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對啊,那門他怎麼都弄不開,估計是從裡面鎖著呢。」
「既然從裡面鎖著,你又說你親眼看見李樹三是從簡易房裡面跑出來的,這符合邏輯嗎?」
翟朗一下子傻了眼。
晉武見林鳳沖兩頭堵的策略如此有效,不由得偷偷一笑。
「反正就是李樹三宰了趙大,信不信由你們!」翟朗十分煩躁地說。
「到底趙大是自殺還是他殺,如果是他殺的話誰才是真兇,要由我們警方來認定,你說的,我們只能參考,不能輕信。」林鳳沖嚴肅地說,「所以,現在請你把昨晚看到的、聽到的,詳細講一遍給我們聽。」
翟朗嘟囔了兩聲,便開始講述事情的經過,雖然他提到李樹三時一律用「那王八蛋」作為代詞,雖然他敘述李樹三的行動時添加了大量諸如「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之類的形容詞,雖然他所述的內容始終不連貫並且經常跳線或插播,但是在大家的耐心啟發和查漏補缺之下,總算是講完了,聽得眾人一腦門子汗,跟看了主旋律電視劇似的。總的說來,翟朗講的和馬海偉的出入不大——只有一個地方引起了大家的重視,那就是馬海偉說發現李樹三坐的出租車開上大堤後,讓自己的出租車停了下來,過了一兩分鐘才請司機繼續開動,而翟朗認為時間要長一些,「有五六分鐘呢」。
如果是這樣,那麼在那麼長的時間裡,李樹三在大池塘裡面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呢?難道真的只是去趙大的住宿地找了他一趟嗎?
當然,弄清這個問題其實也很簡單。晉武馬上安排手下去找本縣唯一一家出租車公司,尋找昨晚李樹三和馬海偉他們坐過的出租車,詳細地瞭解情況。
接下來是每個人提問的時間了,首先是晉武問道:「既然你昨天下午搞錯了楊館長被害的事情,後來證明李樹三並非殺人兇手,那你傍晚為啥還要跟蹤他呢?」
這個,翟朗回答得格外痛快:「我就是要盯著他干沒幹壞事,壞人早晚要幹壞事!」
晉武一時間啞口無言,一加一等於二的邏輯,在二貨那裡是講不通的。
而林鳳沖的問題,顯然是經過仔細思考過的:「翟朗,你剛剛來漁陽的時候,咱們在漁陽水庫的大橋上見過,那時你就是要來找趙大和李樹三尋仇的是嗎?」
「對啊!」翟朗回答完了,忽然覺得不大對勁,脖子一歪道,「你懷疑趙大是我殺的?」
「那倒沒有。」林鳳沖說,「你掏出地圖問路的時候,我記得掉了一張照片出來,那個照片上的人是你的父親?」
「沒錯,我家裡只剩下那麼一張我爸的照片了,隨身帶著呢。」翟朗眉頭一皺,欲言又止的樣子。
林鳳沖觀察到了,忙問:「怎麼了?」
「有個事兒,想托你們幫幫忙。」翟朗說,「昨天上午我到大池塘去,想用弩給趙大一下子,結果被抓住了。趙大那王八蛋理虧,把我給放了,我也是氣呼呼地走了,後來才發現我的挎包丟在大池塘了,我爸的照片和那封匿名信也在裡面,我本來想找個合適的時間去要回來,誰知趙大就這麼死了……回頭你們要是搜查大池塘的時候,能不能幫我找一下?」
林鳳沖點點頭說:「這個沒問題。」
田穎的問題比較簡單:「你在電影院門口守著的時間裡,馬海偉不是去後門了嗎?這段時間,他來找過你嗎?」
「沒有。」翟朗說,「我一直坐在小吃攤上,挺無聊的,就給老馬打電話說讓他過來喝口啤酒,拿點煮花生過去吃,他說他得盯著後門,走不開。」
「你觀察李樹三出了電影院打車,那出租車是一直等在路邊的,還是正常開過來停下的?」
「正常開過來的啊,過去好幾輛都有乘客,好不容易才來了一輛空的。」
「那麼,怎麼你們倆馬上就打到一輛跟蹤著他呢?」
「運氣好唄,老馬在街邊一伸手就攔到一輛。」
「你們倆走進大池塘之後,到聽見聲音,這中間有沒有見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呢?」田穎繼續問道。
「沒有啊……」翟朗想了半天說,「那裡面特別黑,也特別靜,老馬說要不咱倆分開去找李樹三吧,我說摸不清這裡面的情況,還是一起走的好……正在這時,突然就聽見了手機鈴聲,聲音很小,但是挺清楚的。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呢,老馬拉著我就往簡易房那邊走,快到的時候,看見一道光柱亂晃,跟絕地武士來了似的,走近一看是李樹三,我他媽上去就——」
「行啦!」林鳳沖攔住了他那評書連播似的述說,轉頭問呼延雲道:「你有什麼問題嗎?」
呼延雲搖了搖頭。
翟朗離開後,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下案子,從剛才問話的結果看,整個事情的脈絡很清楚,但是那個詭異的犯罪現場,依然無從解釋。「另外,趙大的保鏢葛友一直沒有出現。」晉武說,「我已經派出好幾路人馬去找他,到現在為止,依然不見蹤影。」
「還有芊芊,既然她在電話中和趙大約好晚上10點整見面,想必是涉及毒品交易的事情,為什麼趙大在那個時間又要約李樹三和田穎見面呢?」林鳳沖很是困惑不解,他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擠壓著因為疲倦而酸痛不堪的睛明穴,「頭昏腦漲,越想越頭昏腦漲啊……」
「林處,要不你去我辦公室睡上一會兒吧!」晉武指了指縣公安局辦公大樓。
不知為什麼,林鳳沖感覺,自己這次來漁陽縣,晉武的態度好了許多,很客氣,很熱情。「不用,這都快10點了吧,過一會兒你們是不是要開案情分析會啊?我得參加啊。」
晉武馬上對田穎說:「你去通知一下,案情分析會延後兩個小時,改在12點整開。另外,讓餐廳預備一下飯,咱們一邊吃飯,一邊分析案子。」等田穎出去了,他又把林鳳沖從椅子上拉起來說:「林處,你聽我的,到我那辦公室休息一會兒,到點我叫你。」
林鳳沖拗不過他,只好往辦公大樓走,卻還不忘記囑托道:「老晉,你給呼延也找個房間喝點茶,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呼延雲說,「趁這兩個小時,我到縣醫院去一趟,探望探望楚天瑛去。」
呼延雲一路打聽著,找到了縣醫院。這座外表看上去20世紀80年代建築的五層白色小樓,裡面的裝修風格與那個年代也完全一致,所有的牆壁都是上半部分白灰下半部分塗了一層綠漆,而白色和綠色俱已斑駁,乍看上去好像豎起了一片初春的草地。此時正是就醫高峰期,各種各樣的人在樓道裡拖曳著腳步來來往往,面色和神情都是一樣的土灰,以至於分辨不清哪個是患者哪個是家屬。呼延雲問了好幾個護士,才得知楚天瑛來時,由於有縣局的警員陪同,林鳳沖托晉武又打了招呼,所以院方給他安排到三樓一個單人病房裡輸液和休息。
推開單人病房的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躺在病床上的楚天瑛,而是歪倒在灰色布面沙發上沉睡的郭小芬。
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在郭小芬的頭上浮動著一層淺淺的金色,這金色又順著秀髮流淌而下,渲染得一切都如夢如幻:她蒼白的面龐更朦朧,高聳的鼻樑更柔和,鮮紅的雙唇更溫潤,低垂的睫毛彷彿是深秋的葉脈……
很久很久,呼延雲癡癡地看著她,像在看一尊雕塑。
睫毛輕輕一顫,郭小芬睜開了眼睛,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呼延雲,但她也只是這麼呆呆地看著他,像忘了他而又忘不掉似的。
終於,郭小芬站了起來,看了看在昏睡中鼻翼一鼓一鼓的楚天瑛,走出門口,隨手把門在身後輕輕地關上。
「你怎麼會在這裡?」郭小芬問。
「聽說你出事了,我連夜跑過來了。」呼延雲說。
郭小芬把頭一扭,眼眶裡盈滿了淚水。
呼延雲對女孩子眼淚的抵抗力一向都是零,一下子慌了手腳,忙問:「小郭,你怎麼啦?」
郭小芬抽泣了好幾聲,才漸漸地恢復了平靜,卻依然側著臉,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呼延雲像根木頭一樣站著,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好不容易,郭小芬終於開腔了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出事了的?」
呼延雲老實道:「蕾蓉跟我打電話說的啊,讓我趕緊過來一趟。」
《烏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