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許明明的男友名叫程華,自營一間玻璃制瓶工廠,管理三十幾名員工,是個小企業主。他年近四十,比許明明正好大了一輪。他見到重案隊刑警於銀寶就不停陰陽怪氣地發牢騷,說:「我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求求你們就別再找我要人了。她這兩年路子野著呢,當官的、有錢的認識不少,這會說不定躲在哪個別墅裡,滋潤地當著『二奶』呢!」
於銀寶聽出話頭不對勁,他吸吸鼻子,瞇著一對小眼睛說:「喲,怨氣還不小,你不也是有錢人嗎?」
他這麼一說,程華越發憤憤不平,回道:「三年前剛認識許明明時我的生意還行,出貨量大,現金流動也充足,要不然我這麼個半老頭子,長得也不怎樣,許明明如花似玉的一姑娘,能看上我?」
於銀寶打量著程華黑黢黢的臉膛上層層疊疊的皺紋,沒說話,只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觀點。
程華不在意於銀寶的反應,說:「許明明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貪財,吃喝穿戴都要名牌,買東西不看品質,只要價錢貴就好。她自己掙的那仨瓜倆棗不夠花,我這兩年生意走下坡路,給她的零花錢也跟不上趟,她就到外面撈偏財去,給我戴綠帽子。」
於銀寶感覺程華的最後一句話有些內容,追問說:「她是老師,能撈什麼偏財?補課的話也不能算給你戴綠帽子。」
程華冷笑道:「補課?她肯掙那個辛苦錢嗎?她賺的是快錢,風流錢。」
於銀寶說:「怎麼?難道她給人當『二奶』?」
程華說:「現在『二奶』是買方市場,許明明暫時沒找到買家,幹的是零售的活兒,坐台。」
程華在這句話裡用了個經濟術語,於銀寶怔了怔才反應過來,說:「什麼買方市場?亂七八糟的。她是老師怎麼還坐台?在哪裡坐台?」
程華激動得臉色黑裡透紅,提高聲音說:「我要知道她在哪裡坐台就好了,非把她捉姦在床,讓她把花我的錢都吐出來。」
於銀寶聽他說得下作,皺眉說:「別胡說八道。你幫我打聽打聽,許明明在哪裡坐台?尤其是她失蹤那天晚上的行蹤,有消息馬上通知我。」
於銀寶察言觀色,感覺程華還不知道許明明的死訊,表情很自然,不像是偽裝出來的。果然,程華說:「於警官,你是刑警吧?許明明失蹤咋還把刑警驚動了,不是她出了啥事吧?」
於銀寶說:「許明明被人殺害了。」
程華像被雷擊了一樣,眼睛瞬間瞪得滾圓,眼白上的血絲縱橫交錯,眼圈紅了,半天才緩過神來,喃喃地說:「被人殺了?咋能被人殺了?」有兩滴濁淚順著臉頰緩緩流淌下來。
經調查,程華沒有作案時間,而且他的血型也與碎屍陰道內殘存的精液血型不符,排除了作案嫌疑。但他提供的許明明兼職坐台的線索非常重要,使得姦殺的可能性增加。重案隊開始緊鑼密鼓地排查夜間娛樂場所,以確定許明明失蹤當晚的去向。
6.神秘出租
2002年6月13日晚9時。小雨。
楚原市鐵西區格萊美歌廳。
沈恕和於銀寶穿便衣走進裝修得奢華而張揚的格萊美歌廳。
此前幾天時間,重案隊刑警摸排了楚原市大部分聲色場所,終於通過警方線人瞭解到許明明生前經常出入的幾家歌廳和夜總會。根據線報,許明明失蹤當晚就在格萊美歌廳坐台。
許明明生前關係最密切的歡場姐妹是錢冬艷,她也有一份正業,業餘時間坐台撈金。沈恕和於銀寶不想鬧出太大動靜,未向歌廳前台表明身份,而是開了一間包房,點名要錢冬艷作陪。
沈恕和於銀寶的體型都不健碩,肚子不夠豐滿,沈恕更是帶有書卷氣,與經常來歌廳消費的客人們氣質不同。錢冬艷久經歷練,閱人無數,一進門就看出這兩人是生手,如果不是來開洋葷的老實人,就是深藏不露、可以痛宰一筆的極品豪客。
錢冬艷的外表也不俗,雖然妝稍嫌濃了點,但一言一行都顯示出她曾受過良好的家庭和學校教育。事實上,她的父母都是某文科大學的教授,家裡藏書頗豐,錢冬艷從小就在書香的熏陶中成長,可惜書香敵不過銅臭。
錢冬艷笑吟吟地坐在沈恕和於銀寶中間,手法熟練地給兩人倒茶斟酒,藕一樣白嫩的胳膊似無意地在兩人身上蹭來蹭去。
據於銀寶後來私下向我描述,在窮凶極惡的歹徒面前都鎮定從容的沈恕,坐在錢冬艷身邊卻窘得一動也不敢動,不知是真的正人君子,還是唯恐在下屬面前失了尊嚴。於銀寶一邊說,我一邊在想像沈恕正襟危坐的樣子,忍不住好笑。我對反差強烈的事物特別感興趣,好比老實人進出風月場所,而流氓端正地站在講台上。
「姑娘,你別忙活了,忙也白忙,我們沒錢給你。我們是警察,來查案子的,有幾句話問你,問完就走。」據說沈恕很快就向她交了實底。
錢冬艷是見過世面的,恩客裡三教九流都有,也不怎麼害怕警察,聽完這話臉子立刻就撂下來了,說:「早說啊,你知道我一個小時掙多少錢嗎?誰有時間陪你們玩。」
於銀寶不樂意了,提高聲音訓斥她說:「怎麼說話呢?在這種地方幹這下賤勾當,你掙多少錢有什麼好炫耀的。」
錢冬艷「噌」地站起來,手指觸到於銀寶鼻尖上,說:「你說誰下賤?誰下賤?我一不偷二不搶,一晚上賺的錢夠你掙一個月的,你說咱倆誰下賤?」
於銀寶沒想到她偷換概念,把下賤與否直接理解成錢的多少,一時語塞,答不上話來。
沈恕安慰錢冬艷道:「行了,你消消氣,坐下來好好說話。你是楚原政治大學的在讀碩士研究生吧?」
錢冬艷狐疑地看著沈恕,否認說:「我不是。」
沈恕說:「2001級馬克思主義理論專業,學號75520,導師是副教授錢海洋,他是你父親的堂弟。我們沒到學校去找你,就是不想張揚,你坐下來好好回答幾個問題,我們問完就走。」
錢冬艷怔了怔,見他是有備而來,自己的資料完全被他掌握,不敢再撒潑,乖乖地坐下來。
據錢冬艷說,許明明失蹤那晚,她倆都在格萊美歌廳坐台,那天沒什麼豪客,小費都給得有限,許明明幹得沒精打采,夜裡11點半就張羅著回家。剛好錢冬艷還有一撥客人沒走,就讓許明明自己先回去。錢冬艷沒親眼看見許明明出門上車,但估計她跟往常一樣,是坐出租車離開的。許明明除去程華外,並沒有固定的情人,露水姻緣雖多,卻沒什麼情愛和恩怨糾葛,上下班也從沒有人接送。櫻每天晚上格萊美歌廳門前都停著許多出租車,也許會有相熟的司機看見許明明上了哪部車。
問明情況後,沈恕意味深長地看了錢冬艷兩秒鐘,像是有話要說,卻終於什麼也沒說,輕輕歎了口氣,帶著於銀寶走出歌廳。
這時歌廳門前霓虹閃爍,流光溢彩,紅男綠女們在肆無忌憚地打情罵俏,道路旁停著一排紅色出租車,等活的司機們有的安靜地坐在車裡,有的在車外抽煙。
沈恕和於銀寶拿著許明明的照片,向出租車司機逐個詢問。司機們正閒得無聊,就都圍過來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好幾個司機都認出許明明,雖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記得她的模樣,說曾經載過她。但提起案發當晚的情形,卻又都記不清楚。這也難怪,他們每天都在這裡等活兒,工作內容平凡單調,如果沒有特別的情況發生,誰能記得清十幾天前的事情。
一個大個子司機忽然提起一件事,說:「十來天以前——是不是那天晚上可說不准了,我在等活兒時,看見有個客人要上我前面的一輛出租車,不知道那個司機為什麼沒載他,客人後來上了我的車。我跑了一趟回來,見那輛車還停在那裡,像是特意在等什麼人似的。」
沈恕說:「你還能記起車牌號和司機的模樣嗎?」
大個子司機搖搖頭,說:「沒留意車牌號,也沒看見司機的模樣,他一直待在車裡沒出來。」
一個絡腮鬍子司機接話說:「我印象裡也有一台車挺奇怪,很少見它來這裡,即便來了也躲在一邊,車牌尾號像是347。我當時還想,這夜場有很多人包車,也許那台車也是被人包下來的,不載散客。」
沈恕追問一句:「車牌尾號347,能確定嗎?」
絡腮鬍子司機說:「八九不離十,因為我手機的尾號也是這三個數,所以記得很清楚。」
沈恕點點頭,又問:「出租車拉活兒是不是也分片?比如在這歌廳門前等活兒的出租車總是固定的那幾輛?」
有個小個子司機接話說:「不分片,誰都可以來等活,只要排隊就行,每天的司機都不固定,所以互相也不認識。」
絡腮鬍子司機取出一支煙遞給沈恕,說:「邊抽邊聊。」
沈恕擺擺手拒絕了。
絡腮鬍子司機又遞給站在他身邊的小個子司機,對方也沒接。絡腮鬍子把煙放到自己嘴裡,邊點火邊說:「邪門兒,警察和跑出租的都不抽煙,太稀罕了。」
《女法醫手記之破譯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