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我心裡直犯嘀咕,老鍾可是說過,這河灣三角區故城周圍可全是重點文物保護區,國家命令不准有任何地面建築,就算是離這個地區五公里以內建房都要先經過文物部門批准。全國沒聽說哪個村建個民房要先經過文物局勘探批准建房吧,這附近的村子一個都沒跑,在建房之前全部都得經過文物部門,假如文物部門一鏟子下去帶出來東西了,好,沒說的,哪怕你急著蓋房娶媳婦,也沒二話,易址另建。據說本地有家人選了三次宅基地都選到了古墓上面,第四次倒是沒發現古墓,出土了一堆石斧、石磨、石鐮刀、直接蹦出來一個新石器時代的遺址,第五次這家選宅基地請文物局的時候,文物局的考古人員都不好意思了,心裡都發楚,要是再發現什麼遺址,這家人買的建築材料就得搬六次家了。誰知道怕什麼來什麼,這家人第五次選的宅基地是一個戰國時期的制陶遺址,面對工地上出土大大小小的春秋陶罐,這家人的老爺子蹲在那裡足足抽了半晌煙,最後老爺子大手一揮:「不蓋了,進城給俺孩兒買洋房。」當然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這裡都被劃為了保護區,別說是蓋房子,就是挖一車土,就立刻有人舉報。
可是,就有人這麼大的能耐,能在這裡建起一座小樓,而且雕樑畫棟,透亮的花牆圍著的花園裡碗大的蟹爪菊開的張牙舞爪,還有成片的秋牡丹開的無比燦爛。
我正看的一頭霧水,鐵門打開了,一個約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迎了出來,微微發福的肚子頂的身上那件運動裝凸凹有致,往上一看,不由得讓人一歎,好相貌,豹頭環眼,外形頗似張飛,但是舉止之間卻又文氣十足,說不出的儒雅和氣度。
他一把就抓住了宋旭東的手,一個勁的說你們可算來了,就急忙把我們往裡面讓,雖然握住的是宋旭東的手,但卻不時的盯著我看,見我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眼裡掩飾不住的失望,雖如此,他也極盡禮貌,讓保姆給我們端茶,然後就匆匆上了二樓。
打量四周,古色古香的廳堂,從上到下全部一色的木製結構,雕樑畫棟上清荷帶露,廊柱上牡丹含嬌,桌子和椅子也做的精巧古樸。仿清的雕花木椅佐以現代的油漆工藝,雖古樸卻沒有古物的呆滯之氣,椅背子上的富貴牡丹兩支七葉斜開,一朵大牡丹開的富貴堂皇,但是並枝上的另外一朵牡丹卻只是含苞待開,似乎是地力不夠,導致不能花開富貴,雖然說不出來有什麼不對,但是卻隱隱有怪異的感覺。
我抬頭仔細觀察廳堂裡的四個飛簷,分別是梅,蘭,牡丹和秋菊,更覺得怪異了,梅花有香,枝頭竟然蜂蝶飛舞,蘭花有莖,莖下根須卻看不分明,牡丹雙頭,一朵卻是斜開,秋菊開的雖艷,卻被一簾竹籬緊緊靠著。心裡好像想到了什麼,卻一直抓不住,就這樣一直忽悠不定,下意識間端起了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喝完之後,就覺得一股清醇香味直透腦頂,舌後生津,說不出的津美與甘甜,急忙定睛看這茶。細白如玉的瓷杯裡面琥珀色的茶汁就像流動的玉液一般,一股若有如無的白霧縹緲氤氳在茶杯上方約二指處,久久不散,香味濃而不烈,醇厚迷人,竟然讓我一時愣怔到那裡。
直到宋旭東碰我一下,我才回過神來:「好茶,真是好茶。」
「廢話,這家主人是中原地區最大的茶商,他的茶能不好麼?」宋旭東一臉鄙視,言外之意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狗。
我趕緊滋溜一口,回味了一下,厚著臉皮說:「咱們喝的這個茶葉,一會能問主人要點麼?」
宋旭東翻我一個大白眼說:「大哥,你還真識貨,只要你配合我演戲,一會我給你弄兩麻袋讓你回家裝枕頭。」
「得了,你就別吹了,兩麻袋,你當這是樹葉啊,這麼名貴的好茶,我也不貪心,你讓他給我一麻袋就行!」
「……」宋旭東足足看了我有三十秒。
「別傻了,演什麼戲啊?」我胳膊撞他。
他趴在我耳朵邊如此如此說了一番,我說:「就這啊?」他點頭。
我說:「你這可找對人了。」
有些時候,導演不怕演員演不好,就怕演員發揮過了,等宋旭東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他已經後悔的想給自己兩耳刮子了。
這幢房子不是新建的,而是解放前就有的,據說早在民國初,這幢房子就已經在這裡了,遠早於鄭韓故城被劃為國保單位的時間,說句實在話,擱在別處這種百年老房子早就被畫圈保護起來了,可是在新鄭,這種百年的建築根本就不值得拿到檯面上討論。三千年的陶片都還露天四處散落著呢,老百姓看到這些陶片都不帶抬眼皮給個正眼,更別說這些才百十年不到的老房子了。
可是,宋旭東來這裡的主要目的不在於這個房子,而在於這個房子很有可能坐落在一座龐大的戰國墓群上面,確切的說,是坐落在這個墓群的附近,墓群倒也不奇怪,重要的是有一個關鍵的地方就離這個房基不遠。而這個主人前段時間剛剛翻修了這座老房子,宋旭東的主要目的就是來查探一番,看看房子的主人是不是發現了這個地方。
事後我問宋旭東為什麼不用行政命令強行徵用這所房子,他差點鼻子沒氣歪:「人家祖上留下來的房子你怎麼強行徵用!」
就在前不久,主人對這房子進行了翻修,時間不長,老房子就怪事頻出,搞得家宅不寧。剛好被一直關注這所房子的宋旭東得知,他利用自己的朋友就聯繫了這座房子的主人,稱自己是建築方面的專家,然後來這裡探查了一番,沒有得出結果,就告訴房子主人,說自己要找一個古建築方面的專家來看看,於是跟人家約好今天再次來察看這所老房子。於是就帶了我急忙忙趕來,想讓我胡謅兩句風水之類的話,把主人唬住,好讓他能同意我們在周圍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文物勘探工作。
一杯茶品完,主人再次出現,同時出現的還有女主人,一副病懨懨的模樣,主人雖然掩住了失望的神色,強打起笑臉招待我們,但是話語中那淡淡的語氣已經表明他似乎對我們的到來已經不抱什麼希望。
雖然我不知道宋旭東這次唱的那一出,但是通過剛才簡短的觀察,已經知道,這對夫婦有問題,倒不是因為我未卜先知,而是這座房子有問題。
說句老實話,這座房子是我見到過的最舒服的清代建築,之所以稱為舒服,是因為它完全是遵從了古建築的風貌,而且本著修舊如舊的原則,在後來的修復中也完全依照了當初修建它的風格,可以說是一座難得的晚清佳品。
但是又說它有問題,是覺得廳堂之中處處透出詭異的氣氛。建築就像人一樣,好的建築會顯得亮亮堂堂充滿了一股正氣,而這所建築不知道為什麼,讓人感覺到分外的不舒服和詭異,直到女主人出現,在廳中一坐,和她周圍的傢俱搭配之後,讓我心中一動,不由得站了起來。
這時候,主人已經開始介紹了起來:「拙荊自從回來之後就一直休息不好,晚上經常做噩夢,北京上海的醫院去了無數,都說沒有大礙,拿的藥也不少,可是一直就是這樣不溫不火的,有個懂風水的朋友說是這座老宅的問題,我們就重新修建了這座舊居,依照先生之言住在這裡,誰知道好了僅僅兩個月,賤內又開始不舒服了,我想又是風水的問題,結果那個懂風水的朋友出國了……」
「你是從哪裡找來的木匠師傅啊?」我突然打斷了他的介紹,他想了想,說是通過一個朋友介紹來的。
「這木匠師傅不止一個人吧,而且他們是師徒關係,對不對?」我試探的問道。
只見主人眼光一閃,似乎帶了幾分詫異:「他們一共是師徒倆,咦,奇怪了,你這麼知道啊?」
「我不僅僅知道他們是師徒關係,而且還知道他們幾乎不用現代的一些工具,全部都是用的一些舊式的木匠傢伙」我頗有點得意的顯擺道。
主人這個時候完全收起了先前的失望神色,眼中流露出來一中很奇怪的神色,似乎是又升起了一點希望又害怕失望的樣子:「怎麼?您認識他們?」
我搖搖頭,微笑不語,只是依然在廳堂裡轉悠著,主人亦步亦趨的跟在我後面。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我默默的用方步丈量著大概的尺寸,轉了一圈之後問主人:「我能拍照麼?」主人楞了一下,回頭看他老婆,他老婆輕輕的點點頭,主人表示可以。我拿出來手機,不停的開始拍照,只不過全是拍的勾斗轉角的一些木飾花紋。
主人一個勁的問我有關風水堪輿方面的問題,而且崇拜的神色越來越重,我心說,別問了,再問老子就該出汗了,從幾個老頭兒那裡剛剛挖過來的東西已經販賣的差不多了。
我趕緊問女主人:「您平常做的噩夢究竟多是那個類型的啊?」誰知道我這無意一問,倒問出來一個大秘密。
據女主人的描述,似乎也不是每夜都做夢,有的晚上,她剛睡著就會聽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來到自己的身邊,她趕緊醒來推醒丈夫,結果什麼也沒聽到,更有的時候,會聽到有人輕輕敲擊牆壁的聲音,淙淙作響,似乎是從天空四面八方傳過來的。
徵得主人的允許後,我們來到他們的臥室,倆口的臥床竟然是那種明清時期的全木質月牙床,整個頂子床是一個整體,托泥板、床板、床裙、床圍、牙板、頂圍,周邊浮雕著仙鶴和福祿壽三仙,從木色來看,年頭似乎不近了。
「還真奢侈,拿文物睡覺」我小聲咕噥,主人似乎聽到了,問是不是有問題?我說:「沒事,這床真漂亮。」
主人很得意說:「那是,這是我通過一個朋友在農村收到的,當時收回來的時候有一個腿殘了,朋友就推薦了倆木匠師傅修葺,後來我見他倆手藝不錯,剛好翻新這座房子需要手藝好的師傅,我就留他們在這裡了,後來證明我果然沒看錯,倆人手藝很不一般,房子返修好以後,一些懂行的朋友來一看這個木匠手藝,說完全有古代大匠人的風格,國內這個手藝都不常見到了」
古代?大匠?我心裡冷笑了一聲,如果我估計不錯的話,你這次吃虧就吃到了這倆古代大匠身上,但現在我還不能完全確定,只有把拍到的這些照片和東西拿回去給我們家老太爺看看才知道。
我又悄悄的步量了一下臥室的方寸,然後出了大門繞房屋看了一圈,心裡一合計這個數字,不對啊,完全對不上。這麼房間的總面積和各個廳室之間面積的和不對呢,各個廳室的面積之和遠遠大於總面積,雖然我數學不怎麼好,可是這麼簡單的數學題目我沒道理算錯啊。轉頭問緊跟在我身後的男主人:「你還有當初翻修房子的圖紙嗎?」
主人遲疑了一下說:「有啊,不過不在我這裡啊」我剛想追問在那裡,拿出來看看,就看見宋旭東邊接電話,邊快步從房間裡走出來,掛完電話之後就說:「快回去,出事了!」
匆匆告別了主人,一臉凝重的宋旭東發動了那輛古董桑塔納,轟鳴聲中絕塵而去,倒車鏡裡我看到主人悵然若失的站在門口,臉上似喜還悲,說不出的怪異表情,我心中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第二十五章  禍起古墓
車開到一半的時候,我就覺得這次出的事情非同小可,短短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宋旭東已經接連接到了三個電話,第一個電話只是簡單的回答:」是,馬上到」。第二個電話時候,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說:「也在,我們一起回去。」接第三個電話的時候,只用了一個字:「是」。
然後車一抖,我就看見那個指針表直奔100過去。
就感覺自己就像刷的一下坐上了雲霄飛車,心臟好懸沒飛出來,新鄭本來就沒多大的地方,轉眼已經到了那座獨立的小院裡,車剛停穩。幾個人就貼著車門圍了上來,鐵青著臉的老爺子和滿臉堆笑的老鐘頭兒,范教授眉頭深鎖,而老苗則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
我剛一下車,只見我們家老爺子鷂鷹撲食一般衝了上來,呼的帶著風聲,蒲扇大的巴掌就掄了過來,就聽見「啪「的一聲又清又脆的聲音,就覺得臉上一陣涼風刮過,我還在納悶呢,老爺子這是玩得什麼招數啊?怎麼聲音山響,卻沒什麼效果,我只感覺到絲絲涼意卻沒有一點點的疼痛的意思。
老爺子毫無停滯,絲毫沒有七八十歲老頭兒的年齡覺悟,敏捷的跟年齡不成比例,腳底板飛的老高,就衝著我踹了過來,邊踹我還邊罵:「我踹死你個不爭氣的兔崽子,你不爭氣也就罷了,還連累你爺爺我,如今出了實情你想起來讓你爺爺我給你平事了,自己沒本事,你還愛瞎逞能。」
我這一下被打懵了,完全沒有反應了,直到老頭子踹了三下,一點疼痛感也沒有,再看老鐘,那是一臉的尷尬與無奈,雙手死死的拽住老爺子的袖子,老苗也是緊緊的攔住老爺子,范教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突然開竅了。感情,老頭兒這是指桑罵槐,含沙射影呢啊,老爺子肯定是藉機發飆呢,不管是因為什麼,身為他老人家的後人,我不配合誰配合,我喊疼誰喊疼,我們爺孫倆不奸詐誰奸詐……哦,這個有點過了。
眼看老爺子第四腳就踹過來了,說時遲那是快,我順勢一歪,橫著就滾出去了,不愧是十幾年徐克武俠電影的忠實粉絲,我這一滾,瀟灑、飄逸、飄若那啥龍,行雲流那啥水,表情作的那是死去活來,用宋旭東後來的話說:「你們爺孫倆不去演戲真是可惜了。」這個沒有觀眾覺悟的菜鳥,我鄙視他。
雖然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是單單從俺們家老爺子這不凡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來,這件事只大不小,而且說不定和我有一定的關係,要不照俺們家老爺子那護犢子勁,肯定就給俺保下來了,不會在這裡連罵帶打得給俺下板子了。
《我在新鄭當守陵人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