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我在趕時間,我必須離開,警察隨時都會趕到這裡。不過,我還是……」
「還是什麼?」
「噓——」她打斷他的話,再次環視房間,尋找剛在她腦中萌芽卻又隨即消失的思緒。
房間在旋轉,出現一個黑黑的、繁星漫天的夜晚。黑暗的房間和微弱昏黃的燈光都在不停地旋轉。主啊,不要讓我暈倒!
也許他……
那裡!就是那裡。莎克絲的目光順著蒸汽管,看向房間陰暗凹處的另一塊蒸汽孔擋板。那裡是更適合藏匿那個女人的地點,從門口經過的人根本看不到那裡,而且這塊擋板上只有四顆螺釘,而被他選中的那塊則有八顆。
為什麼不是那根蒸汽管?
接著,她想通了。
「他不想……我還不想離開,我要盯著她。」
「你為什麼這麼想?」他用莎克絲剛才問他的口氣問她。
「這裡還有另外一根蒸汽管可以銬她,但我還是決定選擇位置比較明顯的這一根。」
「這樣你就能看到她?」
「我想是的。」
「為什麼?」
「可能是要確認她不致掙脫逃跑,也可能是要確保她嘴上的膠帶不會脫落……我不知道。」
「很好,艾米莉亞。但這表示什麼?我們該怎樣運用這個事實?」
莎克絲環視房間,尋找既能觀察那女人又能不被她發現的最佳位置。最後,她在兩個大油槽之間發現了一個陰暗的角落。
「找到了!」她興奮地喊了起來,兩眼注視著地面。「他在這裡待過。」她忘了繼續扮演嫌疑犯的角色。「這裡被他清掃過了。」
她用珀利燈膽綠色的光線仔細檢查那塊地方。
「沒有指紋。」她有些失望地說。但當她舉起珀利燈準備關掉的時候,在一個油槽上面赫然現出一塊痕跡。
「我找到了一顆指紋!」她大叫。
「指紋?」
「如果把身體前傾,借油槽支撐住重量,就可以從更好的角度觀察那個女人。他就是這麼做的,我敢說。只是,有點奇怪,林肯。它是……變形的,他的手。」她看這這個畸形的掌紋,不寒而慄。
「手提箱裡有瓶標示著DFO的噴霧劑。那是螢光染料。把它噴在指紋上,用珀利燈照亮,然後用一比一的拍立得相機把它拍下來。」
她告訴他已經照他的吩咐完成了,他說:「現在用吸塵器吸取油槽之間地面上的東西,如果我們幸運的話,也許可以發現被他搔掉的頭髮或咬掉的指甲屑。」
第25節:你可以開始驗屍了
這些都是我的習慣,莎克絲心想。帶血的指甲,緊皺的眉頭,這就是最終斷送了她的模特生涯的原因。她試過一遍又一遍,想戒除這些習慣,最終還是絕望地放棄了。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小小的習慣動作就能戲劇性地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把吸塵器的濾紙裝進袋子裡。」
「紙袋嗎?」
「對,用紙袋。現在,輪到那屍體了,艾米莉亞。」
「什麼?」
「呃,你可以開始驗屍了。」
她的心一沉。找別人吧,求求你,找別人來做這種事。她說:「要等法醫勘驗完才行,這是規定。」
「今天不講規定,艾米莉亞。我們自己做主。法醫可以在我們後面完成他的工作。」
莎克絲走向那個女人。
「你知道程序嗎?」
「知道。」她一步步靠近那個被毀壞的軀體。
在她的手離被害人的皮膚只有幾英吋時,她僵住了。
我辦不到。她全身戰抖,雖然不停地告訴自己要繼續下去,但就是辦不到。她的肌肉已經完全不聽使喚。
「莎克絲,你在嗎?」
她無法回答。
我辦不到……這很簡單。不可能。我就是辦不到。
「莎克絲?」
此時她看向自己的內心深處,不知為什麼,看到她的父親,穿著制服,正弓著身子在西四十二街炙熱、坑窪的人行道上,用胳膊挽起一名邋遢的醉鬼,送他回家。接著,她又看到她的尼克,正和一個搶劫犯坐在布隆克斯區的酒吧裡喝酒談笑,而那廝如果知道對面的年輕人是個臥底警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他幹掉。這兩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都在做他們不得不做的事。
「艾米莉亞?」
這兩個形象佔據了她的思想,但究竟是他們讓她平靜下來,還是這種平靜來自其他地方,她此時不想猜測。「我在這裡。」她對林肯?萊姆說,然後按照過去學過的程序進行勘驗屍體的工作。採集手指甲、收集毛髮——包括陰毛和頭髮。同時一邊做一邊向萊姆報告進展情況。
不理會那晦暗的眼珠……
不理會那深紅的肌膚……
努力不去理會那股味道……
「取下她的衣服,」萊姆說:「所有東西都剪下來。先鋪一張白報紙在下面,接住所有可能掉下來的東西。」
「要我檢查衣兜嗎?」
「不,這個我們可以回來再做。把它們用紙包好。」
莎克絲剪下上衣、裙子和內褲。她伸手摸向耷拉在女人胸前、她以為是胸罩的東西,感覺怪怪的,手指一捏就破碎了。突然,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她猛然意識到手裡握著的是什麼,不由得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那不是布料,而是人的皮膚。「艾米莉亞,你沒事吧?」
「沒事。」她吸了口氣說:「我很好。」
「描述一下她被捆綁的情形。」
「嘴巴被兩英吋寬的水管膠帶封住,雙手銬著制式手銬,腳部被曬衣繩捆綁。」
「用珀利燈照她的身體。他有可能赤手觸摸過她的身體,找找看有沒有指紋。」
她照做了。「沒有。」
「好。現在剪下曬衣繩,注意不要從打結的地方剪開。放進袋子裡,用塑料袋。」
莎克絲又照做了。然後萊姆說:「我們需要那副手銬。」
「好的。我恰好帶著一把手銬鑰匙。」
「不,艾米莉亞,不要把手銬打開。」
「什麼?」
「手銬鎖的機械裝置是追蹤嫌疑犯線索的最佳途徑之一。」
「說得好,但不用鑰匙我該用什麼辦法把它們解下來?」莎克絲笑了。
「手提箱裡有一把鋸子。」
「你要我鋸斷手銬?」
停頓了片刻,萊姆說:「不,不是手銬,艾米莉亞。」
「那你要我鋸的是……啊,你不是認真的吧?鋸她的手?」
「你必須這麼做。」她不情願的態度讓他有些惱火。
原來如此。塞利托和鮑林挑了一個瘋子做搭檔。也許他們就此青雲直上,但我才不要和他們一道。
「算了吧。」
「艾米莉亞,這只是收集證物的另一種方式。」
為什麼他總是振振有辭?她拚命想出了一個理由。「如果我鋸斷它們,血會流得到處都是……」
「她的心臟已經停止跳動了。何況,」他像電視裡的廚師一樣解釋:「血液已被蒸得凝固了。」
《人骨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