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節


  劉地貼上去問:「我知道有家不錯的酒吧……還是你喜歡去看電影?」
  女子後退半步問:「如果我有別的建議呢?」
  劉地聳聳肩:「我一向尊重女性的意見。你看前面的賓館好不好?那裡的設備一流,而且……」
  女子歪歪頭:「跟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一個條件。」
  劉地扳著手指頭問:「把周影打一頓、把周影和他兒子一起打一頓、綁架火兒跟周影要贖金、破壞周影跟瑰兒或南羽的感情、弄壞他的車、燒他的房子——這一條不建議你選擇,他家房子本來就整天被燒,你想要怎麼樣啊?我會服務周到的。」
  女子皺著眉頭說:「你果然滑頭。我只有一個條件,在我和周影決鬥前,讓他知道你背叛了他,我就做你的女人。」
  「切。」劉地一揮手,「那我不是虧定了,你肯定會被火兒做成烤肉的,難道我這麼英俊瀟灑的人會找一堆烤肉做女朋友?」
  「你怎麼知道我會輸。」女子很有自信地一揚眉頭。
  劉地從上到下、從下到上打量她幾遍,噗哧一笑:「你知不知道你臉上儘是『說謊』這兩個字?如果我真的答應你了,你又能夠殺了周影,之後還要幹掉的就是你的『男朋友』我吧?你放心,你一定會輸的。因為比本事,你比不過周影加火兒;比狡猾,你比不過我。如果你現在離開立新市,我們可以不再追究你這些日子幹了什麼。不然,你就等著做烤肉好了……」
  「那個叫張倩的女人……」
  女子一開口就被劉地抬手制止了:「別抬出她來嚇唬我!她就在那裡,你要是想要做什麼儘管做看看,我這個人軟硬都吃,就是不吃威脅!你可以去打聽打聽你是不是第一個,也可以打聽打聽以前把她抬出來的那幾個傢伙的下場。你有你的自由,不過你要記住,不管幹什麼,後、果、自、負!」說完就再也不看女子一眼,哼著小曲揚長而去。
  女子握著拳瞪他的背影,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她幾乎想要馬上衝去找那個叫張倩的人類,看看這個地狼還敢不敢這麼張狂。但是她的理智還是讓她忍了下來。為了報仇,自己已經等待、準備了這麼久,越是事到眼前越是要步步小心,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壞了大事。劉地這個地頭蛇不是白當的,他既然敢這樣說話,就絕對不是虛張聲勢,自己若是沉不住氣,只會中了他的圈套。
  「影魅、地狼……你們等著……」女子喃喃低語一聲,也消失在街道上。
  ※※※
  風文遠哈哈大笑著,看著畢方在樹上跳上跳下、以及影魅玩捉迷藏時笨拙的樣子,讓人很難忍住大笑的衝動。捉迷藏什麼的這些遊戲,都是風文遠教畢方的。畢方平常只有和影魅在一起,既沒有同齡的玩伴也沒有長輩的照顧,除了打獵、打架、吃飯、睡覺外,他幾乎什麼都不懂,更別提那些小孩子的遊戲了,他既不會,也沒有誰會陪著他玩。當風文遠把自己幼年長玩的幾個小遊戲教給畢方的時候,畢方興奮的簡直難以形容。他連飯都沒吃就拉著風文遠跟他玩遊戲,這一玩竟然整整玩了兩天三夜,直到風文遠倒地再也不肯起來為止。
  風文遠「陣亡」了,畢方就找上影魅。可惜影魅是個最糟糕的玩伴,要尋找畢方時,他就大聲喊叫,直到畢方自己受不了從藏身的地方飛出來。輪到他藏起來讓畢方尋找時,他就會不知道躲到哪裡的陰影去,任憑畢方怎樣橫掃樹林,都找不到他。現在畢方正憤怒地訓斥他這種破壞遊戲的行為:「你應該自己來找我,不是叫我出來!輪到你藏的時候,你應該藏我可以找的到你的地方!你藏的那些地方我都找不到!」
  風文遠覺得這樣的畢方有點可憐。跟影魅在一起,他根本得不到應有的關心和教育,像他這種靈獸,別說在人間界,就算到了其它地方也很罕見,本來不論被誰擁有都應該被捧在手心裡珍愛,只有影魅會這樣讓他忍饑受凍地過苦日子。這樣想著,風文遠越發覺得自己的打算是對的,畢方應該有更好、更適合他的生活環境,而影魅根本不能給他這些。他心裡也明白,如果沒了畢方,影魅的生存將會變得多艱難,但是只要他不是太過分,自己還是會和畢方一起提供他保護的。這些日子下來,風文遠覺得影魅雖然天資愚笨,但是老實、執著,富有韌性,留在身邊做個隨從也不錯。
  畢方終於玩累了,趴在樹枝上呼呼大睡起來,忘記了影魅還藏著等他去找。按照影魅的個性,大概會一直藏在那裡,等到畢方睡醒,然後想起他、去把他找出來為止吧?風文遠這麼想著,往他早就注意著的影魅藏身處走去,然後對著那處岩石的陰影輕輕說:「畢方睡著了,你出來吧。」
  影魅的身影馬上從無到有地從陰影中冒了出來。風文遠忽然覺得,影魅這種東西不能修練成妖也就罷了,如果都像眼前這個一樣成了型,他們這種能夠隱身到任何陰影中的能力倒是不可小覷。對敵之際,他們要是一眛逃跑的話,光是確定他們藏身的位置就不容易了。他這麼略一分神,影魅已經越過他的身邊,往睡著的畢方走去。
  這是影魅與畢方之間的習慣,如果畢方想在這個危機四伏的森林中好好沉睡,就必須有影魅在旁邊守護著,否則他就不敢也不能睡得很沉。所以只要是他睡著了,影魅就一定會待在他身邊。
  「我有事想跟你說。」風文遠穩住心神,攔著影魅說。
  影魅疑惑地看著他,再看看睡夢中的畢方。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別擔心,我保證他自己睡在那裡也不會有事的。」
  風文遠也不希望畢方被有心之人先下手為強,他之所以有這樣說的信心,主要是因為這陣子他和畢方、影魅實施了一種叫做「睡覺誘捕獵物法」的捕獵方式,這個由風文遠一手設計的方法是這樣的:先由畢方獨自出動,在森林中任何一個妖怪出沒較多的地方,選個醒目的位置假裝睡覺,而風文遠與影魅則在附近埋伏,等著有受不了畢方誘惑的妖怪上勾。當這種妖怪小心翼翼地接近畢方、準備捕獲這只靈獸時,風文遠與影魅也正小心翼翼地接近對方,準備收穫這頓美食。
  這種伎倆用了一段時間後便失效了,當大家明白了風文遠的加入使這個組合在狡猾方面提升了不只一個等級之後,便再也沒有妖怪會上這種當了。但是那段日子也導致了一個結果,就是再也不會有妖怪在畢方睡覺的時候靠近了。
  風文遠很放心地拉著影魅,把他帶離畢方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要是在以前,影魅根本不會理睬風文遠的要求,他會按照自己的習慣回到畢方身邊。可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影魅和畢方已經習慣聽風文遠的主意,他總是有很多影魅和畢方想都沒想過的點子,還會一些非常實用的法術,所以影魅只是靜靜地跟著他。
  風文遠打量著影魅,自己辛苦了這麼久就是為了今天,但是事到臨頭他卻發現自己有些下不了手。影魅是個不錯的傢伙,尤其是他總是用對待了不起事物的態度對待自己的那些法術,使風文遠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自幼的夢想不就是成為了不起的大妖怪,讓所有人都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嗎?
  「我、我想跟你說說我的事情……」風文遠囁嚅著對影魅說。
  影魅只是看著他,沒有任何表示。
  「你知道的,我是個狐狸精。」風文遠慢慢地說:「我的父母都是狐狸精,所以我一出生就是妖體。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被更強大的妖怪殺死了,我不得不獨自掙扎著求生存;在那樣危機四伏的森林哩,一個小孩子想要活下去真是不容易啊,就像你帶著畢方過的生活一樣,天天都在考慮今天要吃什麼、會不會餓著肚子到天黑、會不會成為別的妖怪的食物。但是看看那些野生的普通狐狸,再看看自己,雖然過得辛苦,可是不用像一般野狐一樣為了生存奔波,過茹毛飲血的野獸生活;我本來還很為自己的出身自豪,幻想著總有一天我要成為厲害的大妖怪,為父母報仇,縱橫山林無所畏懼。直到有一天,我看見了九尾狐……」
  說到這裡,風文遠看著影魅問:「你知道九尾狐嗎?」
  「九條尾巴的狐狸。」影魅回答的簡單直接。
  風文遠雖然心事重重,但也忍不住一笑,早知道影魅會這樣回答,自己還真是多此一問。他搖搖頭說:「九尾狐不僅僅是尾巴比普通狐狸多幾條,而且他們是天生的妖族,能力和法術是與生俱來的,天生就比別的種族強大。像我們這種狐狸精,要修練幾千年才能生出九尾——但不過也只是達到他們出生時就有的能力罷了……」
  「竟然有這麼厲害的種族啊?」影魅也難得出現了驚奇的神情。
  在他心目中,風文遠已經很厲害了,想不到還有他口中九尾狐那樣的妖怪存在。不過不管怎樣,不論是九尾狐還是狐狸精,都與一個影魅相去甚遠。他一直深信自己天生比大多數妖怪都要弱小無能,所以對於強大的妖怪總是十分佩服。
  風文遠苦笑一下,連這個影魅都懂得驚訝九尾狐的強大,然後他不無炫耀地說:「我師父就是個九尾狐。」等了等,見影魅沒有什麼反應,他只好再繼續說下去:「有一次我被幾個妖怪圍攻,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妖怪,但是那時候我還太小,落入他們的包圍後很輕易的就被他們打昏,當時還以為自己就要被他們吃掉了,可是我醒過來的時候,卻睡在一張溫暖的床上。我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我後來的師娘,她對我溫柔地笑著說『真是個可憐的孩子』。」說到這裡,風文遠的鼻子有些發酸,裝做看別處的樣子,偷偷拭拭眼角。
  影魅也回頭看著,他想回到畢方的身邊去。
  「聽我把話說完也不遲。」風文遠拉住他,「救我的是對九尾狐夫婦。那天很湊巧,他們出門訪友剛好經過我昏倒的地方。看到幾個妖怪正在商量怎麼分食一隻小狐狸,他們一時心軟,就把我這勉強算是同族的小不點帶回去。我在他們的照顧下慢慢康復,因為實在不願意再過那種漂泊流浪的生活,就苦苦哀求他們收留我。我發誓,當時我根本不知道九尾狐和我的區別,所以絕對不是抱著高攀的念頭,我只是覺得師父和師娘那麼溫和慈祥,他們讓我找到家的感覺,我不想再失去這一切,獨自到森林裡遊蕩。我當時真的不知道九尾狐是那麼高貴的種族,根本不會輕易收留我這種野狐狸……」
  他大概曾經因為那次不自量力的拜師而受到許多指責與嘲諷,所以就連在影魅面前也不自覺的解釋了起來。
  影魅什麼表情都沒有,當風文遠握著拳頭說了半天,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咳嗽一聲,穩穩情緒才又說:「當時很多人都勸師父不要收下我,可憐我孤苦無依的話,最多收留我做個小僕從就行了,收做徒弟只是平白惹大家笑話。可是師父和師娘說已經習慣什麼都自己動手做,不需要僕人伺候,就算要人伺候,自己的徒弟不也比僕人貼心嗎。所以還是堅持收下我。師父和師娘待我都很好,沒有把我與他們的子女或是另外幾個徒弟有所分別,但是我在師父身邊的日子並不怎麼好過,因為同門都看不起我……」
  風文遠述說自己的經歷到這裡,心裡反而感到輕鬆許多:已經到這一步,自己就算於心不忍也沒有退路了吧?看著很認真聽著自己說話的影魅,心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是什麼,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
  「我的師兄、師姐們都是九尾狐,他們在師父師娘面前還好,背地裡哪瞧的起我這個野狐狸?我比他們晚入門,學東西自然比他們慢的多,他們便你一言我一語地說我有多麼愚笨,偶而我學法術比他們快些、得到了師父的誇獎,他們又會在背後說我出身不好,一個野狐狸學了法術也是野狐狸。」風文遠回憶著那段日子,自己邊說邊緩緩搖頭,那時候自己除了師父和師娘,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名義上不是僕人,但所有師父吩咐徒弟們做的打掃工作全是自己獨自在做,其他人還會在一旁風言風語:本來就是當作僕人收進來的,出身不好人又笨,如果連這種粗活都幹不好,還有什麼用處。這一切直到融環來了之後,才發生了改變。
  「越融環是我師娘的外甥女,她第一次來到我師父家的時候還是個小姑娘,但是已經生得美麗非凡。第一眼看見她時,我的同門們都驚呆了,先是張大嘴盯著她看個不停,然後就一擁而上獻起了慇勤。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融環她沒有跟他們多糾纏,反而跟我這個一直躲在角落裡、不起眼的人先打起了招呼……」他邊說,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微笑。那個時候的他,可不是因為沒有被越融環的魅力迷住才不上前打招呼,而是他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份,覺得上前去除了會招來同門的羞辱與越融環的漠視外,不會有所得,沒想到卻因此引起了越融環的注意。
  「越融環說她不喜歡那些驕傲的同族,她喜歡跟我說話,跟我一起玩耍。隨著我們之間交情越來越好,她到師父家裡來的次數也多了起來。她是那麼美麗可愛,所以師父師娘,以及師兄弟們都很歡迎她,以為她只是喜歡和同年齡人玩耍才老是跑到這裡住下不願回去。只有我知道,她是為了找我才來的。有了融環的日子過得很愉快,同門們是否喜歡我有什麼關係,師父教的法術我根本學不會有什麼關係,只要有融環在我身邊,不管幹什麼,我都覺得輕鬆愉快……」風文遠說到這裡,望著漠然的影魅,苦笑一下,心想:我跟他說這些幹什麼?這不等於是對牛彈琴嗎?
  「後來我們慢慢長大了,有一天融環突然哭著跑來找我,說是師父到她家裡向她的父母提親,想要把她許配給師父的長子。在那一瞬間,我整個人僵住了,雖然同門們平時都習慣對融環獻慇勤;隨著年紀增長,也有直接表白說想和她白頭到老的,但我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這些,畢竟我們妖怪的歲月比人類還要長久得多,我和融環一直以為成家立室應該是很遙遠的事。可是這件事忽然就到了眼前,我知道我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融環,但我是真心喜歡她,她的心裡也只有我;萬一她父母答應了,我們該怎麼辦才好?前去提親的人是我師父,我們兩個小輩又有什麼辦法,只能嚇得眼淚盈盈地等著命運的決定。
  幸運的是,融環的父母並沒有急著答應,他們一來覺得女兒還小,二來想要問一下女兒自己的意思,所以我們才逃過了這一劫。事後我和融環商量了一下,覺得與其這樣日日提心吊膽,不如跟長輩們把事情說明白。她的父母這樣寵愛她,我師父師娘也對我很好,他們應該不會介意種族的差距,說不定在我們的哀求下一時心軟,會成全我們也說不定。」
  他長歎一聲,看著上方樹葉間斑斑駁駁露出的天空,自嘲著:「那時候我們都還是孩子,太天真了。我們總覺得長輩對我們關心愛護,他們就會從心底為我們考慮,體諒我們的心意;我們忘記了長輩有長輩的規矩,他們再疼愛我們,也是在我們不觸犯他們身為長者的威嚴的情況下,如果做晚輩的觸犯了他們的威嚴,那後果簡直不堪想像。
  我們分別向各自的長輩提起這件事後,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尤其是我師父,他這個人愛面子,這次親自上門為兒子提親被拒,對他來說其實是件極沒面子的事。沒想到這件事情的源頭居然在自己的徒弟身上,而且我還不知死活地跑到他面前說了出來,後果可想而知。師父大發雷霆,說我是個知恩不報的畜生,說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出身。我想師父當時可能是氣壞了,所以才會口不擇言吧。可是我聽在耳中,心中還是說不出個什麼滋味。
  我一直以為,至少師父、師娘是不在乎我的出身的,再加上融環,有他們三個的認同就夠了,我不在乎其他九尾狐怎麼看我。可是師父的話就像在我的心裡戳上一把刀子,原來他也是這樣想的,只不過可憐我,一直沒有說出來而已。這次事情就連一向疼愛我的師娘也沒有為我說話——畢竟我攪壞了他兒子的婚事嘛。
  我被師父關進柴房,隱約聽同門說起,融環也被她父母關了起來,說她看上了一個野狐狸;她的父母氣得不比我師父輕,而且一氣之下就要答應她與我大師兄的婚事。融環的性子很剛烈,不但抵死不從,反而剪掉了自己的頭髮,說要出家當尼姑去。她的父母被她嚇住了,才沒有急著為她訂婚,但還是把她關在家裡。
《都市妖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