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雖然老鍾竭力地保持鎮靜,但我從他已經攥得發白的手可以看出,他的緊張一點兒都不遜於我,甚至可能比我還緊張,因為那只毒獴直直地就衝他過去了。那只毒獴就像一隻準備襲擊獵物的老虎一樣,矮下身子,腳步放輕,發出絲絲的喉音,似乎是看到了極大的威脅,而且越接近老鐘,身子就壓得越低,似乎對老鍾有很大的忌憚。
  轉眼,那只毒獴就來到了老鍾前面約有五米的地方,只要一躍就可以對老鍾進行直接攻擊。老鍾有點兒按捺不住了,兩隻手攥住手裡的旋風鏟把,準備狠狠地朝毒獴揍過去。我有點兒不敢看,因為幾乎可以預料到結果。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就像是從頭頂吹來一陣風一樣,一個虛弱但是熟悉的聲音及時地阻止了老鐘的這個動作:「老鐘,千萬別動!」
  是老苗!我欣喜地抬頭看去,只見老苗正虛弱地半倚在陷阱口,也就是我們的斜上方,他好像使盡了全身的力氣,臉色一片蠟黃,嘴巴一張一合:「老鍾你可千萬別動啊!」他的語氣裡竟然帶上了哀求的成分,而且兩眼發著直光,好像在墓地看見了上帝。
  老鍾就這麼舉著一隻木棍傻傻地瞪著一對牛眼和面前瞪著兩隻小綠豆眼的毒獴深情凝望。那只毒獴並沒有因為老鐘的突然動作而被激怒,反而更謹慎地矮低了身子,彷彿更加懼怕老鍾一般。順著毒獴的視角我扭頭朝老鐘的後面看去,這一看不要緊,竟然差點兒把舌頭給咬掉。
  不知道什麼時候,老鐘的頭頂竟然抖動著一隻黃色的犄角,而且一上一下在不停地上下顫動。再配合老鍾目前這個舉火燒天的姿勢,就像是阿鼻地獄裡帶角的惡魔一般,如果再配上聖堂風琴聲,簡直是活脫脫的地獄審判圖。
  就在我展開風馬牛不相及的五千里想像大輪迴的時候,謎底終於揭開了。老鐘頭頂的那只黃色犄角終於在不斷的顫抖中升了起來,就在那只角騰空而起的同時,一個差點兒讓我暈過去的東西出現在老鐘的身後——竟然是一隻如拳頭大小的蛇頭。
  這突然出現的怪物令我當時就失去了語言能力,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向老鍾來描述當前這一詭異的情況。而且這只頭頂著黃色犄角的大蛇竟然是通體白玉色,只有兩隻眼睛如血紅寶石一樣閃爍著光芒。剛剛我看到的犄角正是那條大蛇頭上的標誌,也就是說,這只毒獴所警覺的目標並不是我,更不是傻乎乎準備揍人家的老鐘,而是老鍾身後這條通身白玉一般,有著紅寶石眼睛和金黃色犄角的大蛇。
  看得出來,這條大蛇似乎是毒獴的剋星,這只毒獴除了絲絲吼叫以外,並不敢再朝前邁進一步,而我在歷經了短暫的大腦休克之後,馬上反應了過來,這是銜蛇!
  可是這銜蛇的塊頭與前面我們所見的那些袖珍迷你銜蛇比起來似乎也太讓人恐怖了吧,拳頭大小的頭顱,壯漢胳膊粗細的腰身,珍珠一樣大小的紅寶石眼睛,雖然跟其他的蟒蛇比起來還有差距,但是這可是銜蛇啊,傳說中存在的異物。我們見過的銜蛇,粗不過筷子,長不過兩寸,雖然頭上有角但是不令人感覺到恐怖,而眼前這條巨型銜蛇顯然不是我們所見過的任何一種。
  「別動,你千萬可別動啊!」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的老苗顯然還很虛弱,只能反覆地重複這一句話,他沒有機會也不能向老鍾描述他的身後現在正升起來一條巨大的帶角怪蛇,雖然酷似銜蛇,但誰知道它到底具備不具備攻擊性呢?現在兩個動物的對峙,頂多算是一種示威,如果老鍾輕舉妄動激怒了任何一方,都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
  我覺得,老鍾現在還是保持這個舉火燒天的雕塑姿勢比較合適,心裡惡毒地想,讓這傢伙也嘗嘗動彈不得的滋味。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這種情況,我的潛意識裡傳來了一種很安全的感覺,這種直覺一定只是個錯覺,我告訴自己,因為目前的狀況怎麼也不能讓人感覺到安全。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老鍾終於感覺到身後有些不對勁了,他剛想回頭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就被我和老苗同時喝止,他只能乖乖地繼續保持那個可笑的姿勢。可是就在我們倆的話音還沒有落地,那條粗大的銜蛇就閃電般地從老鐘的胯下鑽到了老鐘的前面。這麼猛的出場也嚇了老鍾一個渾身哆嗦,還好老同志沉得住氣,仍然穩穩地紮著馬步雙手高舉做英武狀。
  對手位置的突然變換嚇了那只毒獴一跳,直接導致它後退了三步,然後焦躁不安地盯著眼前的這只銜蛇,很快從躍躍欲試變成了直接攻擊。毒獴閃電一般撲向了銜蛇的七寸部分。銜蛇壓根就沒給毒獴機會,一個尾錘就掃了它一個跟頭。重新站穩的毒獴似乎還沒有估量出來對手的份量,銜蛇就攜著風直撲毒獴,拳頭大的蛇頭一下張開一張血盆大口,直接奔毒獴的頭部而去,那只毒獴一回頭,頭部雖然躲過了銜蛇的襲擊但是脖子卻被銜蛇牢牢地咬在了口中。
  這電光火石的一幕似乎在哪裡見過,我驀地想起來以前墓獾對付過銜蛇的場面,似乎跟眼前是一模一樣,剛脫口而出一句「不好」,就只見那只毒獴一下就扭轉過來油黑發亮的屁股,對準銜蛇的頭部釋放出來一股淡黃色的霧氣。我心裡暗道:「他娘的,要壞事,這只寶貝銜蛇要死翹翹。」
  我等了半天也沒見那只銜蛇被熏暈過去,反而看見那只毒獴一點一點被銜蛇張著大嘴慢慢地吞進了脫臼的大嘴裡,只留一條毛茸茸的尾巴不甘心地在銜蛇的嘴角外面掃來掃去。
  老鍾此時也結束了可笑的姿勢,和我一起爬上去扶著老苗看著眼前驚人的一幕。
  「太牛X了!」我有點兒失神地看著陷阱裡這一幕,對於毒獴沒有降服銜蛇這一現象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威力這麼大的毒氣竟然沒有熏倒銜蛇?上次那只墓獾可就得手了!」
  「沒什麼好奇怪的,」老苗似乎精神狀態也好了一點,「原因很簡單,這只銜蛇太巨大了,而那只毒獴那點兒毒氣根本就不足以熏倒它。」原來是這樣,看來身材龐大也是一種優點啊。
  只見那只銜蛇懶洋洋地吞嚥著那只毒獴,很顯然它要找個地方慢慢消化這一獵物,用極其緩慢的姿態慢慢離開。
  第十八章祝融神杯
  我扶起來老苗也準備離開,老苗卻掙扎著往前走,我很驚奇地看著他,只見他用手指了指那條正在緩慢爬行的銜蛇,比畫了一下頭頂的犄角,又在腹間比畫了一個交叉的手勢,我頓時明白了,他是想要這條蛇頭上的犄角和腹裡的蛇膽。
  扭頭看老鐘,他早已經提拎著老苗那桿唯一的旋風鏟追了上去。早就聽老鍾他們念叨,古書上記載,銜蛇生性良和,從來沒有攻擊人的先例,而且渾身是寶,光那蛇角和蛇膽就是千載難逢的良藥。有財不發是笨蛋,也不管這銜蛇剛剛救了我們,把心一橫,娘的,反正這也不是文物,弄它!我拎著那把銅匕首也緊跟老鍾而去。
  老苗在後面一邊咕噥著說什麼「銜蛇在的地方一定有毒物,也許是戰國金屍」。他虛弱地跳下陷阱,想跟著我們一起屠小龍。他咕噥著來到剛才毒獴斗混沌蟲的現場以後就完全閉嘴了,看著散落一地的金屍碎片,和扯成一片片的混沌蟲,老苗的嘴巴就像被打上了封條,半天沒再吭一聲。
  眼見那條慵懶的怪蛇不慌不忙地鑽進了一個小洞,我和老鍾都有點兒傻眼了,因為這個小洞是如此之小剛剛夠這條銜蛇通過。老鍾有點不甘心地拿了一條剛才丟棄的木棍,洩憤一般順著小洞搗了進去,半天之後只聽見「叮噹啷啷」一陣金屬的亂響,似乎是一些金屬的器皿撞擊在一起的聲音。就見老鍾和老苗兩個老傢伙的眼睛同時一亮:「銅祭器,這裡有暗室!」
  我有點兒鬱悶地看著兩個老人家全然不顧形象在牆上又摸又找,全然不顧我站在一旁,腹中陣陣雷鳴。說句老實話,現在趕緊回到地面才是王道,我們現在已經是圓滿地完成了任務。因為這裡面的黑暗,使我完全沒有了時間概念,只能推算大概過了十幾個小時,或者說將近二十個小時,雖然感覺到了餓,但是渾身的精力卻不見減少,而且相反還有點兒精神奕奕的感覺,不對勁,一定是哪裡有問題。
  這在這個時候,突然就聽到老鍾一陣激動的叫喚。原諒我這裡用了這個詞,但是當時他真的就是在叫喚:「這裡!這裡!」顯然激動得有點兒不能自已。我趕緊追上去,只見兩個老人家正對著陷阱一旁的牆上胡激動,牆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凸起物,很明顯是建築完成後抽出支撐木桿的洞口用泥糊住以後留下的痕跡。就在我絞盡腦汁找所謂的機關眼,正準備在他倆面前再次大顯身手的時候,只見一隻旋風鏟狠狠地剁在了這個突兀物上面——老鍾正賣勁兒地朝這牆砸去。
  我有點兒傻了,沒有一點兒技術含量,就這麼蠻幹?老鐘的回答乾脆利落:「你認為一個死後都不想別人找到他在哪裡的王,會有心思再在自己的棺室外面弄機關徒招惹別人的注意?」
  我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這傢伙壓根兒就不想讓人家知道他的棺材在哪裡,所以就根本不會費心思在自己的棺槨上費什麼勁,肯定是封死完事。
  果然不出老鍾所料,這一堵矮牆後面密封的正是韓國最後一任諸侯王——投降了秦軍的韓王安,不大的墓室裡除了一副青銅棺材,還有九隻精緻的小銅鼎,而其中兩隻銅鼎已經被撞倒,那隻銅鼎旁邊散落著老鍾剛才搗進來的那條木棍。
  我們幾乎都沒怎麼費勁就挪開了青銅棺材的蓋子,我不知道他們倆是怎麼想的,反正仨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衝著青銅棺材過去了,彷彿是不看看裡面藏的什麼就不甘心似的。
  青銅棺材挪開後,並沒有亂箭飛出,也沒有濃煙毒霧,更沒有天崩地裂的事情發生。看來這個亡國之君風格還是很樸實的,沒有搞什麼噱頭,更沒有走超女一般的華麗路線。
  棺材裡一具干骸骨,身上穿戴的東西早已經化成了飛灰,看來這個墓室的通風效果不錯,灰飛得一點兒都不剩。偌大個青銅棺材裡,只有一具屍骨和一個黑糊糊的銅盞杯。老鍾一看那隻銅盞杯,立刻有點兒站不穩了,幾乎是顫聲說:「我總算知道那些盜墓賊是沖什麼來的了!」
  老鍾伸手就要去端那只青銅杯盞,卻被老苗一下就抓住了手臂。老苗輕輕地搖了搖頭,老鍾臉紅了一下,從口袋裡掏出橡皮手套戴上。看來老傢伙也有偶爾激動失態的時候。我心說究竟是什麼東西讓一向見慣了奇珍異寶的老鍾如此激動呢,難道這個黑黢黢的銅盞杯有什麼特殊的魔力不成?或者是耶穌的聖盃?我惡搞一般地想像著。
  這隻銅杯盞造型極為古樸,古樸得甚至有些簡陋,黑黢黢的質地,只有上面模糊的火焰形花紋才略微顯得有些異樣。翻轉過來看,只見杯盞的底部有一個人首蛇身的小凸像,兩手平伸,在手的上方各有一簇升騰的火焰。
  「祝融杯!」老苗看到這個標記以後表現得比老鍾更激動,沒戴手套一把就把杯子給搶了過來。老鍾似乎也有點兒傻愣愣的,被人搶走了手裡的東西之後還一臉幸福狀地舉著一隻空手,似乎那只杯盞還在手裡面一般。
  醒悟過來的老鍾飛快地衝出暗室,找來一個背包,攥著大把的螢光棒一根一根地撇折,像舉著火炬一樣照亮了整個暗室。
  這只不起眼兒的黑色杯盞在巨大的藍光照耀下似乎也有了不一樣的光芒,老鍾和老苗兩個老傢伙激動得似乎有點兒不能自已。老苗這個老東西不知道是身體虛脫之後沒有恢復過來,還是真的激動得太厲害了,他拿著杯子的手直哆嗦,而老鍾同志一手抓著藍色的螢光火炬,另一隻手像呵護嬰兒一樣緊張地放在老苗的手下面,生怕老苗一個不小心把這個杯盞掉在地上。
  「不就是一個破杯子嘛!」我有點兒不屑地撇嘴,可是兩人似乎壓根忽略了我的存在,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這個破杯子上面。
  「喂,你們看完了沒有啊?」我有點兒好奇地問,「難道比慈禧墓裡的翡翠白菜還要珍貴?」想當年孫殿英打開慈禧墓的時候,慈禧手裡捧的那顆翡翠白菜可是被譽為稀世奇珍的,曾經被認為是舉世無雙的國寶。
  我這個問話受到了兩人的一致鄙視,四隻衛生球眼白了過來。
  「粒米之光怎能比皓月之輝!」老鍾拽了一句文。
  老苗則更直接:「別拿那種不入流的世間俗物跟神器作比較,沒有可比性。」
  神器!老苗的答案差點兒噎我一個觔斗,怎麼這會兒連神器也出來了,這對老哥們兒真當我們是在拍電影呢?
  看著我很不解的眼神,老鍾逐漸恢復了常態,和老苗一起相視一笑。那種笑容很讓人不痛快,就像是倆老教授看見一個光屁股流鼻涕的小孩問他們一加一等於幾一樣,這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相當讓人不舒服。
  「你聽說過祝融杯沒有?」老鍾問我。
  「祝融杯?」我搖頭,「沒聽過!」老苗見我不懂,趕緊改變了問話方式:「你知道祝融嗎?」我依然搖頭。「那火神呢?」老苗追問。
  「哦,這個呀,當然知道了,不就是普羅米修斯嘛,偷火種給大地眾生被宙斯懲罰的悲情英雄,我們上英語課的時候老師講過的,我們還準備排一出有關他的話劇……」我喋喋不休的臭顯擺被老鍾一個惡狠狠的腦後栗子給打斷了。
  「渾蛋,光記住了洋人的火神,連老祖宗都給忘了。」老鍾顯然有點兒氣不打一處來,「真不知道你們現在的老師都是怎麼教的,光教那些老外的東西,連自己的老祖宗都不認得了,老外的屁也是香的嗎?」
  兩人一起默契地搖頭搞得我面紅耳赤。「記住了小子,我國中華火神叫祝融,曾經在新鄭生活過!」老鐘的話倒是讓我一愣。
  「祝融,名重黎(簡稱黎),又稱祝誦,祝和。相傳帝嚳高辛氏時,他在有熊氏之墟(今新鄭)擔任火正之官,能昭顯天地之光明,生柔五穀材木,為民造福。帝嚳命曰祝融,後世尊為火神,祝融氏是黃帝后世子孫。《史記?楚世家》說:『高陽者(帝顓頊),黃帝之孫,昌意之子也。』」老鍾看我有點兒發愣,接著說,「《左傳》昭公十七年說:『鄭,祝融之墟也。』春秋時的鄭國,是祝融族原來居住過的地方,即今河南新鄭縣一帶。《國語?周語上》說:『有夏之興也,融降於崇山。』崇山即嵩山。可見,在夏族開始興盛的階段,祝融族有一部分還在嵩山一帶居住。嵩山與新鄭同為鄭國疆域,基本上屬於一個地區。」
《我在新鄭當守陵人第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