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大夥一瞧,煞婆仙的手掌都變形了,手指拗扭,也是大致可以擬出當時的裹腳是怎麼一回事,前面的腳丫經過長年的纏布禁錮,嚴重變形,除了大拇腳還保留一點完整的狀態,其餘的四根腳丫子就跟蔫了的葉子,萎縮地捲進腳板下面,這可不是一般的畸形,估計現在的人看見能噁心吐了。
  裹腳還有一番心酸的歷程,纏腳時讓女孩坐在矮凳子上,盛熱水在腳盆裡,將雙腳洗乾淨,乘腳尚溫熱,將大拇趾外的其他四趾盡量朝腳心拗扭,在腳趾縫間撒上明礬粉,讓皮膚收斂,還可以防黴菌感染,再用布包裹,裹好以後用針線縫合固定,兩腳裹起來以後,往往會覺得腳掌發熱,有經驗的人不會一開始就下狠勁裹,最好是開始裹的時候輕輕攏著,讓兩隻腳漸漸習慣這種拘束,再一次一次慢慢加緊,
  不過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特點,古時三寸金蓮為審美標準是一代風氣所趨,理所當然,無可爭議的,要不你說把現在分主流造型搬到古代看看?張揚一點的估計被看做魑魅魍魎現形而綁到木樁上堆乾柴澆燈油去。
  至於三寸金蓮的過程是題外話,最主要的是如何甄別這十來個小腳印到底是怎麼出現的,它為什麼會在棺木灰燼中出現,出來後,又走向哪裡了?這個『它』是否還活在村裡,是否對村民造成危害?這才是大伙所擔憂的。
  「煞婆仙,你不是能掐會算嗎?這可是村裡的頭等大事,關係到百姓的安危,你給這情形算算?」王大有聽罷煞婆仙的話,問了一句。其實作為男人,村裡大多是不太信這一套的,但是要是如果做法真能明察秋毫,消災免禍,那不管怎樣也得抱個死馬當活馬醫的心理嘗試嘗試。
  煞婆仙登時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她咂巴著已經被皺紋擠壓出一條皺褶的嘴,貌似是在表示嚴重考慮。村主任發現自己最是窩囊,堂堂一村代表,此時卻是沒能給大夥一個交代,自己愧疚不已,當下不是很在意煞婆仙的做法,直想著該不該跟鎮裡上報一下了。

☆、第三十六章:請煞婆仙驅魔(1)
  第三十六章:請煞婆仙驅魔
  而二舅就看出了他的心理:「主任,咱們村是文明村,你把這些鬼事上報是要擺明咱們村子思想落後極致,沉迷鬼神那一套,估計怕是鎮裡把文明村的牌子都收回去了。況且,你還親自參與了昨晚的事,一查了,你難保天天受訪了,俗話說,家醜不外揚,你是村子裡的頭兒,把這些鬼怪的事情傳出去,搞不好別人還以為咱們村鬧鬼嚴重,疏遠封閉咱們村呢。至於煞婆仙每次做法需要的條件你也都懂了,你就當做經費開支,啊,給她點利是……」
  煞婆仙聽到二舅直言,心理又是美味一番。
  二舅這番話其實大有言外之意,一來是水怪的事情沒有能弄得清楚,就這麼直接讓外人攙和進來,那麼不說再研究了,自己成了調查對象,辦事時估計直接被拒絕在事外,而來,昨夜連番噩夢連連,似乎真是有鬼神在托夢,像他暗示著什麼。總之,事先最好不要把事情弄大,真相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利是?」村主任瞧了一眼煞婆仙,對她道,「煞婆仙,我知道你一直是村裡的巫婆,村裡人也把你當做薩滿看待,你應當盡可能為村民服務,你看胡鵬貴,也是跟你一路子的,人家受到的好評可比你多呀。」
  村主任這話挺有斟酌,他也沒有太多表態,只是話裡另有一番暗示,說你煞婆仙這個年代還捧這飯碗吃,頗有跟時代格格不入,而且自從自己當上村主任,也是對她這一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是他積極響應鎮裡上級的號召,相信科學破除迷信,你這飯碗早就不保了,要不是看在你年邁無親,孤寡老人,手中尚有一技正義邪門參半的門道,也算是給她自食其力,因此多是對她政策寬鬆了,今天的事是逼不得已叫你來的,現在正是你大顯身手時候,別老期望著撈便宜,人家胡鵬貴雖說也是幹那行,但是他是為村裡死人入殮安葬,堅守本分,兢兢業業,相互對校一下,你煞婆仙應當也收斂一點,也算是為村裡做點好事。
  說話間,一旁的胡鵬貴一臉慈祥,滿臉微笑看著煞婆仙。
  「是是是,我這老太婆趁骨頭還硬朗,給村民們造福。」煞婆仙嘴裡答應,只是心知肚明,雖然自己一生總是跟鬼神打交道,到底真正有鬼怪的話,自己還不知所措呢,平時遇到他人求仙,她多是敷衍了事,如果敗露,也是把事情推脫到鬼怪過於厲害,無法控制的措辭,或者說天意聽天由命什麼的,好在她心機比較聰穎,如果遇到生死攸關的大事,她是不敢應承下來的,暗示村民去正規辦事處處理,雖有詐騙錢財之嫌自是沒害死過人,還算蒙的過去。
  因此,比如當有病情較輕的人從鎮裡的醫院康復回來時,她便掙下一份功勞:要不是我打了一記靈光在你身上,讓你支撐著,你去到醫院,吃藥和兼併消化我輸給你的仙氣,這才撿回一條命的。

☆、第三十六章:請煞婆仙驅魔(2)
  而對方則是感恩戴德,拱手財物了。
  短短的幾句對白,各自個人的心裡都是悄然打著算盤如何應對。
  最後村主任說話了:「昨晚的事希望大家都要保守一下秘密,對外別亂講,免得造成恐慌,現在天剛亮不久,咱們快點吧灰燼都清除了,能埋的就埋吧。」
  幾人找來一些木棍,把黑糊糊的炭火都叉開,發現裡面真是燒得差不多了,中間剩餘一些不知道是骨頭還是木頭的黑糊糊東西,也就直接把它們覆蓋到了泥土裡面,並在上面潑上泥漿水作為掩蓋,直到差不多看到似乎是昨夜並沒有發生過任何焚燒痕跡,眾人這才四散回去。
  一整天,二舅對這件事是耿耿於懷,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以為此事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當晚,他又做了一個噩夢,而且門外神秘響聲一直是接連不斷,他夢到被女鬼拿著自己跑開她墳墓的鋤頭,從大門外破門而入,砍掉了自己的雙手。
  夜裡他是滿頭大汗,開著電燈一直到天明。而第三天夜裡,他夢到那具女屍對他說了一番話,至於說了什麼他也記不太清,連續持續了好幾晚,他是夜不敢寐,吃也不好,整個人精神恍惚,萎靡不振,再去問煞婆仙其人,看她對那棺木女鬼瞭解了多少,煞婆仙也只是支支吾吾,顧其左右,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他終於找到了胡鵬貴。
  「胡老哥,不瞞你說,自從河塘裡出了這麼件怪事,我到現在,從就沒有睡過一次好覺,所有的事情沒解,我真是折磨呀。」二舅拉攏著臉,一副惶惶不可終日的表情,不用他說,就看著他的臉色,可知他憔悴了不少。
  胡鵬貴抽著旱煙,問:「昨晚又夢到了什麼?」
  「還不是那個女鬼,她總在我夢裡徘徊不去,像是在糾纏著我。」
  「一般說來,夢裡見鬼可不是好事,恐怕你是最近多慮了,身體虛弱,眉宇間陽氣不足,多要休息呀。」
  「可是話說回來,我就是因為老做噩夢,才變得心神不寧,一副死樣啊,我老覺得總有一天在睡夢裡被女鬼勾了魂,再也不能醒來了。」
  「二蠻,我主持葬禮這麼多年,靠的是接觸死人吃飯,幹這行的,你覺得我過得好嗎?」
  「那你是心理素質好唄。」
  「錯,我主持葬禮多年並不是見多了而麻木了,我一樣半夜有從夢裡驚醒的時候,那時,我眼前都是飄著那些剛死去不久的鬼魂,它們哀怨的呻吟一直在我耳邊迴盪,這麼多年來,我只是不想跟外人說罷了。」
  「額……既然你也被攪得寢食難安,究竟是靠什麼支撐過來的?」
  「我打小就跟父親走儀式,第一次見死人,第一次接任主持,第一次跟死者家屬守靈,我也是害怕得要命,不過我父親給了一本書,他讓我睡前默念這本書的內容,我心裡就踏實了。」
  「念什麼?」
  「若未來世有諸人等,衣食不足,求者乖願,或多病疾,或多凶衰,家宅不安,眷屬分散,或諸橫事,多來忤身,睡夢之間,多有驚怖。如是人等,聞地藏名,見地藏形,至心恭敬,念滿萬遍,是諸不如意事,漸漸消滅,即得安樂,衣食豐溢。乃至睡夢中悉皆安樂。」
  「這也太長了吧?什麼書寫的,這麼複雜,靈驗麼,給我看看?」
  胡鵬貴竟然從自己的香爐下拿出了那本書,給二舅遞過:「你可以去廟裡燒柱香拜拜佛,持戒幾天,求個心理平衡,睡覺前拿著本書讀幾遍,祈求地藏菩薩超拔,超度自己的怨親債主,如此什麼亡親怨親關係債主的即可解脫了。」
  二舅一看,原來是《地藏菩薩本願經》,不由得直蹙眉頭:「老哥,你也知道我老蠻沒念過幾年書,斗大的字不認識幾個,這玩意實在是看不懂,別說背下來了,就是一個字一個字念也不可能會念得完啊。」
  「哎,那我就沒辦法了。」
  「求求你,老哥,你得幫幫我啊,這段時間,我都瘦了一圈了,你看你看……」二舅扒拉著上下眼皮,露出裡面的肉,「我眼珠子裡都是血絲呢,虛得很吶,你要是不幫我,估計沒多久你就得主持我的葬禮了。」
  胡鵬貴被二舅糾纏得沒轍,只好說道:「我去跟煞婆仙說說。」
  「什麼?你要跟那老太婆講理啊,這人只會貪圖小便宜,正事她是一概不會,只會滿口胡言,村裡鬼神之事的,我就信你了。」
  「你可別這麼說,我跟煞婆仙打交道很多年了,雖然她沒有什麼神丹妙藥起死回生的能力,畢竟她學這門道行時也是下過苦功的,說不知道鬼神奧秘的精華,至少也可以認識皮毛吧,古往今來,祖先們在這塊領域上是沉澱了很大智慧的,知道其中一二人都可以受用終身了。我看她平時狡詐的樣子,也是生活所迫,但是事實上她是能解釋一二的。」
  「不用去了,上次我就去問過她,她什麼都不肯說。」
  「不是讓她說什麼,而是讓誰說什麼。」
  「什麼什麼?什麼意思?」
  「你近日估計是被陰氣迷了心竅,俗話講,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你之所以變成那樣,肯定有個原因,至於是什麼導致的,那麼是有根可究的。」
  「啊?你是說讓鬼來說,來解釋?」
  胡鵬貴有些無奈地點點頭。推理說,胡鵬貴的職業是送鬼神,把死人埋葬,為死人唸經超度,至於要請鬼神,那麼他就沒轍了,煞婆仙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本事,即使請不來,也可以對話幾句吧。
  二舅是徹底無奈,這些天被噩夢攪得病急亂投醫了。看到胡鵬貴也沒有辦法,只好應了他的話,當天兩人就奔去了煞婆仙的家裡。
《棺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