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後來呂決從成卓凡的嘴裡知道,周秉新是在從家裡出來的第二天黎明時分在過小清河時被成卓凡的人抓起來的。
後來呂決從成卓凡地嘴裡還知道,其實成卓凡一離開周家莊就在莊子四周布下了人,而周秉新一出莊就讓他們給盯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圍各莊地人全都趕到了周家莊南面的亂墳崗子邊上。在剛剛長出來地麥子地裡不知什麼時候挖了個大坑,人們裡三層外三層地就圍在坑邊。
中午十一點不到。泉鎮成卓凡的皇協軍最先趕到。他一到。馬上便開始指揮士兵整頓人群地秩序。先是把大坑周圍的人群驅趕到距離大坑十多米的地方,又在朝向青陽店的公路方向弄出一個寬寬的缺口。任誰都會明白。押解周秉新的鬼子將會從青陽店炮樓開過來。
「皇軍說了。」成卓凡還是騎在他那匹高高的東洋馬上,立在土坑邊顯得非常的威武。「凡是參加八路的就得活埋!而我成某人更是不願意看到在自己的治下發生和皇軍對抗的事情……」
人群中飛出一塊土坷垃。正打在東洋馬的屁股上。受了驚嚇的東洋馬一個前立,差點把成卓凡給掀下來。
張副官站在在***中間,張牙舞爪的來回喊著:「***,是誰?有本事給我站出來……」
「……唉呀!」又有一塊土坷垃飛來,這次卻正好打在張副官的後腦勺上。
「把人給我找出來!」
皇協軍們亂著,人群當中鬧著……
就聽人群外面有人喊:「周先生來了!」
所有的人一下子靜了下來,都不約而同的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
周玉升是坐在一張椅子上讓長工們抬著來的。旁邊一起跟來的還有呂決、明世清和周秉新那個漂亮的小媳婦。
自從昨天早上暈倒又被呂決和明世清給掐過來後,他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不吃、不喝、不走、不睡、不說。
人群自動讓開,讓長工們把老秀才抬到***裡面去。
成卓凡騎在已經安靜下來的東洋馬上,靜靜地看著這個半個月沒見,好像一下子變了個人似的前清老秀才。
坐在太師椅上的周玉升也在盯著成卓凡,但那目光裡卻不似他成卓凡那般的平靜。
「啊呸!」一口吐沫向成卓凡飛去,這是兩天來周玉升說出的第一句話。
張副官邊掏槍邊罵罵咧咧的衝了過來:「你***找死啊!敢向我們團座吐吐沫……」
成卓凡一擺手,邊拿手帕擦著身上的口水邊說道:「算了,別跟他一般見識。」
就在這時,東南方向的人群裡又有人喊了一嗓子:「來啦!」人群又開始躁動起來。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活埋(續)
周家莊一帶的人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鬼子一下出動了五百多人,二十多輛卡車。
周秉新被鬼子五花大綁著從車上拖下來,如果不是原先就知道的話,誰也認不出這就是周秉新。
半個月前從家裡穿走的那件夾祅已經不知道哪兒去了,上身只剩下一件沒袖子的汗衫,汗衫原先是白的,可現在已經被血水和塵土染成紅不紅灰不灰的顏色。而他那張臉,已經完全扭曲變了型。左邊的腮幫子明顯的凹了進去,估計牙被打掉了。右邊的眼珠子也沒了,裡面還塞了一塊爛棉花套子,棉花套子正在滴滴答答地往外滲著血水。他的鼻子腫得老高,看那樣八成是鼻樑骨斷了,因而喘氣只能用嘴巴吸,可嘴一張眼窩裡滲出的血水就往裡流。
那張臉,恐怖當中透著一股子詭異。
當周秉新被兩個鬼子拖到坑前時,呂決和周家一家人正和他打了個照面。看到他的樣子,人們大都掉下淚來,而周秉新的小媳婦更是哭成了個淚人。可是本來最應該哭的周玉升此時竟沒掉一滴眼淚,他從太師椅上站起來,轉身拿文明棍用力地敲了幾下椅背喊道:「不准哭,誰都不准哭!」
一個鬼子軍官看到這邊的情景,帶著翻譯官和成卓凡向這邊走來。
周玉升見他們走到自己面前,竟重新往椅子裡一坐,從從容容地從身邊小丫頭手裡接過水煙壺,又慢悠悠的摳出一撮煙絲,最後「噗」的一口吹著紙媒子「咕嚕咕嚕」地抽起煙來。
站在他身後的呂決對老秀才的表現大為讚賞。咱們在自己家裡可以悲痛欲絕,可以不吃、不喝、不走、不睡、不說話,但在小鬼子面前不但不掉淚,還得把譜擺的最大。你可以砍我的頭。但絕對不可以讓我低頭。
日本軍官看到周玉升的樣子。不但沒生氣反而微微地笑了。他一把抓住正準備衝過來地翻譯官,就那麼雙手拄著軍刀靜靜地看著老秀才,那表情似乎是在看一場有趣的表演。等周老爺子把煙抽完,水煙壺交到小丫頭手裡後這才讓翻譯官過來問話。
「皇軍問你,你就是那個書法很不錯的周玉升嗎?」
老秀才雙眼半開半闔。往椅背上一靠說道:「聽你的意思,應該說的就是周某。」
呂決估計這是老秀才這輩子頭一回這麼不謙虛。
「皇軍說他也很喜歡書法,並且也曾經看過你地幾幅字。還說如果你現在能說服你兒子不反抗皇軍。他不但找最好的日本醫生幫你兒子把傷治好,還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老爺子眼睛乜斜著看了看翻譯官,又用文明棍指著成卓凡說道:「和日本人交朋友?估計是你們這幫子沒有祖宗的傢伙最巴不得地事吧!可是對不起,我有祖宗。我要是和他交了朋友,怕天底下的中國人會把我這把老骨頭給戳散了。」
翻譯官狠狠地瞪了周玉升一眼。也不知他是怎麼翻譯的,那個日本軍官一邊聽臉上竟然還是笑吟吟的。
「皇軍說了,在他們日本也是很尊重老人的,特別是有學問的老人。可是就憑你剛才這句話,他就可以把你殺了!」
周玉升站起身來。仰天哈哈一笑說道:「那我讓你告訴他。其實我現在對我的兒子是七分羨慕三分嫉妒。」
日本軍官一臉的困惑,他回頭看了看半死不活的周秉新然後讓翻譯官說道:「實在想不出。他都是個快死地人了竟然還有人羨慕他。」
周老爺子雙眼一瞪說道:「你告訴他。我是在羨慕我兒子地年輕。如果我現在像他這樣的年齡……哦不!如果我能年輕個十歲,呵呵。小鬼子,那我們就不會在這樣地場合下見面了!」
「那會在什麼樣地場合下呢?」
「戰場上!」老秀才斬釘截鐵的說道。
日本軍官微微一笑,竟慢慢轉過身一付要離開地樣子。就聽「嗆啷」一聲,他突然拔刀擰身向周玉升劈去……
「不要!」呂決和成卓凡一起喊了起來。
就聽「喀喇」一聲,刀光貼著老秀才的鬢角滑過,站在旁邊端水煙壺的小丫頭已經身首異處。
「噹啷」一聲水煙壺掉在地上,同時鮮血猶如噴泉一樣向上噴出,又猶如天女散花般灑落下來。
站在老秀才身邊的人驚叫著四散開去,不動的唯有呂決和坐在太師椅裡的周玉升。
呂決知道眼前的一幕他無法制止,或者說他現在已經不可能救得下周秉新,但他知道自己要動手了。而讓他動手的動機就來自於天上撒下的這一陣血雨。
「……」鬼子軍官沒有再回頭,而是向鬼子兵們吩咐著什麼。
《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