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節

方鶴一聲令下,聶家密如暴雨的箭矢便向刑台上覆蓋而來。吳子奕不顧身後穿射而來的利箭,一腳踩在刑台邊緣上,俯身對準煉魂堂主連開數槍,硬是把他逼進了滾滾翻動的烏雲當中。而密如飛蝗的箭雨也跟著逼向了吳子奕頭頂。
千鈞一髮之際,小貓兒忽然飛躍而起,抱住吳子奕沿著刑台的邊緣連滾了幾圈。十幾隻長箭緊擦著她們的衣角連續落地時,兩人的身子也已經從刑台上探出去了半截。好在葉木上前一步,抓住兩人的腳踝,把人硬給拉了回來,兩個丫頭才沒有香消玉殞。
站在懸崖上的龍倚狂,眼看著煉魂堂主像是一隻被禿鷲追趕的乳燕一般,慌不擇路地衝進迷霧之後就再沒出來,不由得暴跳如雷:「王魂,你這個畜生!我龍倚狂若不報此仇,何以在世為人?」
方鶴不失時機地勸道:「盟主節哀!屬下看那下面應該是一處絕地,王魂衝進去之後,未必還有生還的希望。」
其他宗門長老也跟方鶴的想法差不多,沒有人認為我還能生還。
事實上,我自己也一樣抱定了必死的決心,從離開峰頂之後就一直是在直線飛行。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衝進冤魂山腹地。我師父還在那裡!
龍倚狂臉色一沉道:「胡說八道!如果這裡真是絕地,王魂會來麼?王魂的狡猾我們不是沒有領教過,我們前兩次跟他交手,哪次不是把他逼到了絕境。可王魂卻每每都能絕地反擊,甚至一舉動搖了術道盟的根基。」
方鶴沉吟道:「盟主的意思是,下面的迷霧跟王魂有關?」
「不僅和王魂有關,甚至和棺材門也有莫大關聯!」龍倚狂冷聲道:「棺材門縱橫術道數百年,門下妖孽層出不窮,歷代積累的財富已經超出了我們想像。棺材門把這些東西都弄到哪兒去了?」
「你是說……」方鶴眉頭一動:「下面就是棺材門藏寶的秘葬?」
「不止吧!」龍椅狂半瞇著眼睛道:「棺材門連續兩次誆騙了八子!跟著他們失蹤的八子都做了什麼,你們叫的准麼?」
各大宗門長老的眼睛同時一亮,這個消息對他們的誘惑實在太大了。越是未知的事情,就越是讓人心動。
龍倚狂又不失時機地來了一句:「諸位的妻兒被王魂扣為人質,基礎弟子又被他屠戮一空,如果讓他跑了,於情於理都交待不了吧?」
龍倚狂說的沒錯。無論是出於親情,還是人心,又或者是面子,他們都非得追到我不可。讓我在他們眼皮底下跑了,別說他們能不能過自己心裡這關,就是門下弟子的心都得跟著散了。
也有人小聲道:「可我們沒有刑台,怎麼去追王魂……」
第三五六章師父
龍倚狂冷哼道:「怕什麼?天上追不上,我們還有挪移陣!只要把人全放下去,我就不信搜不到王魂的蹤跡。紫you閣」
「好,就這麼辦!」如果說各派高層先前還有幾分顧慮。那麼現在就是已經下定追殺我的決心了。
「來人準備滑翔翼,派人繼續追……」
「聶家箭士全力壓制槍手,給我們的人爭取時間。」
「鐵索門繼續投鐵索,快點!務必要生擒王魂……」
片刻之後,十幾隻載著近戰高手的滑翔翼就向刑台猛撲了過來。與此同時,老陳和葉木也甩出了從刑台上卸下來的長索,鎖鏈前端的枯骨鬼手張開五指,形同鷹爪般地向來敵面部凶狠抓去。
聽到前頭風聲的高手猛然一壓滑翔翼。向下俯衝了三尺。雖然躲開了奔向他頭頂的致命一擊,身上的滑翔翼卻被鬼爪生生撕裂成了數片。失去支撐的兩個人就像是石塊一樣。一頭落向了地面。可是大批追兵也像是鴉群一樣撲向了刑台。
「他麼的……」我回手一下打開了鎮魂大印,數以百計的鬼兵咆哮而出,撲向了飛臨刑台上空的術士。一場血戰立刻在高空中拉開了序幕。
駕駛滑翔翼的術士到底沒有鬼魂靈活,剛一交手就損失了大半。一個個像是被子彈打中的飛鳥,帶著噴射的血雨,從空中砸落了下去。
葉木和老陳也發瘋似地砍向了抓在刑台上的長索。僅僅片刻功夫,就斬斷了所有禁錮我們的鎖鏈。刑台頓時就像是脫韁的野馬。一路往烏雲中衝殺而去。
從刑台穿入雲層之後,凝聚在雲間的血雷就開始圍繞著刑台左右打轉兒。看上去雖然聲勢駭人,事實上卻帶著幾分虛張聲勢的意思。
「師父……」
雲中的血雷絕不是自然成形的雷電。光是看抬著刑台的厲鬼毫無顧忌地在雷雲中穿梭,就知道這血雷當中缺少了純正的剛陽之氣。如果說那是術士佈置的法雷,它又偏偏像是無人指揮一樣,對不准目標。
那肯定是我師父為了防止有人打擾佈置的法陣,可現在,它卻因為沒人控制,失去了應有的威力。休諷低巴。
情急之下,我不顧一切地催動刑台落向了地面。
等到刑台穿過雲層,我眼前立刻出現了一片像是荒古戰場一樣的景象。在視線所及的地方,到處都是被掌力崩散的骸骨,纍纍白骨之間還可以看見零零散散地散落著幾幅棺材。彷彿是有人在這裡與無盡的骨海打了一仗。他們雖然掃平了強敵,卻也一樣付出了難以想像的代價。
「快,順著骨骸散落的方向飛!」我心急火燎地催動著刑台,以最快的速度一路追逐著骨骸的痕跡。衝向了盆地中心。
炸碎的七星棺一個跟著一個的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代表巨門星的巨門棺被劈成了兩半,一隻抓著殘劍的斷手就立在棺材邊上,手臂的主人卻成了一堆血淋淋的肉塊。
文曲棺散落在一堆骸骨當中。層層疊疊的骸骨中除了一件染血的漢服,早已經找不到那個浴血奮戰的術士了。
武曲棺的主人用一桿長槍支撐著身軀,站在纍纍白骨當中。屍身雖然立而不倒,但他的半邊膀子連帶著內臟卻已經不知去向了。
看到的屍首越多,我心裡也就越涼,垂在身邊的手臂竟然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吳子奕輕輕拉過我的手掌握了一下,才讓我心裡稍稍鎮定了一點:「全速前進!快點,快點……」
我連催了兩次之後,忽然看見一片被炸成碎塊骨骸,我師父正穿著一身血跡斑斑的白衣坐在屍體中間,全力催動著某種陣法。
「師父--」我喊了一聲就要往刑台下跳。
我師父卻在驀然回頭之間,狂吼了一聲:「別過來!快走!有多遠走多遠!」
「我帶來了刑台,我還……」我從來沒見師父這樣慌張過。就像是被他帶動了情緒,我說話也開始變得語無倫次的了:「我們有的是幫手。我是說……」
師父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平靜地道:「刑台的傳說我聽過,臨行之前能看見你成為刑台之主,為師覺得很光彩!但是,不管你帶來了多少幫手,也難抵禦這場劫難。走吧!」
「師父……」不知道為什麼,我在術道、在江湖,可以一怒之下揮刀落人首級;可是在師父面前,卻顯得手足無措。我明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跳下去,跟師父同進同退。可是,他說不許,我就怎麼也邁不開步子了。
師父仰頭笑道:「我們棺材門為了這場劫數,已經付出了太多的犧牲。師祖、師父、師叔、同門兄弟,一個個離我而去,葬身在這片絕域當中,屍骨無存!」
「整個術道的命運為什麼要讓我們棺材門來背負?這個包袱,我背了一輩子!我失去的東西太多太多了……我不能讓徒弟重蹈覆轍!」
「我毀了山門,逼你離開,就是要來這裡跟鬼皇劫,跟自己的命數做一個了斷。無論成與不成,你都不許再管術道上的事!」
「天塌地陷也好,世界毀滅也罷,都跟你無關!術道上那麼多人,世俗中那麼多勢力,總有人能力挽狂瀾。要死,也輪不到你先死!別管這裡的事情了,走吧……」
我知道師父一向孤傲,也知道他從不低頭。可我不知道的是,他為什麼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或許,他本來不是一個孤僻、冷面的人,只是在經歷過了外人無法體會的痛苦之後,才變成了現在的北狼。
「師父!我們是師徒哇,勝似父子的師徒!要死,我們也得死在一塊兒!」
師父的身軀明顯顫抖了一下:「王魂,能在最後幾年中收你為徒,為師很欣慰。你所經歷的每一件事兒,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我並不是要看你縱橫術道……我總希望自己的遺憾,能在你身上補齊……呵呵,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自私的想法……」
「走吧!」師父仰頭向我擺了擺手,我明顯看見他手指缺了兩根。
師父面帶著微笑道:「九峰鎮屍大陣馬上就要啟動了,到那時候,這裡就會天塌地陷,沒人能夠倖免……」
「九峰鎮屍?這裡明明只有八座山峰……我的天!」我的腦袋裡忽然閃過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師父是讓盆地中心憑空冒出一座山來,與八峰相連,組成一座曠古絕今的大陣。
師父雖然已經功臻化境,但是他絕對沒有移山填海的仙家手段,不可能憑空造出一座萬仞絕壁來。那麼他能做的就是接引「飛來山峰」。
傳說,上古神魔大戰時,共工怒觸不周山,通天徹地的不周神山在水神共工的撞擊之下轟然崩塌,山上的碎石卻在共工神力的撞擊之下飛入虛空,漂浮在無盡無際的太虛之中。
術道中人有的將其稱之為「飛來峰」,也有人叫它們「飄搖山」,這些山峰般大小的巨石偶爾也會穿過虛空落向人世。關於它們的傳說比比皆是。也曾有人提出過用陣法接引飛來峰降落人世的設想,但是從來沒有人真正去試驗過。
我雖然不知道師父用了什麼辦法,去接引飄搖山。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山峰落地時,師父肯定會在巨力衝擊之下屍骨無存!哪怕他是北狼……
師父再次向我揮了揮手之後,從上衣兜裡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棒棒糖,剝開糖紙塞進了嘴裡,像是享受瓊漿玉露一樣,瞇著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對著我笑了一下:「聽話!快走!」
第三五七章天賜聖卷
那一刻,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我想聽他的話,可是怎麼也下不了撤離的命令。直到一座筆直的劍鋒撞破雲天,以雷霆萬鈞之勢從天而降時。師父才聲嘶力竭地吼道:「趕快給我走,聽見沒有!」
「刑台厲鬼聽令,全力阻擋山峰!」
去他媽的術道,去他媽的天下,去他媽的命運!我什麼都不想了,也什麼都不管了!我現在只想讓師父活著,好好地活著,讓我有機會盡孝。有機會讓他享受天倫!
我的命令剛發出去,身邊的老陳和葉木就在一眼對視之後,一左一右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吳子奕、小貓兒、菀兒、白霜華,兩人一組抱著我的雙腿,強行把我從刑台上抬了起來,發瘋似的往盆地邊緣撒腿狂奔。
「放開我!你們想要幹什麼?」
老陳扯著喉嚨叫道:「你想救老爺子我能理解,但是咱們別幹傻事兒啊!你讓刑台去接住那座山就行了,你犯不著在邊上看著……」
「放屁!給我鬆開!」我頓時急了!
「行!」葉木怒吼道:「你要是敢回去,我們幾個就都敢陪著!一會兒那個什麼山掉下來,咱們就一塊看著得了!說不准到時候啪嚓一股子氣浪拍過來,咱們還能一塊上路呢!」
我一下愣住了。葉木能說出來,就肯定能幹出來。就算刑台能接住飄搖山,也必然會在山峰的撞擊之下四分五裂。如果功力到了我師父那個級數,或許還能衝出來;像我們這樣的,在附近只能送死!
我咬著牙道:「你們鬆開,我要看看我師父,我保證不回去………」
可是現在,就算他們放開我,又有什麼用?
劫數已成,誰能回天?
飄搖山傾落雲霄時所帶動的氣流橫掃四野,夾帶著屍骸的飛沙走石,像是洶洶怒浪,鋪天蓋地向我碾壓而來。()狂風碎石在我身邊呼嘯而過時,我的視野已經混沌一片。除了滿眼的昏黃,就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
我憑著原先的記憶,拚命地指揮著刑台向飄搖山隕落的地方接近時,耳邊忽然間傳來了一聲怒喝:「天地將傾,棺材門人當以血補天!你在做什麼?」
那個聲音猶如魔神的咆哮,威嚴無比,攝人心魄。從怒吼入耳的那一剎那,我就生出一種想要雙膝跪地、頂禮膜拜的衝動。
可是,我從師父那裡繼承過來的傲性,不允許我向人低頭!我挺直了脊樑,咬緊牙關,轉身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我的眼中除了黃沙,再看不見任何東西。可是那猶如魔神狂嘯般的陣陣怒吼,卻始終在我耳邊翻滾。
「為全大義,以血補天……」
「為全大義,以血補天……」
「他的犧牲是值得的。你不能阻止!」
那個聲音竟然像是引動了天地的意志,聚集為無可匹敵的凜凜威壓,如同一方小天地,不斷地向我施壓。我甚至能感到自己的脊樑像是被人一寸寸壓彎了下去,雙膝也在控制不住地貼向了地面。
「男兒當一身鐵骨,寧死不屈!」師父的吼聲像是yd_sj;炸雷一樣在我耳邊響了起來,我身上的壓力頓時減輕了不少。等我再看過去時。頓時看見了一張展開的聖旨。我剛才聽見的吼聲肯定源自那裡。
「天賜聖卷!」原來天賜聖卷一直都藏在冤魂山,難怪所有的冥衛後人,甚至連謝半鬼都不知道它的下落。
我不由得下意識往四周看了一看,這一眼頓時把我嚇得魂飛魄散----以我師父為中心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了左面為南斗、右面為北斗形狀排列的十三口棺材。
「師父快跑,這是騙局!」
在我看見十三口棺材的時候,一個可怕的猜測就在我腦袋當中一閃而過。
明朝開國之初定都南京,軍師劉伯溫填平玄武湖修築皇宮之後,也曾在南都左右修建了代表著南斗和北斗的十三座建築。現在的冤魂山與當時的南都何其相似!
這樣來看,冤魂山的八峰八水就不是一個困陣,而是一個沒有完成的風水陣法。八峰中間本來就應該還有一座高峰,形成一峰獨尊、八峰俯首的格局。
一旦完成,整個陣法就可以利用南北星斗轉化生死,引導葬身地下的鬼皇出世。鬼皇以主峰為座,登基成皇,就能形成威壓八方,掌御乾坤之勢。
但是,世上不會出現這種風水地勢。所以當年明帝只能人為地造出一個來。朱棣揮軍進安南,就是為了完成這個佈局。明軍用了三十年時間,如果傾盡一國之力,足可以完成九峰。可是他們偏偏在完成了八峰之後,就從安南撤走。這只能說明當時的條件,不足以讓鬼皇出世。
明代的術道雖然經歷了幾場劫數,但是菁華尚在。像是陸無魂一樣驚才絕艷的術士,未必不會隱居山野,避世不出。如果他們在有明一代啟動鬼皇劫,就很有可能被當時的術道聯手鎮壓。
所以,建築這處大陣的人,在等待時機,也在佈局。
所謂的時機,就是術道的衰弱。世上任何一種事物都有盛極而衰的可能。術道在有明一代已經露出了這種苗頭,距離衰敗,僅僅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事實上,現今的術道也確實不能和明代同日而語。
至於佈局,他們肯定是利用了棺材門。甚至替換掉了棺材門的某一代掌門,給棺材門的後人留下了一個天大的誤會----七星鎮魔大陣,可以封印鬼皇。
這樣一來,棺材門的歷代祖師前赴後繼所鎮壓的鬼皇劫,就變成了一個笑話。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找到方向,以為可以利用八峰,甚至第九峰徹底封印鬼皇;而實際上,他們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犧牲,都是在幫助鬼皇出世。
雖然,棺材門人不斷地犧牲弟子,確實加固了此處封印。但是這只能讓鬼皇劫變得更為隱秘,更加不為人所知。棺材門人等於用自己的鮮血,掩蓋了鬼皇劫的真相。
有人利用我師父,讓他以為只要招來飄搖山,就能徹底結束棺材門人的悲劇。可是,一旦山峰落地,悲劇卻會以一種截然相反的方式結束。
師父其實比我還要聰明,經我這一提醒,馬上就想通了其中關鍵,向天怒吼道:「王魂快走!我把飄搖山送走!」
「放肆----」天賜聖卷怒吼中,yd_sj;四周血光狂熾。
《鬼抬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