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我身上其實一點人氣都沒有。
一個本來就該死了的人,又練了純陰路子的黃泉真氣,身上冷得和死人一樣。誰碰到了不害怕?
什麼人鬼相戀,美人愛殭屍,那都是騙人的。本來就不在一個世界裡,怎麼會發生愛情?
也沒有那個正常人能接受,睡到半夜伸手一摸,發現在自己身邊躺著的其實是一具屍體。
我師父一生,只知有敵,不知有情。
我義父苦苦壓制著自己,始終跟宋姨保持著距離。
不是他們沒有感情,而是那些東西離他們太遙遠了。到頭來會害人害己。就像是我師父的說的「棺材門的傳人,注定了要成為棺材的一部分。有些事兒別多想。」
我也一樣會步上他們的後塵,因為我和他們一樣,能給一個女孩的,只有冰冷的懷抱。
我把劉耗子留給我的信,鄭重疊好揣在了懷裡,狠狠擦了把淚水:「劉耗子,你放心,只要我活著,每年都會給你燒紙。」
我這才把劉耗子給翻了過來,他背上的血已經把衣服全都浸透了,可我仍然能夠問到混在血水中的魚腥味,甚至還在劉耗子衣服上取下來兩塊魚鱗。
我掐著魚鱗走到吊過劉耗子的大門前面,低頭往鐵欄門底下看了過去。果然看見其中一根欄杆上沾著一層細細的鱗片,就好像有魚把尾巴纏在鐵條上,上下竄動過一樣。
把我魚鱗刮下來,拖在手裡聞了聞,無論從氣味還是濕度上,都表明這些鱗片剛落下來不久。
如果,按現在情形推斷,劉耗子後面的那條黑影,應該是用魚尾撐住了身子,才能在不用雙手的情況下懸在劉耗子背後。
老陳湊過來道:「兄弟,我怎麼覺著,兇手跟甄帥在水神廟裡見到的那東西,那麼像呢?有四肢,有魚尾,人形,還能說話。」
我狠狠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來:「那是夜叉!」
第一一七章吳非離魂
夜叉是梵文的音譯,在民間傳說中,夜叉的意思是「捷疾鬼」、「能咬鬼」、夜叉在不同的傳說中。形態也不盡相同,但是無論哪種傳說,夜叉都代表著「兇猛」、「輕捷」、「勇健」。
殺害劉耗子的兇手,人形,魚尾,身上有細鱗,能出水活動,能調動水族,操縱水流,單手能把一個成年人拎起來,無論從哪一點判斷,都跟水中夜叉的形態十分吻合。
我紅著眼睛道:「準備一下。我們明天就起巡河,找那只夜叉出來。」
老陳,葉木轉身去準備傢伙,小貓兒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什麼,最後卻沒開口。
我裝殮耗子的屍體之後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沒睡,腦子裡一會兒是我義父的樣子,一會兒又是劉耗子沒合上的眼睛,要麼就是看見他們血淋淋在站在我面前,讓我給他們報仇。
我就這麼似睡非睡的躺到了半夜,忽然發覺身上越來越冷,只是那麼一會的功夫,我就覺得自己像是睡到了冰塊上一樣。後背上冷得發麻。骨頭縫裡像是針扎的一樣疼得難受。
「踢被了?」我迷迷糊糊的伸手想去抓被子,卻捏到了一糰子爛糟糟的東西,那感覺就像是在手裡抓了一團泡爛了抹布。
我想看看怎麼回事,眼睛卻怎麼都睜不開,意識卻偏偏清醒無比。
「魘著了,不對啊!我是術士怎麼可能遇上鬼壓床?」我掙命似的想要活動四肢,可手腳卻沉得像是灌了鉛怎麼也抬不起來。
忽然間,我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陣氣悶,就像是有人在胸口上壓了一塊石頭。
我很清楚自己還閉著眼睛,可是腦裡卻清清楚楚的映出了吳非的面孔。
吳非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嘴唇青得發紫,眼睛像是瞎了一樣翻著眼白。兩隻手死死按在我肩膀上,把臉慢慢貼過來,垂在我頭頂上,嘴唇一張一合的像是在說什麼?
我聽了好半天,才聽見他是在說:「女人……,女人……,小心女人!」
「女人?什麼意思?」我下意識的喊出了聲來,吳非卻刷的一下沒了影兒。
我只覺得身子一暖,忽的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湧出了大片的水跡,我整個人就像是剛從水裡坐起來一樣,全身上下到處都是水。身子下面的純棉床單就像是在水裡泡了十天半月一樣,爛成了一縷縷的布條。伸手一抓就能扯下一大塊,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床墊裡的彈簧。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吳非出事兒了!」
我立刻跳起來往吳非房間跑,老陳。葉木聽見走廊裡的動靜也跟著衝了出來。
我三個一進門,就見吳非背對著大門,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的坐在床上。
「你怎麼了?」葉木伸手一拉吳非,把人給拽了過來。
我看到吳非的樣子頓時懵了,吳非沒死,可是眼神已經完全渙散,變得空洞無神,嘴張的怎麼也合不攏,口水順著嘴角一串串的往下淌。
葉木連掐了吳非兩下,見他沒有反應,頓時懵了:「吳非怎麼了傻了?」
我看了看落在床上的三枚黃泉錢:「吳非剛才應該是在推算什麼?結果,在推算過程中被高手擾亂了天機,他自己也受到術道反噬,魂魄被打出了體外。雖然沒死卻變成了白癡。找不回他被魂魄,他這輩子就只能這樣了。」
我說話時一直在看著床上的黃泉錢,三枚大錢正好是兩反一正,按《周易》記載,那應該是陰爻。陰爻也可以代表女人。難怪吳非最後會跟我說「小心女人。」
葉木忽然叫道:「小貓兒怎麼沒出現來?她不會出事兒了吧?她耳朵可比我好使多了。」
我們幾個的立刻轉身衝向了小貓兒房間,屋裡果然沒人。
葉木伸手摸了一下床上的被子:「被子還是熱的。應該沒走遠……,快點找!」
我乾脆把小美放出去,在研究所附近兜起了圈子。
沒過一會兒,我就看見小貓兒的身影在我眼前閃了一下。她的速度很快,好像是在往什麼地方趕。
我們三個論身法誰都快不過小貓兒,況且,她的行蹤非常詭異,就算我們勉強追上了,也躲不過小貓兒的耳朵。
我一時好奇,乾脆讓小美跟了上去。自己招呼葉木和老陳,慢慢吊在後面跟著她。
小貓兒一直跑到河邊才停了下來,把雙手攏在嘴邊嗚嗚的吹了了幾下。
沒過多久,河面上就忽然劃出了一道像是大魚游動的水波,緊接著一個全身青麟,人頭蛙蹼,左手拿著一把魚叉,身後拖著一條魚尾的東西躍水而出,站到了小貓兒面前。
「夜叉?她和夜叉有關係?」我的腦袋頓時轟的一聲,一種被欺騙,被利用的憤怒頓時湧上心頭,全身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小貓兒!」夜叉看見小貓兒之後先是愣了一下。接下來,伸手順著自己下巴往上一掀,從臉上揭下來一層頭套,露出了一副青年人的面孔。
小貓兒鬆了口氣:「孫魚昂,真的是你?我在水邊看見大批魚群攻擊隕龍,就知道有御鱗門的人在附近。後來,我聽說有人看到過夜叉。第一個猜到的就是你。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有夜叉戰衣?」
孫魚昂臉色一沉道:「你在質問我?」
小貓兒氣得一跺腳:「你怎麼還是這幅脾氣?誰問你兩句就不高興?」
「拿命來--」
我一看見孫魚昂就失去了理智,發瘋一樣衝了過去,二話不說拔刀就砍。
我含怒發出的一刀,出手就用上了殺招。漫天的刀光就像是狂怒的雷神撒向大地的霹靂,瞬間籠罩在孫魚昂頭頂,每一刀都帶著刺耳的狂嘯,每一刀都帶著復仇的怒火,絲毫不留情面。
孫魚昂冷笑之間,調轉魚叉往我的刀鋒上迎了過來,魚叉上冷芒瞬間凝為匹練,長旋橫捲著精準無誤的迎向了我的長刀。
「當--」
幾十記重斬匯成的一聲巨響之中,兩件兵器火花四溢分向彈開了兩尺,我和孫魚昂也同時倒退了幾步。我的腳跟還沒站穩,就立刻揮刀衝了上去。
老陳一抖手放出了半截拘魂索,被他真氣貫穿的鎖鏈,立刻繃成了一根一米長短的鐵棍,老陳以棍為刀,跟我一左一右攻向了孫魚昂。
小貓兒想要衝上來阻止卻被葉木給攔在圈外,急得連連跺腳:「你們別打了!王魂,你聽我說,這裡面有誤會。我們停下來談談好不好?」團反頁巴。
我冷聲道:「他殺我義父,又殺我兄弟。要談,就讓他拿命來談!」
小貓兒見我這邊說不通,只能去勸孫魚昂:「孫魚昂,你快點解釋啊!」
孫魚昂冷笑道:「我孫魚昂做事兒光明磊落,頂天立地。不需要跟誰解釋。他說我殺人,那就是我殺的。有本事,就過來殺我。沒那個本事,還充什麼大爺。」
「去你媽的!」我暴怒之下,狠辣殺招頻頻出手。厲魂的刀影一時間如同長江大河,怒嘯狂捲,刀刀不離對手要害,一刀攻出,根本就不撤刀回防,僅僅一個收力緊跟著就揮出第二次重斬。往往孫魚昂的魚叉刺向我的要害時,我的長刀也砍向了他的頭頂,逼得他不得不收勢防禦。
我這種不要命的打法,不僅逼得孫魚昂連連倒退,就連老陳也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乾脆放棄進攻,全力替我防禦對手的攻勢。
我被老陳氣得的七竅生煙:「你當我幹什麼,放手殺他啊!」
老陳也不說話仍舊揮著拘魂索替我抵擋魚叉。
葉木那邊死死把小貓兒給攔在圈外:「你別過去,王魂殺瘋了,小心傷著你!」
小貓兒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你起來,別攔我!殺了孫魚昂,你們會後悔的!」
「不行!」葉木寸步不讓:「你不能過去……」
葉木的話沒說完,小貓兒一閃身往他刀尖上撞了過去。葉木嚇得一收砍山刀,小貓兒卻緊擦著他的刀鋒衝進了戰團。
「回來!」葉木轉身想追的時候,小貓兒已經斜下裡插進了我和孫魚昂中間。
厲魂刀刃,魚叉尖刺,幾乎在同一瞬間貼近了小貓兒的要害。
「啊--」孫魚昂立刻收回了兵器,自己卻被反噬的內裡震得連退了兩步。
我想收招卻來不及了,厲魂刀帶著呼嘯的風聲直奔小貓頭頂砍了下去。
「開!」葉木、老陳的兵器同時架了過來,緊貼在小貓兒頭頂擋住我的刀刃。
小貓兒一絲留海卻在我刀風的波及下從頭頂簌然飄落。小貓兒額頭上也跟著滲出了一層冷汗,嘴裡還不忘叫著:「你們別打了!」
我揚刀指向小貓兒:「你給我讓開!別逼我翻臉。」
小貓兒跺腳道:「你怎麼就是不肯聽人解釋?」
孫魚昂冷笑道:「不用跟他廢話,這種人我還看不上眼。」
「你們都夠了沒有?」小貓兒厲聲道:「孫魚昂都什麼時候了,還改不了性子。你們非得見血喪命,才知道後悔麼?」
「哼--」孫魚昂冷哼之間,起身倒躍落向了河裡:「今天看在小貓兒面子上,我不跟你計較……」
「給我站住!」等我越過小貓兒追到河邊時,孫魚昂已經沒了蹤影。
小貓兒跟了上來:「王魂,你聽我解釋?」
第一一八章吳子奕
我轉身指著小貓兒吼道:「有什麼可解釋的!你給我滾!你們五御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孫魚昂就在我眼皮底下跑了,我現在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王魂,你混蛋!」小貓兒氣得一跺腳。哭著跑了。
「小貓兒--」葉木看看我,又看了看小貓兒的背影,一時之間左右為難。
「別管她,走了更好!」我氣得摔了厲魂。
老陳跳腳道:「王魂,你這是幹什麼嘛!木頭,你還不趕緊去追。這邊有我呢!」
葉木轉身往小貓兒的方向追了上去。
老陳拉著我坐了下來:「兄弟,不是我說你。你這回的事兒,辦得太躁了。我看小貓兒沒什麼惡意。再說,是不是那個姓孫的,下的殺手,還是兩說的話兒呢?我以前辦案子,還得講個證據。你這無憑無據的上來就要殺人,他也不是那麼回事兒呀!」
跟孫魚昂打了半天,我的腦子也冷靜了一點,嘴上卻不肯承認:「小貓兒有事就不能直接說啊?非得偷偷摸摸出來。」
「怎麼說?」老陳數落著道:「你都快氣瘋了。把人家監控室都給砸了,小貓兒直接告訴你,她認識孫魚昂,你還不得想招給孫魚昂下套啊?小貓兒先找孫魚昂瞭解情況也沒什麼不對。」
老陳接著說道:「按你說的,御鱗是術道五御之一。難道天底下,就孫魚昂一個會擺弄魚?就他一個會裝夜叉?還有,鬼抬龍的時候,河上飄過來一艘船,你就敢保證,船上的肯定是孫魚昂?」
我被老陳說的啞口無言,坐在地上不吭聲了。
再說去追小貓兒的葉木。在後面追了好半天。才見小貓兒停了下來。
小貓兒使勁踢著河灘上石頭子:「這個死王魂,臭王魂,簡直要氣死我啦--」
《鬼抬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