑』,我還以為是要來拉我,就沒急著爬起來,紅砂妹妹起身快,兩人手一拉,跑的飛快,一下子就沒影了。」
木代撕了塊膠布,墊了棉球粘他腦袋上:「該!那麼危險的時候,當然怎麼快怎麼來,你還等人來拉,你是有多大爺!」
至於炎紅砂和一萬三跑哪了,曹嚴華答不上來,說是自己被雞啄了,那叫一個疼啊,他乾嚎著發足狂奔,把那雞甩脫出去,也不知跑了多遠,一個踉蹌滾下了山坡,懵了好大一會兒,然後發現,遠處的夜空裡,有雪亮的光柱打起來。
於是一瘸一拐的,卯定光的方向,走回來。
一行人,什麼事還沒幹,先叫野山雞攪了個人仰馬翻,羅韌自己都覺得好笑,不過心也稍安了些:如果炎紅砂和一萬三在一起,這兩人比較互補,一個功夫好一個腦子靈,即便遇到危險也能應付,遲早都能摸回來的。
炎紅砂和一萬三,雖然的確是「手一拉,跑的飛快」,但並非像曹嚴華說的那樣——「一下子就沒影了」。
聽到曹嚴華被雉雞啄的慘叫聲,兩個人停下來了,對視一眼之後,心一橫,每人都從地上撿了樹枝棍子,又衝回去了。
只是衝回去的時候,曹嚴華已經狂奔的沒影了,好多已經停下來窮寇莫追的雉雞乍見到他們,又重新有了目標。
只好再跑,時不時撿起石頭往後扔,炎紅砂畢竟練過,準頭好,讓她打中了兩三隻,不過她使的力道不大,因為一萬三緊急提醒她:「打怕了就行了,萬一打死了雉雞王什麼的,整個鳳子嶺的雉雞都來報復,咱更走不出去了。」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