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節

  飛僵,顧名思義就是會飛的殭屍,是一個殭屍的能力已經步入「差不多」範圍的表示。
  對於大部分的妖怪來說,學會飛行是件不太難的事情,一般的修煉個五、六十年,法力差不多的時候就可以學會,還有一些妖怪甚至一出生就有翅膀,可以輕而易舉地翱翔青天。可是對於殭屍而言,飛行是件困難的事,他們的沉重身體與笨拙頭腦使得他們很難學會飛行,所以一旦他們會飛了,就表明他們的智力與法力都到一定的水平,不再是那個只知道吸血啃肉的低等妖怪了。
  萬一張大狗的力量更加強大,張二狗與季野草還有沒有能力干涉他的行為——如果張大狗的力量超過了季野草,反過來是他們兩個該考慮逃走的問題了吧?因為經過這麼一段時間,張大狗對於弟弟的情感不但沒有恢復一星半點,反而有了更加惡劣的趨勢。尤其經過了今天的事情,張大狗對於季野草與張二狗的感覺,可以說是恨之入骨,如果有可能,他一定會非常非常樂意把這一人一妖生吞活剝掉。
  張二狗在心中盡向好處設想著,但願在哥哥完全吸收那妖狐的內丹之前,能夠想起自己的事來,能夠想起他自己原本是個人來。雖然季野草一再地提醒他,那樣的可能性有多麼的小。
  「哥,吃飯了。」殭屍躺在山洞深處,由於四肢的傷勢一動不能動,張二狗扛著野豬來到他身邊時,他依然咆哮戒備著,絲毫也沒有因為張二狗這幾天來對他的經心照顧而對對方有熟悉信任的表現。
  「哥,你還是要先吸血對嗎?」張二狗對於他的表現一點也不介意,坐在他的身邊溫和地問。不等張大狗回答,他提起那頭野豬,把野豬的咽喉對準了張大狗的口,張大狗雖然對張二狗充滿了不信任,但是還是抵禦不住食物的誘惑,張口向野豬咬了下去,大口吞嚥起了野豬新鮮的血液。
  張二狗舉著那頭野豬,耐心地等他喝得差不多後,才在他企圖咬啃野豬肉的時候把野豬撤了回去。在張大狗不甘心地叫喚聲中,張二狗把野豬剝皮切割,分成幾塊架在了火堆上炙烤起來。直到烤到皮焦肉嫩,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氣,他才從火堆上移了下來,又放在風口涼了一陣,自己嘗嘗差不多可以入口了,才拿了一根豬腿遞到了張大狗的嘴邊:「哥,可以吃了。」
  張大狗對於食物上的煙火氣味十分的討厭,對於老是給他熟食吃的張二狗也痛恨不已,大聲反抗地吼叫,企圖掙扎著起身撲向對方。
  「吃飯吧。」張二狗把手中的肉向他送了送。這些天中他一直細心照顧著受傷的張大狗。餵飯、餵藥,知寒知暖,可是他卻決不給張大狗吃生肉,讓張大狗喝幾口鮮血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殭屍沒有鮮血便不能存活。可是張大狗最喜歡的帶血的肉塊,他卻決不給他吃一口,給他的全是烹製好的肉類,有的時候甚至還夾雜著穀物一類。
  「快點想起來吧,你以前最喜歡吃的就是烤肉,那時候我們家裡窮,只有過年過節才會吃一次肉,有一次我看著廚房的肉饞的受不了了,你就去給我偷來吃。結果因為我太饞了,把你的那一份也吃了之後鬧著還要,你就再去為我偷,誰知道被爺爺抓住了,你當時一口咬定只有你自己去偷吃了,與我沒有關係,最後就只有你一個人挨了一頓打……」
  張大狗完全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可是他終於還是抵抗不了肉類的誘惑,再次作出了妥協,張口開始啃食那條豬腿。
  「哥,要是還能回到之前多好,我也不做人了,咱們兩兄弟就住在這山林之中,一起過日子。對了,還有季大哥,咱們三個一起作妖怪,一起修煉,說不定哪一天,你們兩個可以修煉成仙呢!到時候我也就可以跟著你們雞犬升天了……」他自顧自地說著似乎不可能實現的憧憬,而一心撲在食物上的張大狗忙著吃嚼,根本沒有去留意這個人類在說什麼。
  洞口外,季野草搖頭長歎一聲:「二狗,你到底打算怎麼辦?」季野草叫住了正打算外出打獵的張二狗,「你準備一直這麼關著他不成?」
  張大狗的傷勢在幾天前便基本康復了,可是張二狗依舊不肯放他走,求季野草用法術把他囚困起來,仍然如同他傷重時一樣,天天餵他吃喝。
  「他的法力恢復的很快,消除我對他的法術束縛所用的時間越來越短了,再這麼下去,不用說一天三次,就是施展四次、五次也不一定夠用了。我可吃不消了,老是這樣,我根本就是什麼也不能幹了嘛!」季野草對於張二狗這種治標不治本的方法頗有微詞。這麼關著張大狗,還要在不傷害到他一根毫毛的情況下,根本徒勞地消耗了自己的法力,對事情的解決一點也沒用,還反而令張大狗越來越憎恨自己與張二狗了。
  「季大哥,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我大哥他一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張二狗可憐兮兮地向季野草乞求。
  「我是沒什麼關係——不過你肯定這麼做有用嗎?」季野草看著正對他們呲牙裂嘴、目露凶光的張大狗說。
  張二狗自己何嘗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可是他是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難道放開哥哥,讓他重新回山林中過殺戳無度的生涯?難道讓他再這麼下去,直到有一天又惹上胡家那樣的敵人,然後送了性命?
  「你自己要想清楚啊……」季野草歎著氣走開。
  ※※※
  「果然呢……哥,你看你看,那個殭屍真的在裡面。」
  「我看看……哇,他真的沒死啊……」
  兩個孩子在洞口探頭探腦,嘀嘀咕咕,對著不能動彈的張大狗評頭論足地說著。
  「你說恩公為什麼不殺了他,反而養著他呢?」胡十九郎不解地問。對於這個可惡的殭屍的種種可怕表現,他至今還記憶猶新,張二狗救他的恩德他當然也不會忘記,不過他不明白張二狗為什麼不乾脆把殭屍殺了。
  「也許恩公心腸軟,不忍心殺了他吧。」胡十七郎設想。
  「婦人之仁。」胡十九郎斷言。
  「你竟然敢在背後這麼說恩公,我要回去告訴爹!」十七郎對抓住了弟弟的把柄得意洋洋。
  「我說的又沒有錯,明明爹也是這麼說的……不過,這個殭屍現在真的不能動彈吧?」他眼珠滴溜亂轉著說。
  「你想幹什麼?」
  「嘿嘿,你呢,你想幹什麼?」
  兩個孩子相互看著,一起露出他們狐族的特色笑容。十七郎率先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向洞口邁了一步,什麼事也沒發生。「沒問題,這裡沒有布下法術!」他對弟弟一揮手,「咱們上!」
  對於妖怪們而言,隨便進入別人的住處是件很沒有禮貌的事情,不過胡十七郎與胡十九郎還都是小孩子,即便跑進了人家的內室中去,看在他們的年紀與父母的面子上,也沒人會與他們真的計較,於是他們便一點也不客氣跑進了季野草的山洞中。
  「臭殭屍!臭殭屍!」一塊接一塊的石頭向張大狗飛來,兩個孩子邊扔邊叫罵著,「大壞蛋,叫你欺負我們,打死你!叫你欺我們!」
  他們從洞外撿了一大堆石頭,開始變著法子欺負不能動彈的張大狗。
  「看我打你的眼!」
  「看我打你的牙!」
  「你扔的不如我准,看我的……怎能麼樣,正中額頭!」
  「打他的額頭幹什麼,那裡又不疼,你看我打他眼睛!」
  他們把張大狗當作了靶子,興高采烈地練習著他們的投拋技術。張大狗不能動彈,只好憤怒地吼著發洩心中的怒火。兩個孩子扔了一陣子石頭,眼看張大狗確實不會動彈,膽子漸漸大了起來,眼珠一轉,又生出了別的主意。
  十七郎一馬當先地跑過來,拿起一條籐蔓向張大狗「啪啪」地抽打幾下,然後轉身逃走,風一樣地衝出洞口,和弟弟一起避在洞外,向裡探頭探腦地看看,一起「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是十九郎也拿著籐條跑過去,「劈劈啪啪」抽打了張大狗十幾下,轉身逃出洞口,兄弟倆又是一通大笑。
  「真好玩,這個可惡的殭屍這下成了落水狗了!」十九郎興奮地大叫大嚷,出於小孩子的惡作劇心態,他們兩兄弟把戲弄張大狗當作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花樣百出,樂此不疲地玩了起來,張大狗的本事雖然遠遠勝過他們兩個,可是苦於被季野草的法術束縛動彈不得,只能任由他們欺負蹂躪,他滿腹的火氣無法發洩,只能不甘心地發出一聲一聲的狂吼,把洞壁震得索索地直掉落土灰。
  「你們在作什麼!」張二狗走到洞口大吃一驚,扔掉手中的獵物衝了進來叫,「你們這是幹什麼!」
  兩個男孩一點也沒有私闖人家的洞穴被堵住的尷尬,反而笑著向張二狗叫:「恩公,我們在教訓這個壞蛋!」
  「對,這種欺負小孩子的壞蛋,一定要好好的教訓他,不然他下次還幹壞事!」
  「對了恩公,你為什麼不殺了他,反而要養著他呀?我聽爺爺說他是你的哥哥,可是你為什麼不是一隻殭屍呢?」
  兩隻小狐狸一點都不認為自己有什麼不對,圍著張二狗跳來跳去地問話。
  張二狗心疼地為張大狗拂去身上的枝葉、石塊,又沾了濕手巾為他擦拭手臉,一邊回答孩子們的問題說:「對,他就是我哥哥,他從前可不是殭屍——哥哥他是為了救我才送命,才變成殭屍的,這是一個好長好長的故事,你們有興趣聽嗎?」
  「聽,聽。」一聽有故事聽,兩個孩子都用力點頭,自己去搬了充當凳子的樹樁來坐,托著腮等著聽故事。張二狗把獵到的幾隻兔子先給張大狗吸了血,然後放在鍋子裡燉,火上烤,並且分了幾條肥大的兔腿給眼巴巴看著的小哥倆,同時開始了他的講敘。
  ……在我們小時候,我和哥哥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類孩子,我們有爺爺奶奶、爹娘。家裡種了二十幾畝地,養了一大群雞,十幾隻羊,還有一條大黑狗,一隻狸花貓,在我們那個村子裡,日子還算中上,稱得上富足。可是有一年,我們那裡瘟疫橫行,我們的祖父母、父母先後都……只把我們兩個孤苦伶仃的孩子扔在了世上。
  你們大概不會明白,小孩子沒有了長輩可依靠,生活會多麼淒慘吧……
《都市妖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