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沈恕一張張地翻看這些人的身份證複印件,忽然盯住其中一張照片出神。
於銀寶說:「咋?這人有問題?」
沈恕說:「這人看上去面熟,好像我們在哪裡見過?」
於銀寶接過來端詳半天,說:「沒印象,想不起來。」
沈恕說:「我們調查許明明被害案時,在格萊美歌廳前接觸了幾個出租車司機,一個大個子,一個絡腮鬍子,還有一個小個子。你看他是不是那個小個子司機?」
經沈恕一提醒,於銀寶也似乎想起來,說:「別說,真有點像,不過照片上年輕許多,而且那個小個子司機沒有一點四川口音。」
沈恕說:「照片是十年前照的,口音也可以偽裝。」
據資料記載:姚克華,35歲,四川廣元人,未婚,七年前移居楚原,現居住在鐵東區建設小區。職業一欄填寫的是「大學教師」。
沈恕說:「嘿,一個大學教師,冒充出租車司機,居然沒被人發現。立即通知建設小區轄區派出所,配合我們抓人。」於銀寶轉身要去執行任務時,沈恕又叫住他,「通知法醫淑心和我們一起去,姚克華的居所很可能就是分屍現場。」
晚上8點,沈恕帶著一干人等來到了姚克華所在的小區。
從窗外看,301室內燈光昏暗,窗簾緊閉,隱約可以見到一個人影晃動。這是姚克華在家。
姚克華雖然身材瘦小,但反應敏捷,出手殘忍凶狠,是個非常棘手的對手。而且警方對室內的情況也一無所知,萬一他持有武器,或者不是一個人在家,都可能導致抓捕行動發生變數,甚至造成不必要的傷亡。沈恕觀察過地形後,決定對姚克華進行誘捕。
姚克華租住的是一套三十多年房齡的老樓,一層三戶,樓道裡沒有燈,漆黑一團,便於隱藏。控電箱就裝在門外,按照計劃,重案隊警員在樓梯上隱藏好後,一名警員迅速拉斷姚克華家的電閘,然後悄無聲息地隱藏進黑暗處。
此時,一男一女兩名警員在樓下的樓道裡大聲對話。
「哎呀,這保險絲怎麼斷了?大哥,你家也跳閘了?」
「可不是,看樣子就咱們這一側有問題,另一邊都沒事。不怕,小毛病,把保險絲接上就好了。」
這樣說的目的是讓姚克華打消顧慮,也避免他看見其他人家沒斷電而產生疑心。
警員們隱藏在黑暗處,一動不動,連大氣也不敢喘。在令人揪心的靜默中等待了約三分鐘,姚克華家的進戶門終於敞開一條縫。藉著黯淡的光線,可以看見有一雙眼睛趴在門縫裡向外觀察。隨後,一個瘦小的身影走出來,站在控電箱前察看。
這時重案隊員們突然發動,如下山猛虎般撲過去,五個壯碩的大漢把那瘦小的男子緊緊壓在下面。那名男子發出絕望的、狼嚎般的吼叫,拚命掙扎,手腳卻像被鐵箍箍住一樣,絲毫動彈不得。冰冷、堅硬的槍口抵在他的額頭,隨後,雙手被手銬銬緊。
樓道裡所有的進戶門都欠開了一條縫,許多雙眼睛帶著好奇和驚恐向外張望著。
一束手電光打在那男子的臉上,沈恕取出照片比對,正是姚克華無疑。沈恕不無譏諷地說:「姚克華,第二次見面了,你的演技真好,出租車司機演得像極了。」
我在姚克華家的衛生間裡發現大量血跡。雖然他曾認真全面地清洗過,但在發光氨的作用下,那大片大片的血跡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如磷光鬼火,觸目驚心。
尾聲
姚克華對殺害許明明、苗淼、錢冬艷三人的犯罪行為供認不諱,並詳細交代了他奸屍、碎屍、拋屍的詳細過程。他說,原以為他的謀殺過程滴水不漏,做夢也沒想到警方神兵天降,在家門口將他抓獲。他原本計劃殺死十個人,而且已經鎖定殺害對象,制定了周密的作案計劃。
姚克華曾有一段令他心碎的感情經歷,使他的生活產生劇變,也使他的性格變得偏激執拗,極度仇視社會。在他25歲那年,已經談婚論嫁的女友不告而別,與一名已婚男子遠渡重洋,私奔到德國。而那名男子,竟是他的女友在夜總會坐台時認識的。
姚克華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他全身心愛著的那名女子,那個外表清純、談吐文雅、氣質如幽蘭般馨香的女子,身份除了是一名私企白領,竟然還是一個坐台小姐,她優渥的生活全部是出賣靈魂和肉體換來的。最令他難以接受的,是她的偽裝完全騙過了他的眼睛,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當他視她如生命般珍貴時,她卻棄他如敝屣,甚至連招呼都懶得打一聲。
這件事是一直以來都一帆風順的姚克華最大的挫折,他甚至一度萌生自殺的心理。在重病一場後,他離開了到處留有他前女友影子的四川老家,隻身來到楚原,應聘到一所高校任教師,並受洗成為基督徒,希望宗教的力量能幫助他擺脫不堪回首的往事。
從那以後,他不再相信任何女人,尤其痛恨那些人前光鮮、私下裡從事齷齪勾當的年輕女人。他曾幾度動過殺機,終於用理智控制住自己。直到一年前,他無意中看到前女友在網絡上炫耀私生活。她在異國他鄉更加肆無忌憚,通過欺騙感情和出賣肉體換來了豪宅、名車和珠光寶氣,並在網絡空間大肆展出,以此為榮。姚克華的心靈堤壩在那一刻轟然崩潰,終於開始瘋狂殺戮,以此發洩對女人和社會的刻骨仇恨。
2002年10月18日。秋風漸起,秋意正濃。
楚原市中級人民法院判決姚克華殺人罪名成立,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姚克華當庭表示接受判決,不提請上訴。
下午1點,姚克華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
故事三伴屍同眠
1.夜半歌聲
2003年4月5日深夜。月朗星稀。
楚原市大窪鄉某民宅內。
那個披頭散髮、口鼻流血的女人又出現在他夢中,哀哀地唱:「我倆只能背對背,無法心連心,只能背對背,無法心連心……」歌聲幽怨,彷彿糾結著化不開的愛恨情愁;歌聲淒厲,彷彿地府的冤鬼在拚命衝破幽冥的羈絆,要重蹈人間去了結隔世冤仇。
他發出「啊」的一聲驚叫,在炕上翻身坐起,全身滿是黏稠的汗水,讓他感覺格外燥熱難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聲餘音未盡,依然在耳際嗡嗡作響。
清冷的月光灑滿一炕,也灑落在他裸露的脊背。他的背上一片殷紅,紅得像塗滿了鮮血……
2.無故失蹤
2003年2月11日。小雪。
楚原市大窪鄉。
大窪鄉位於楚原市東北方向,距市區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原本不屬於楚原市轄區,因當時市委領導人巨筆一揮,勾勒了一幅「打造大楚原」的宏偉藍圖,才把大窪鄉也劃進楚原市的版圖。不過繼任的領導人另有謀求政績的蹊徑,對大窪鄉不怎麼上心,它的地位也就顯得尷尬,沒有政策扶持,爹不親娘不愛,經濟文化的發展速度與當初的美麗規劃相去甚遠。
不過大窪鄉的地理位置不錯,依山傍水,交通便利,所以生活水平不算低。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許多大窪鄉鄉民的性格裡都帶有農民式的狡黠和原生態的浪漫。這種狡黠和浪漫幾乎是與生俱來,所以這塊土地就顯得格外生動,勞作之餘,男女嬉戲和調情成為他們生活中的一項重要內容,而緋紅色的傳聞也就層出不窮,鄉民們口口相傳、樂此不疲。
當下是正月裡,年味十足。鄉間的砂石路上穿梭著充作代步工具的機動三輪車,那「突突突」的發動機聲和屁股上冒出的黑乎乎的尾氣,放在城市裡只能加劇污染,但在相對安靜的鄉間道路上,卻平添了幾分活潑的生活氣息。鄉民們的穿戴也不比城裡人遜色,尤其是年輕人,紅襖黃發,搭配緊緊包著屁股的牛仔褲,張揚著鄉野中獨特的時尚味道。只有道路兩旁的商店和民宅門窗上貼滿紅艷艷的對聯和窗花,還保留著傳統的年味。
我來大窪鄉是給二舅爺拜年的。我家有著勤奮造人的祖先,以至於子孫綿延,家族蔚為壯觀。我爸又是非常認親的人,所以我除去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叔父大伯、姑嬸姨舅等至親外,還有舅爺舅奶、姨奶姨爺、姑奶姑爺、姑姥姑姥爺等若干旁系親屬,以及他們的兒女,也就是我的表姨表舅表叔表姑,而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之類則真的是數也數不清。每逢過年,我都要馬不停蹄地東拜西拜,比上班還累。這位大窪鄉的二舅爺在我爸求學期間曾經慷慨資助過,我爸一輩子感恩戴德,每年都要備一份厚禮上門拜年,實在抽不出身時,就打發我過來,總之絕不能落空。
二舅爺姓季,八十出頭,耳不聾眼不花,動作乾脆俐落,是大窪鄉德高望重的耆老。他老伴已經過世,膝下有三個孩子,兩個大的在城裡工作,小兒子季強在鄉派出所當民警。
二舅爺家很熱鬧,大家庭再加上外地來拜年的親戚,有三四十口人。屋子裡暖烘烘鬧騰騰的,充滿喜慶氣氛。下午2點開飯,吃了兩個小時還不散,男人們喝酒划拳的聲音吵得耳膜嗡嗡作響,小孩子們的手裡拿著鞭炮,圍繞著桌椅追逐嬉鬧。女人們也不甘示弱,頭湊在一起說幾句悄悄話,然後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笑聲,讓人不禁懷疑她們在講重口味的黃色笑話。
酒過三巡,季強從外面匆匆走進來。幾個和他同輩的表兄弟、連襟之類的親戚就拉住他,非要和他喝幾杯才放人。
季強撥拉開他們的手,說:「一腦門子官司,哪有心思喝酒,先放一放,等辦完事再說。」又隔一張桌子對我喊:「丫頭,你不是在市公安局做法醫嗎?有個事兒找你幫忙,跟我到派出所跑一趟。」我管季強叫三舅,打小他就喊我丫頭,連名字都不叫。
坐在炕上抽煙的二舅爺不樂意了,說:「你個犢子,半天看不見人影,回來就喊丫頭做事情。人家丫頭大老遠的來給我拜年,飯還沒吃好,跟你去派出所幹啥?」
《女法醫手記之破譯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