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教過!」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術門當中有很多極為殘忍的禁術,把自己活活煉成厲鬼的「殘神訣」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最為簡單的一種。
使用「殘神訣」的第一步就是自己把自己活活折磨致死,要麼一點點把自己肢解,要麼一塊塊削掉自己的皮肉,總之是在用無盡的痛苦,去激發自己心底的怨氣,強行接引陰間煞氣入體,把自己的魂魄修成無限接近地府陰兵的存在。
當然,那只是接近而已,地府陰兵職位雖低,卻是正經八百陰司鬼神,不經過地府造冊入籍,就算能煉成鬼王,也成不了陰兵。
王建國點頭道:「你知道就好。當年老哥犧牲之後,我千方百計的想要救他出來,可是我不但沒能把他救回來,自己也步上了他的後塵。」
「絲--」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的人皮,是你自己剝下來的?」
王建國苦笑道:「是我自己!我用當年老哥自盡的那把刀,一刀刀的剝掉了自己的人皮。他是死無全屍,我是體無完膚!」
王建國說著,把背後轉了過來,他背部的肌肉上,果然留著幾道刀痕。刀口之深,幾乎割斷了他背上的肌腱。
自己動手,不可能剝掉自己後背上的人皮,他為了真正做到體無完膚,用刀狠狠的在自己後背上劃了幾下。
王建國道:「我死之後,用惑心術控制了我當時的鄰居,也就是醫大的一個教授,讓他把我的屍體送進了醫大的解剖室,我就在這個地方藏了起來,等待術士的出現。今天總算是把你們給等來了。」
許滕不由得問道:「你既然已經把自己煉成厲魂了,怎麼不想穿山甲一樣,去鎮壓鬼窩?」
「鎮壓?我能鎮壓多久?」王建國反問道:「如果在術士出現之前,我也魂飛魄散。讓那裡面的厲鬼脫困而出,就算有術道高手及時趕到,北溪縣城也會徹底變成鬼域。」
王建國沉聲道:「我不斷騙人送死,也是為了增加對鬼窩的禁制。畢竟,就算我騙上十年二十年,死在那裡的人也不會超過縣城人口的千分之一,兩害相權取其輕吧!」
「好吧!我信你!」我乾脆盤膝坐了下來:「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說一遍。」
從王建國說出「殘神訣」開始,我就一直在觀察著他身上的氣息,殘神訣特有的陰煞之氣做不了假。這說明,他確實自己動手活活剝掉了自己的人皮。
一個為了鎮鬼連自己都能犧牲的人,為什麼不能去犧牲別人。
王建國安靜了一會兒,像是在組織語言,過了好一陣才說道:「老哥離去之後,我才真正意識到,學校下面的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鬼窩或者是凶墓。」
「我開始發瘋似的翻查縣志和史料,甚至不惜綁架了一個考古學教授,讓他幫我論證。我整整花了五年的時間,才找到了蛛絲馬跡。那之後,我又用了三年,才弄清了水庫下面的情況。」
王建國說到這兒,忽然停了下來:「你有紙和筆麼?我給你畫出來,解釋起來會更容易一些。」
我找出紙筆給他遞了過去,王建國趴在棺材板上畫了起來:「歇山嶺沒修水庫之前,學校前面是一條河。河道正好在黑石崖前面形成一道正弓水,流向前面的水山廟。黑石崖,那時候也的的確確是一道懸崖。」
我低頭看著他畫的圖:「這不是正弓水,而是白蛇圍山吧?」
「好眼力!」王建國挑了一下拇指又畫了起來。
站在邊上的葉木用胳膊捅了捅許滕:「他們說的是什麼?」
「反弓水,是指河道形成一道像是弓箭似的彎兒!弓背向裡的就是反弓水,向外的就是正弓水。」
「白蛇圍山,就是指河道形成的彎兒太大了,差點要把河道附近的山給圍死了。遠處看,就跟一條白蛇纏在山坡子底下一樣。」
「要是按風水上講,正弓水不算什麼,最多能讓人破點財,要是換成白蛇圍山可就麻煩了,那是地靈困人的大凶風水,最容易形成三陰絕地,弄不好就會出殭屍。」
葉木愣了愣:「三陰絕地又是什麼玩意?」
「麻煩!」許滕看看我們那邊還沒說話,就繼續給他解釋了下去:「你看啊!那個水庫修在背陽的山坡上吧?背陽的山坡就是陰地,陰氣重。偏偏下坡上還有一個崖子,崖子下面也是陰地,終年不見陽光。再加上有條河圍著,水汽聚陰哪!三樣加在一起,不是三陰絕地是什麼?」
「也就是那地方被水給淹了,要不,你去那崖子底下站站,保證大夏天都能讓人直打冷戰。站不了多大一會兒,回家就得傷風犯病,沒個十天半月不帶好利索的。」
葉木和老陳同時低呼道:「這麼邪乎,難怪那底下鬧鬼呢!」
這個時候,王建國已經把畫好的東西拿了起來:「那裡不是三陰絕地,而是五陰絕地。」
「不可能!」許滕和劉耗子差點一塊喊出來聲來。
劉耗子先叫道:「我爹說過,五陰絕地是凶地中的凶地,方圓十里不但看不見活物,甚至大白天都能出現鬼魂遊蕩。那地方絕對不可能是五陰絕地。」
「對!」許滕也跟著叫道:「再說了,就算那裡修了水庫,也只不過是把水汽加重了,不會再出現一陰。剩下兩個陰地是哪兒來的?」
「人造出來的!」王建國拎起他畫的圖道:「有人在黑石崖下面修了一個監獄。」
許滕的冷汗出來了:「監獄聚陰氣,算是一個,可是……,我的媽呀!他們不會在監獄附近又修了一個刑場吧?」
王建國凝重道:「刑場就在黑石崖的地下,也就是監獄的正門口。」
許滕的臉一下白了:「刑場也聚陰氣,這一下五陰絕地算是湊全了。完啦,完啦……,惹上那種地方只有死路一條哇」!
第五十七章原來如此
我仍舊靜靜的看著王建國,在等他說話。
這一回王建國反倒開口問了我一句:「你也覺得這一次在劫難逃了?」
我冷笑道:「我還真不知道什麼叫在劫難逃,一個大牢未必就是閻王殿,就算真見了十殿閻羅也未必會死!」
「可是這座大牢,比起閻王殿也未必遜色。」王建國指著他畫的地圖道:
「牢門被河道封死,想要出去就須經過河流。建在大牢對面的那座水山廟,最初的作用就是看守牢房的兵塞。」
「我不知道當初是誰建造了那座牢房,又在裡面關押了什麼人。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那座牢房最後成了名副其實的鎖魂牢」。
「也許,當年建造牢房的人,就存下了讓獄中人,永生永世不能脫困,死後也要飽受牢獄之苦的心思」。
「你可以想像一下,一群人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裡,偏偏他們又能看見一絲曙光。希望有一天能被人釋放。其實,那只是建造牢房的人,給他們留下的一絲希望,為的就是讓他們把那一絲希望當成救命稻草,緊緊的抱著不放」。
「這麼一來,那些囚徒,既不會拚死反抗,也不會因為絕望在牢房中自盡,只能一點點在陰暗中消耗掉自己的餘生」。
「甚至就連那些獄卒都不知道,他們自己也是牢房中囚徒,也一樣走不出那間大牢」。
「無所事事的獄卒,開始變得越來越殘暴,直到完全喪失了人性之後,開始殺人取樂」。
「他們把牢房中的囚犯帶到門口,押跪在河邊,在他們嘴裡塞上紙條,再一刀砍下他們的腦袋,讓人頭順水飄到下面的兵塞裡。給那邊的人送信」。
「兵塞裡的人,就把人頭一個個埋在附近,最後在哪兒形成了一片連墳」。
「所以,水庫建成之後,才有了不能去玩漂流瓶的傳說。你扔下一個的帶著紙條的瓶子,就等於再給兵塞裡的厲鬼送信。他們也一定會把人抓進河底,埋進那個墳地」。
王建國一直說到這裡,才稍稍停了一下。
我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說,當年牢房裡那些人死光之後,兵塞一直沒有被裁撤。始終就在那裡守著全是冤鬼的大牢?」
「兵塞肯定被撤掉了!」王建國搖頭道:「留下來的,是一群帶著看守鎖魂牢使命的術士。」
「據我推測,這些術士又不知道看守了鎖魂大牢多少年之後,人口開始逐漸衰弱,直到最後一個術士知道自己大限將至的時候,不知道用什麼辦法,鼓動當時的領導修建了一個毫無用處的水庫,把整個鎖魂大牢徹底埋葬。」
「當然,他臨終之前,也做了相應的安排。他自己的鬼魂,應該就在水山廟裡,仍舊從正面看守著鎖魂牢。」
我按照王建國的說法,大致在心裡模擬了一下,水山廟和鎖魂牢的位置,他現在的說法,雖然有很多出自於他自己的推測,但是基本上還是可信的。
我想了想道:「那水產中專,三棟樓中間的廢院兒又是怎麼回事。」
王建國用筆在他畫的鎖魂牢畫了幾下:「我已經說過了,鎖魂牢的正面給水流完全包圍,而且據我推算,當時的河道水流畢定異常湍急,想要大規模逆流而上的可能性並不到。」
「水產中專的廢院兒,有可能就是牢房的一個出口。或者乾脆就是一個天窗。廢院裡出現的鬼魂,都是在繞著圈走,那不正是囚犯放風的樣子麼?」
「不可能是出口,應該是天窗!」我搖頭道:「如果是出口,那些鬼魂早就脫困了。或者說,那根本就是有人在生前打通的地道,他們一樣想要逃獄。」
許滕搓著手道:「照這麼看,我們只要不停的加固水山廟和廢院。就能繼續保持鎖魂牢和的兵塞之間的平衡,也就犯不著再去拚命了?」
我搖頭道:「如果我沒猜錯,鎖魂牢裡的鬼魂,應該是十幾年前就已經無法壓制了。不然,穿山甲也不會把自己活活練成鬼卒,投身到牢房裡。」
王建國跟著點頭道:「的確壓制不住了。這些年,我不斷騙人去送死!其實,就是為了給穿山甲老哥增加人手。但是,那些人畢竟不是心甘情願死在水庫,他們的怨氣不散,幫不到老哥太多。」
老陳聲調一下子提高了好幾分:「你是說,這些年不斷殺人的是穿山甲?」
王建國不置可否的道:「應該只有一部分人死在老哥手裡吧?我估計,水山廟、鎖魂牢裡的厲鬼也在殺人,他們都需要積蓄力量。誰的力量更強,誰就能幹掉對方徹底解脫。」
王建國很快有補充了一句:「現在,我敢肯定是鎖魂牢裡鬼魂更強,因為他們已經聚集了很大一批凶鬼。」
「怎麼回事?」我眉頭不禁使勁跳了一下。
「據縣志記載,日軍戰敗之後,曾經有一個名為橫野聯隊的鬼子,在鎖魂牢附近的位置自盡身亡。他們的魂魄很有可能給抓進了鎖魂牢!」
「絲--」我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
按照二戰時期的日軍的建制,一個完整的聯隊大概有3870人左右,就算當時集體自殺的小鬼子不是一個完成的聯隊,至少也得千八百號人。
這些侵略軍,活著的時候已經人性喪盡,死後必定化成窮凶極惡的厲鬼。鎖魂牢裡原有的鬼魂,想要讓他們臣服,肯定需要費一番手腳,甚至還會吃掉其中的一部分。但是能留下來的,只怕都是難以抵禦的凶鬼。
我忍不住問道:「這段史實的可信度有多少?」
「百分之百可信!」王建國的回答讓我心裡涼了半截。
他拿著筆在紙上又畫了兩下:「後期,我在考證鎖魂牢來歷的過程當中,發現了一個日軍修建的地下攻勢。裡面留下的武器,足夠裝備兩個聯隊。而且地下工事應該十分靠近水庫。」
我看著王建國道:「這個地下工事的事情,你沒和別人說過?」
「從來沒有!」王建國的嘴角上泛起了一絲玩味的笑意:「那個地方,是我留給後來術士的一點小小禮物。那裡面除了軍火之外,還有一批黃金。我想這些東西應該可以打動不少人吧?」
我冷笑道:「也能讓不少人喪命吧?」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根本就是術士的生存法則。」王建國笑道:「年輕人,等你在術道上混得久了,就會明白這個道理。這樣吧!只要你發下心頭血誓。我就告訴你地下工事的具體位置,包括取得黃金的方法,怎麼樣?」
王建國把「方法」兩個字咬得很重,看樣子,他是在那批黃金上下了某種禁制,就算我貿然找到了黃金,只怕還沒拿到,就會先送了命。
我沉默了片刻道:「我得考慮一下。」
「我等你!」王建國閉著眼睛躺回了棺材,順手還蓋上了棺材蓋兒。表明了,不想聽我們說什麼。
我還在帶著另外三個人走出去一段距離。
我剛一停下來,老陳就先開了口:「兄弟,你真要去拔那個什麼鎖魂牢哇?」
「幹嘛不去!」葉木立刻接過話頭:「萬一那些厲鬼真出來了,下面的縣城裡可是十幾萬條人命啊!就算把我們都賠進去,也不能眼看著那麼多人喪命吧?」
「就你能!」老陳白了對方一眼:「我不是說,不去。我是說,那老小子的話,可信麼?我怎麼覺著,他是想用黃金騙我們送死呢?還有……」
老陳飛快的說道:「你看看,他原來干的那些事兒。把穿山甲坑了不說,還坑死那麼多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鳥兒。他的話,能信麼?」
「總的來說還是可信的。」我沉聲道:「你不瞭解術士。」
「術士所用的法術,雖然大多處出自道門。但是已經走上了旁支。道,在古語中有指引的意識。而術卻可以解釋為小徑。也就是說,只修法術,不學道法。本身就是道家當中旁門左道。」
「術士,經過無數年的演化。已經基本上脫離了道家。變成了一種**的存在。術士之間的競爭甚至比武者所說的江湖還要殘酷。」
「我師父一直都教我,心狠手辣。其實,是在傳授我求生的手段。」
「就拿王建國來說,他犧牲無辜,其實也是一種選擇。而且他也因此付出了,別人難以想像的代價。你以為,他死之後安心進入輪迴麼?」
「不會,他必須在陰朝地府為了自己所做的一切贖罪,那些冤魂不會放過他,地府的鬼神也不會輕饒他。他的下場,不是我們能去想像的。」
「可是,他直到現在,還在想著怎麼消滅鬼窟。這算不算,術士的一種悲哀?」
我看著王建國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氣:「我把你們叫過來,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你們誰願意跟我闖一闖這道鬼門關!葉木,你就不要參與了。」
「不行!」葉木幾乎沒用考慮:「王魂,我對你印象不錯。你最好不要侮辱一個武士的尊嚴。武士在這種時候決不能後退半步。」
第五十八章情何以堪,人何以畏
老陳哈哈一笑:「你都說了,一起出生入死就是兄弟。我能放下兄弟不管一個人逃命麼?我老陳可不想一輩子都不能抬頭做人!干吧兄弟!」
《鬼抬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