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聽到這裡,我有點無言,一個受過巨大傷害的奇才,竟然以盜墓來逃避紛亂的現實社會,真是莫大的諷刺。
  很快,他就說到了正題,原來他久慕秋稷寺地陵,無緣得見,機緣巧合下,於鎮陵龜首入地陵。怎麼會是從鎮陵龜首進入的呢?我有點不明白。
  接下來他描述的情景更是讓我吃驚——這個地陵一共有六個入口!還沒等我問老柳頭都哪六個入口時,描述到這裡就戛然而止,再下面完全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老頭兒時而臉色興奮,時而悲苦,到後來乾脆也不給我翻譯他都看到了什麼,只是趴在磚壁上一個勁地研究這些個東西,直到我拽他,他才長舒了一口氣,目光迷離地看著我。
  我有點擔心,老頭兒是不是看得多了,這會有點魔怔了?誰知道他好像潛水好久一樣長出了一口氣:「印證了我的想法,這裡的確不是一個簡單的墓葬,準確地來說,是一處王陵,可是這個王陵又不是一個王陵。」老頭兒繞口令似的一番話把我弄暈了。
  什麼叫王陵又不是王陵啊?到底你在講什麼?就算不懂也不要裝懂啊!你這個老頭兒明顯就是野路子,跟人家老鍾和老苗那種職業神棍一看就有差距,人家老鍾解釋的時候總是一臉的神聖,就算我知道他是在胡扯,心裡還是不由自主地去相信真有其事。
  老柳頭給我講的故事帶有明顯的傳奇色彩,而且顛覆了大家所熟知的歷史。原來黃河龍在牆上寫就了一個驚天的大秘密,這裡真的是一個困龍局,準確地說是一個風水大陣,為的是鎖住地脈,困住龍氣。而起因竟然是一次無稽的迷信活動,但是這次活動的結局卻是慘烈的,乃至令人髮指。
  北宋哲宗年間,司天監夜觀天象,突然發現紫微星暗淡,並偏離了原來的位置,而且旁邊竟然有一顆若明若暗的星星出現,立即密報了皇帝。當時的宋哲宗為之震驚。古人認為紫微星動,象徵著改朝換代,紫微星旁有賊星出現,象徵又有應世命主亂世爭權。
  亂世星象動,天罡地煞應劫而出,山土移,風水動,據風水師的說法,紫微星動以後,一個身負龍命的人也就隨即降生在人世間,按照星象而言,明明這個真龍命主應該降生在汴梁,降生在皇家,但出人意料的是,九九重陽之夜,人皆見斗大的星辰雨降落在東京西南,民間紛紛傳說有真龍降生,隨即護駕的天罡地煞也紛紛轉世於龍鳳呈祥之地,隨時候命,輔佐龍主以取天下。就在皇帝驚疑之際,大相國寺四處游訪的大和尚無意中曾對弟子說起,說在嶺南歸來途中,見一處地方水土豐美,人物毓秀,路上奔走的孩子皆是將相之姿,幾個村落裡夜間紫氣沖天而照,應有大富貴之人誕出。
  對於星像這回事,皇帝也許不是很相信,但是涉及自己的地位,就不由得不認真了,於是,當時的皇帝就派出了幾支隊伍四下打探。這些隊伍都是由深諳風水之術的大師率領,在司天監的指引下,本來從東西南北四個地方出訪尋找異姓龍脈風水的隊伍都意外地在一個地方會合了。當一行人在這個地方見面以後全都無語,各個沉默,等登高遠眺以後,都汗流浹背,原來此地水土已呈龍勢,按照堪輿術來講,幾乎是鐵定的帝王地,而且臨近的地方鳳凰幾乎展翅,形似鳳凰的大嶺頭部嘴喙幾乎伸到了河邊,只要一啄到水,連母儀天下的皇后就也孕育而出了。
  要是在別的地方發現這種風水,他們肯定是迅速報告皇帝,然後破壞龍脈,可是在這裡,一夥人卻再三猶豫,最後還是商討幾天以後才敢報於皇帝。皇帝得知了這個地方以後也是驚得說不出話來,猶豫之後還是橫下來心命人將風水悉數破壞。
  「究竟是什麼地方會讓皇帝也前怕狼後怕虎,不敢果斷地決斷呢?」我的好奇心伴隨著老頭兒的描述而起。
  老頭兒指了指腳下:「這裡就是汴梁西南、群星墜落之地,後周帝后四陵所葬之地!」
  哦,這下我明白緣何宋朝的皇帝這麼為難了,因為這天下本身就是人家的,現在竟然天命顯示在人家的祖陵之地有龍脈出現,異象頻生,奪了人家天下的老趙家自然心虛氣短!
  公元954年,後周皇帝郭威死葬新鄭,臨終前傳位於養子柴榮,文韜武略的柴榮即位五年即崩,天下便落到了年僅七歲的兒子柴宗訓身上,可惜小皇帝僅坐了龍椅八個月,就因為趙匡胤就發動了著名「陳橋兵變」而被迫遜位。入宋,降為鄭王。按說老趙拿了人家的天下應該就知足了,自己兄弟該幹嗎幹嗎去了,可是老趙家對柴家一直小心翼翼地提防著,本身這皇位來得就名不正言不順,做賊心虛,聽不得別人說哪裡有龍氣,聽不得說柴家後人有龍相。柴宗訓不到二十歲就卒了,歷史記載柴宗訓尚未成婚,也就是說沒有後代,這下老趙家放心了,大張旗鼓把柴宗訓又葬回了新鄭,甚至連當時的皇帝趙匡胤都為這個曾經的侄子皇帝戴了十天孝,後周的遺脈似乎就這樣結束了,趙匡胤甚至為了作秀還找來了柴宗訓的遠房幾個親戚給分封了一下,給予一定的待遇,由他及他的後人承擔奉祀後周皇族之職。但是這位柴氏後人,應該是柴榮兄弟們的後代,已經與柴榮沒有什麼關係了。
  故事似乎就這樣結束了,可是歷史就是喜歡與人開玩笑,在宋朝立國將近百年的時候,這裡卻突然冒出了龍脈,怎麼不叫趙家老小都大吃一驚。
  於是祥和平靜的龍店鎮附近突然出現了一群群道士與和尚,手裡拿著羅盤等堪輿之物開始尋龍定穴,佛道兩派在確定龍穴的位置上開始了無休止的爭論和互相攻擊,但是最後爭論的結果卻出奇的一致,龍首的位置竟然在秋稷寺所在陵崗,而唐時香火極盛的秋稷寺此刻卻已大半都毀損於戰火,初建時期的秋稷寺和其他的道觀一樣是沒有地宮的,而就因為這次的斬斷龍脈,破敗不堪的秋稷寺在一個月之間大變模樣,不僅修葺一新,而且有了官派的天師。
  一個月後,凡是星斗墜落之夜誕生嬰孩的家庭全部被官府以莫須有的罪名抓走,三天後,有人從秋稷寺附近的水井打水,水裡竟然有絲絲血痕。而傳說中柴宗訓臨幸過婢女而誕下的一個十歲大的男孩也不聲不響地失去了蹤影。緊接著,一位著名的建築機關大師,自宋以來被能工巧匠們視為神一樣的人物進駐了秋稷寺,開始了一項不為人知的浩大工程。
  「神一樣的人物?口氣不小啊,誰比公輸班大師還像神?」我心裡憤憤不平。自從我知道太爺爺被譽為「黃河活魯班」的時候心裡美得是五彩斑斕,別人推崇我們家的機關數術的時候我雖然嘴上謙虛,但是儼然卻以「黃河小魯班」自居,雖然我連刨子長啥模樣都不知道。現在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神一樣的人物」,我是大大的不忿,自然要替老祖宗搶回這口氣。
  老頭兒揶揄地看著我,嘴角滿是狡猾的微笑,嘴巴只輕輕地蹦出來兩個字,我當時就愣住了,看著周圍堅若磐石的鐵桶四壁,心裡的悲涼就像是滿牆的爬山虎瞬間纏滿了身子。
  因為老頭兒輕輕說的那兩個字是:「李誡!」
  李誡,這兩個字蹦進我耳朵裡時就像冬天房簷上的一串冰凌串子砸進了脖頸裡,頓時後背一片冰涼。
  我看了看地上斜躺的這位高人前輩,心裡不禁是滿滿的苦澀,怪不得這個一向挑戰高難度連驪山祖龍陵寢都來去自如的人最後折在了這裡,著實是一點都不冤,因為修造這裡的這個人是百年不世出的建築奇才,別人也許不知道這個人,但是只要家學稍微淵源一點的建築世家都知道這個彪炳史冊的奇人,就算是不知道這個人,也一定聽說過他組織編纂的一本書,那本書叫做《營造法式》。
  為了對得起家學,我曾經在老鍾講完家族故事之後惡補了建築機關方面的知識,勉充內行,我記得在一本書上是這樣介紹李誡和他的《營造法式》的:他通曉建築及書畫、地理、人物,博學多能。在「將作監」(主管全國建築工程的政府機構)供職,前後達十三年之久,歷任將作監主簿、監丞、少監和將作監,並主持營建了許多規模巨大的宮殿、王邸、太廟等工程,在建築工程規劃、組織、管理等方面,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
  李誡還奉旨編寫《營造法式》一書,歷時三十年並經過多次改編,到宋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定稿,崇寧二年(公元1103年)被批准頒布全國施行,成為當時官方建築的規範。這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部關於古代建築規範的專著。此書的編成,是中國建築史上一個劃時代的創舉。它首次統一了兩千年來中國建築的規格,明確了設計施工的制度,制定了估工算料的定額。《營造法式》的出現,標誌著我國古代建築技術已發展到一個新的水平。它不僅是研究我國建築學發展的最詳盡、最全面、最系統的科學寶庫,也是當今世界上最重要的建築學著作之一。
  我記得當時在看這段文字的時候老鍾剛好從我身後走過,看我認真學習還誇了兩句:「好啊,知道補習一下了,這個人應該好好看看,他可是你們機關數術界的祖宗,當時人都叫他賽魯班!」
  「賽魯班啊!」我有點悲憤地看著四面的磚壁,轉頭問老頭兒:「你可看清楚了,這個乾癟老頭兒寫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雖然這樣問,我心裡已經知道,這十有八九是真的,因為自我們一路走來,雖然只是不長的一段路程,但是歷經的機關卻都是匪夷所思,讓人想破腦殼。
  老頭兒喟然長歎一聲:「想來應該不錯,可是這人在言語之間也有很多前後不對照,所以不是很準確,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此人是被活活餓死在這裡的!」
  我回頭看了一眼站立在身後張牙舞爪的六丁神將之一,心中也是陣陣悲苦,所有怨念都化成一句話:「我還沒有娶媳婦啊!」
  「娶媳婦?」老頭兒似乎靈光一閃,「對啊,你家是單傳一脈吧,你爺爺好像就只有你爸爸一個兒子是吧,你爸爸也只有你一個孩子對不?那麼說你爺爺只有你一個孫子是吧?」老頭兒似乎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
  我吃驚地看著他,懷疑老頭兒是不是受打擊過度,已經在意識上跟佛祖站在了一起,可是老頭兒兩眼精光四射,不像是被打擊得癡呆了,他激動得有點失態:「快,快把陰陽魚錯拿出來,我們得救了!」
  「什麼陰陽魚錯啊?」我懷疑他是不是發燒了。
  「別昏了,小子,你家的陰陽魚錯可是萬術機關的鑰匙!」老頭兒指手畫腳地比畫了一通我才明白,原來機關萬物萬術都離不開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剋,而所有的機關數術其實都遵循了五行平衡的原理。也就是無論機關怎麼繁複,怎麼難以破解,都離不開陰陽平衡。
  (我在新鄭當守陵人第1卷祝融神杯  全文完)
  第一部完
《我在新鄭當守陵人第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