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此時又有人說既然不是殭屍,應該就是什麼妖精變化的。幾個老者又說不然,妖精變幻化為人形確是有此傳說,但相傳變化的妖精被殺之後,必會現出原形。可你們看她如今死了,還是人形,必然也不是妖精所變。
也有人說可能是她不小心吸了墳地間的屍氣而變得愛吃人肉,古時倒也有一些這樣的故事。但為何吸了屍氣能長出獠牙來,而且不怕刀砍斧剁這一點卻是難以自圓其說。
大家眾說不一,沒人能說清這馬大嫂到底是為何變成了這等吃人的怪物。議論了一番,也就不了了之了。大鬍子將馬大嫂的屍首掩埋後,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轉眼夏去秋來,村裡再次回復了寧靜。雖然有些心重的老人對此事還是念念不忘,但既然原凶已被大鬍子打死,除去了禍根,大家也就安心了許多。
且說這一日,大鬍子正在田里收菜,忽見武家大小子連滾帶爬的跑了回來。他告訴大鬍子說剛才自己放牛的時候,看到馬大嫂竟然從墳裡爬了出來。
大鬍子雖然覺得難以置信,但還是跑過去看個明白。一見之下便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那馬大嫂果真復活,正腳步蹣跚的向遠處走去。她的衣服已經爛的差不多了,裸露著的後背上,浮現出了那幅神秘的圖案。
大鬍子一聲虎吼,叫住了那怪物。那怪物見大鬍子又來,頓時雙目圓睜,呲牙咧嘴,恨不得將大鬍子馬上生吃了才算解恨。兩人不由分說,又動起手來。但那怪物死而復活,正是極其虛弱的時候,怎麼打得過大鬍子?欲待要跑,卻被大鬍子的拳腳罩住,無論如何也跑不出去了。眨眼之間,大鬍子再次將那怪物的脖子扭斷,那怪物至此又死了一次。
大鬍子想想如果再如前般掩埋,怕是日後它還能復活。於是找了些柴火,將死屍燒成了灰燼。
在火化之前,大鬍子仔細端詳了怪物背部的圖案,雖然想不出是什麼名堂,但怕今後會有用處,就將這幅圖深深的記在了腦子裡。
此後的許多年中,大鬍子也曾經到處尋訪過血妖的蹤影,但再也沒有見到過其他血妖。他甚至逐漸的相信,血妖或許僅此一隻,世上再沒有這種吃人的禍害了。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就慢慢的放棄了尋找。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八十年後,這凶殘的怪物竟然再次被他遇到。在決心不誅殺這妖孽便不罷休的同時,大鬍子也隱約覺得,血妖很有可能不止眼前這一隻,既然在相隔了數十年之間他能見到兩隻血妖,那恐怕在這世上還存在著第三隻、第四隻,甚至數百隻。為了不讓村裡那些鄉親們的悲劇再次重演,他發誓要找到血妖的源頭,並且將它徹底毀滅,讓這個世上不再出現這種害人的妖怪。
大鬍子講到這裡停住了話頭,他說:「此後的事你都知道了,不用再講了吧。」
聽到這裡,我長出了一口氣,沒有說話。然後點了根煙,看著裊裊騰挪的煙霧,陷入了無盡的沉思中。
血妖斷然在我們的生活中存在著,它們心思縝密,擅長偽裝,它們吃人喝血,殘暴至極。好在血妖的傳播途徑不是直接的咬傷,不然這世上每天每時不知道要增加多少只吃人的妖獸。
八十年前有血妖,已經被大鬍子燒成了灰燼,八十年後,我又見到了血妖。我想這肯定不是一種定律,大自然不會每八十年自動產生出一隻或幾隻血妖來愚弄世人。然而血妖究竟是如何出現的?它們到底生來就是妖還是後天轉變的?它的傳播途徑到底是什麼?這些對於我來說,都是不解的謎題。
可是現在,我覺得我有義務去解開這個迷,無論是保護我自己還是保護我的家人,甚至是保護那些與我不曾相識的人們。我覺得既然我見到了血妖,見到了大鬍子,我得知了這個荒誕離奇的事實,我就應該做些什麼,至少不能這樣坐以待斃。我雖然不能像大鬍子那樣行俠仗義,濟世救人。但我至少可以盡我所能去幫助他,如同我當初對大鬍子誇下的海口一樣,用我所瞭解的現代社會知識幫他去調查。這,也是我如今唯一能做到的了。
想到這我將手中的煙捻滅,非常認真的對大鬍子說:「大鬍子,我現在真的有點兒佩服你,你是個好人,真真正正的好人。」大鬍子對我微微笑了一下,以示對我嘉獎的感謝。
我又繼續說:「但是我得承認,這些天我其實沒有認真的查找線索,之前的有些話,其實我是在忽悠你,這一點我向你道歉。但是聽了你的故事,我很受感動。我佩服你濟世救人的品德,也替那些無辜受害的村民們惋惜。並且,我也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現在我決定要做點什麼,這次是真的要做點什麼,不是忽悠你了。從明天開始,我要真正的幫你去調查。怎麼查你不用管,可能說了你也不太懂,但我保證這次沒有騙你。對**發誓,這次我真的沒有騙你。」
說完這些話,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心中頓時輕鬆了許多。我對自己剛才講的那些氣宇軒昂的言論有些沾沾自喜,整個人好像飛昇了一樣,上了一個檔次。有生以來我頭一次感到,原來相互的坦誠,竟能讓人的心情如此愉悅。
大鬍子聽完我的話,起初有些驚訝,以他那單純的性格,當然不會想到我一連騙了他這麼多天。等我的話全部講完,他又釋然的點了點頭。
他說你能誠實的告訴我真相我很滿意,人與人之間在互相不瞭解的情況下,有欺騙有隱瞞是很正常的。就如同我此前一直把血妖的事隱瞞不說一樣,當時也是怕你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從而懷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血妖。現在我們一起生活也有幾天了,我可以肯定你這人雖然有些玩世不恭,但本質不壞。你既然說真的肯幫我,那我們就好好合作,一起將這害人的血妖徹底除掉,也算慰藉那些冤死者的亡魂了。
我說幫你是幫你,但我還沒昇華到和你一起除妖的境界,我只是說幫你調查,除妖的事我可辦不來,我也沒那份兒能耐。大鬍子點頭一笑說:「一切隨你,你能幫我調查已經是幫了我的大忙。」
這一晚是我第一次和大鬍子推心置腹的談話,大鬍子也是自從認識我以來,第一次沒有顧忌的和我交流。血妖的事在他心中埋藏已久,從來沒有過傾訴對象,如今全盤托出告訴了我,並且達成了共識,他的心中自然也是歡喜的。
我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心情愉悅的對他說:「好,既然今天聊的這麼痛快,咱們就慶祝一下,我請你下樓去吃頓豐盛的。」大鬍子一聽到吃飯,顯得格外的高興。有時候我真懷疑他是餓死鬼投胎,長得儀表堂堂的,怎麼就從來不會矜持一下?一提到吃就跟瘋了似的,而且飯量還出奇的大。
雖然我口稱『大餐』,但因為近些天的開銷太大,已經有些囊中羞澀了。為了節省點開支,我帶著他在樓下的夜市坐了下來。不過對於他這種常年住在山裡的人來說,夜市已經算是非常奢侈了。
我點了一些涼菜和幾瓶啤酒,告訴大鬍子,吃什麼都行,就是不許吃烤肉,一看見烤肉我就想起那燒焦的屍體來,幾天都吃不下飯。
大鬍子起初推辭不喝酒,說自己很多年沒喝過酒了,怕醉了出醜。我說你別裝大尾巴狼了,估計你的酒齡比我爺爺歲數都大,今天聊的這麼開心,哪有不喝酒的道理?來吧,今天咱爺們兒盡興!
當晚我們兩個酣呼暢飲,酒到杯乾,彼此間的友誼由此又加深了一層。我本想把他灌醉,然後套套他長生不老的真實原因。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這個自稱酒量不行的大鬍子不管怎麼喝都像沒事人一樣,而我,最終卻連自己怎麼回的家都不知道了。
次日醒來,感覺頭疼欲裂,口乾舌燥。趕緊下床倒了杯水,邊喝邊向客廳走。大鬍子正在沙發上看書,見我出來,微笑道:「昨天你喝多了。」我說那還用你說,你這廝太能坑人,明明說不會喝,卻有那麼好的酒量。本想把你灌醉,反而卻著了你這廝的道了。
早飯時,我告訴大鬍子,今天我出去找個朋友,問問朋友有關那幅圖案的事。那個朋友是倒騰古玩的,興許能問出點兒什麼門道兒來。
我讓大鬍子別老在家呆著,沒事出去隨便轉轉,熟悉熟悉周邊情況,也算是認識一下新的社會。老在山裡悶著,消息閉塞,一準兒的孤陋寡聞。
早飯後我們一起出了門,我給他配了一把家門鑰匙,囑咐他別跑太遠,免得找不到回來的路。然後就各自分道揚鑣了。

第二十一章 季三兒
我揣著大鬍子給我畫的那張圖,直奔潘家園古玩市場,去找一個叫季三兒的人
這人本名叫季文學,是個古玩販子,因為排行老三,故稱季三兒。除了經營古玩生意,他也捎帶手的倒騰一些文玩核桃、葫蘆什麼的。我爹媽在天津就是開文玩核桃店的,季三兒常年在我家收一些上了年頭的老核桃,然後帶回北京高價轉手。這些年,他用我家的核桃沒少撈錢。
我很多年前就認識季三兒,那時我上初中,他也就剛二十出頭。當初那個背個挎包,滿世界打游飛的毛頭小子,如今已經成了潘家園的一店之主,這自然離不開多年來我爹媽的關照。
在北京生活的這些年,我沒事經常來找他。他因為念著我爹媽的恩惠,而且至今也時常在我爹媽的店裡拿貨,所以對我也相對客氣。我們在一起時,大部分都是由他請客吃飯。後來我就養成了習慣,嘴一饞了就去找他,蹭頓好的吃。
我下了公交晃晃悠悠的進了市場,感覺酒勁兒還是沒有過去,胃裡一陣一陣的犯噁心。
季三兒大老遠的瞧見我,對我一揮手:「這呢嘿!還往哪走啊?都快撞牆上了!」我沒精打采的對他揮了揮手,示意我來了。
季三兒挑著他那雙三角眼的眼皮打量著我,挖苦道:「怎麼著?昨兒晚上累著了?又上哪兒坑人家小姑娘去了?」我說你這孫子能不能別那麼齷齪,我滋要是沒睡好就是坑人家小姑娘去了,那我還不得早就成人乾兒了!
他嬉皮笑臉的沒答我的話茬兒,從櫃上拿下一對核桃來遞到我的手裡:「瞧瞧,咱爺們兒前兩天剛收的,你給長長眼。」我拿到手裡一看:「呦,老三稜兒獅子頭,這對兒可有年頭了,配的夠周正的呀。多少錢收的?」
他的臉上都快樂出花兒來了,托著下巴說:「行啊,小掌櫃的眼力沒丟啊!你猜猜,你猜我多少錢收的。」
我一看他那洋洋得意的表情就知道准貴不了,要不然他不能樂的這麼開心,就大著膽子往低了說:「5000?」
「不對,你再猜。」
「3000?」
「不對,你再猜猜。」
「2000?」
「還是不對!」季三兒瞇起眼來,揚著下巴,一副奸商的嘴臉暴露無遺。
我把核桃往他桌上一擱:「我他媽不猜了,你丫準是偷來的,沒花錢吧?」
《活人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