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為了佐證,我伸手打開了骨灰架上的玻璃門,就在門栓彈開的時候,手裡的羅盤轉得更加迅速了一些,繼而又很快恢復了之前的樣子。當我看到那兩個酒杯裡的東西時,我就知道,這頭髮和舌頭,都是謝冬梅屍身上的一部分,這也是為什麼她無法離開的一個關鍵。通常在逝者離去以後,若非帶著極強的怨念,或者有死者身體的一部分東西例如指甲頭髮等物,這樣就相對於完全火化的死者來說,更容易留下鬼魂。如果說當初馬道人是為了消除謝冬梅的戾氣而可以收集了頭髮和舌頭,那為什麼在我們找到的那個酒杯裡,那一粒眼珠卻是洋娃娃的假眼珠呢?
很快我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因為馬道人說,他是第一個看到屍體的人,這就給了他足夠多的時間來收集這些東西,別的殘肢都有,卻唯獨沒有眼珠,這說明當時他在現場並沒有找到眼珠!
來不及多想,我試探性的把手伸進夾子裡,伸手先拿起了靈牌和花圈,發現沒什麼動靜,於是把這兩樣遞給了胡宗仁,並讓他先站底下去,要是待會我摔下來,總還有個墊背的,否則倆人一起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肯定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接著我又試著伸手去碰那個裝了假水果的碟子,依舊沒什麼反應,我深呼吸一口,伸手去碰那兩個酒杯,因為我也只能這麼做,否則的話,我根本沒辦法把骨灰盒從架子裡取出來。可就在我的手指剛剛觸碰到那個裝了舌頭的酒杯時,一股猛烈的類似風一樣的東西撲面而來,直接朝著我的鼻子裡灌,由於有過多次類似的經驗,我已經不需要思考就能夠迅速閉氣不讓風灌進來,但我已經沒辦法停手不去拿那個被子,因為我深知目前我們找到了謝冬梅身體乃至靈魂的每一個部分,唯獨沒找到她的舌頭!
我一把抓起酒杯,用手掌蓋住酒杯的口子,好讓裡邊的那根舌頭不會因為我劇烈的動作而打翻在地。不過與此同時我也感覺到那根舌頭在酒杯裡因為我晃動的關係,好幾下觸碰到我的掌心。這讓我感到一陣不舒服,我指的是,噁心。而就在我抓起第一個酒杯打算遞給胡宗仁的人,我注意到羅盤指針瘋狂的轉動,臉上被那種詭異的緊繃感籠罩著,我心裡也明白,這個原本我認為相對溫順的謝冬梅,又一次發怒了。
我對胡宗仁說,你趕緊把杯子接著。說完我就彎下腰遞給他,在我還沒碰到胡宗仁的手的時候,就察覺到有誰抓住了我的腳腕,這感覺和當初在鞋店裡,被謝冬梅的女鬼抓住腳腕的感覺一模一樣,我奮力掙脫,卻被那股力量抓著一扯,我就直接在梯子上摔倒了,下巴磕到了最頂層的那一階梯子,還好我有所防備,否則這一下我準會咬斷自己的舌頭。猛烈的撞擊下我開始覺得眼冒金星,牙齒是連接著骨骼的,因為磕到下巴而猛烈的咬合,讓我耳朵裡嗡嗡作響。小時候曾聽說了一個叫做貝多芬的音樂家,因為很苦逼的挨了富家老爺的一個巴掌,而導致耳朵失聰,於是他用牙齒咬著一根木棍杵在鋼琴師,通過牙齒的傳聲練習鋼琴。我知道這麼一個勵志的故事被我用在這樣的情況下有點奇怪,但我只是想告訴大家,那一次猛力的咬合,讓我的耳朵受到了多大的影響。
一頓匡當之後,我從梯子上摔了下來,幸好我之前讓胡宗仁站在下邊,否則接住我的就不是他的雙手而是骨灰堂硬梆梆的地面了。不過胡宗仁也因此踉蹌了好幾步,差點撞翻邊上的那一整排架子,要是真撞翻了,麻煩可就大了。那種窒息的感覺依然沒有消失,我甚至開始產生一種幻覺,就好像有人用冰涼的手指死死掐住我的脖子,那一度我幾乎無法呼吸。羅盤早就在我摔下來的時候掉在地上了,而我右手死死捏著那個酒杯,左手彆扭的伸到包裡,尋找著當初師傅給我的那塊雷擊木令牌,這時候我已經顧不上這謝冬梅到底可不可憐了,我的小命還是比較重要的。越是著急想要找到,我就越找不到,我的視線開始有些模糊,意識也開始恍惚,耳朵裡有種很強烈的共鳴聲,就像有人在你猝不及防的時候,在你耳邊狠狠敲了一下鋼管的聲音。事後當我回想起這種感覺,很像是喝大了,再來一杯立馬就會倒地不省人事最後的掙扎那種感覺,唯一的不同是,喝醉了酒會大口喘氣,此刻我卻無法呼吸。
模模糊糊間,我看見胡宗仁揮舞著自己的麻袋,嘴裡不知道在大聲罵著什麼,聽上去跟在水裡聽岸上的人說話似的。於是我拚命抓著手裡的酒杯和舌頭,然後朝著胡宗仁伸去。我無法說話,但我希望他此刻能夠明白,我是要他接過去,至於怎麼處理就得隨機應變了。而就在這個當口,我發現了每個人身邊擁有一個高智商的朋友是多麼重要,因為這樣就不至於在你垂死之際,分離暗示他,他卻沒搞懂你的意思。所以我漸漸覺得腦袋很疼,喉結下邊本什麼東西死死堵住我無法呼吸,可能快死掉的感覺差不多就是這樣吧,而就在我覺得快要跟這個世界說拜拜的時候,胡宗仁突然懂了我的意思,一把抓起我手上的酒杯,然後拔腿就跑。
一瞬間我身上的那種壓迫感就消失了,耳朵也恢復了正常,只是還會嗡嗡直響,能夠順暢呼吸後,我忍不住乾嘔了好幾下,吐出一點胃酸。我掙扎著想要站起身來,卻發現我的手腳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嚇得有點發抖。胡宗仁接過杯子後就朝著靠近擺放謝冬梅骨灰這個架子最近的外圍陽台跑去,那是因為外邊有陽光,然後我聽到胡宗仁一邊跑一邊高聲喊道,我還能拖住一陣,你快把上邊的東西拿下來!
於是我知道,胡宗仁是在前頭跑,而謝冬梅的鬼魂在後邊追著。我不能浪費胡宗仁給我爭取到的寶貴的時間,我立刻振作起來,再一次爬上梯子,抓起另一個酒杯放到口袋裡,接著迅速抱起那個骨灰盒,就三步並作兩步跳下了梯子。
骨灰盒比尋常的要大,因為是按照棺材的造型製作的。所以我一個人抱著有些吃力,需要準備的香燭紙錢都還在下邊,於是我大聲對胡宗仁喊道,我拿到了,你在哪兒?然後我很快聽到了好幾聲腳用力蹬踏地面的聲音,胡宗仁沒有回答我,我知道他可能現在也遇到危險了,於是我順著聲音的方向跑過去,發現他癱倒在地上,姿勢大概和我剛才是一樣,左手緊緊抓著那個酒杯,按在地上,他臉上很紅,就是那種憋氣很久的樣子,他看到我以後,眼睛裡很多血絲,太陽穴附近的血管都有點膨脹了其他,他用口型對我艱難的說了一個字:快。
顧不了這麼多了,於是我放下手裡的骨灰盒,但並沒有把口袋裡的酒杯拿出來。迅速轉身從樓梯幾步跳跳到了樓下,也許是下樓的動靜太大,門口那個工作人員停下正在玩手機的動作看著我,一臉狐疑。我沒時間跟他耗費,於是直接衝出了內廳,一把從保安大叔的籐椅下抓起之前買的那一包香燭紙錢,接著不顧他在我身後的呵斥,迅速重新上樓。
我知道此刻他們肯定在後邊追了上來,所以時間對我來說是寶貴的。跑到胡宗仁身邊,他已經開始有點翻白眼,我知道再拖下去,我可能真的要在這千秋堂裡給他買個格子了。於是我趁著保安還沒追過來,一把掀開蓋在骨灰盒上的紅綢布,用指甲刮開骨灰盒蓋上的封條,然後用手掌用力側面拍打了幾下,就跟之前打開另一口棺材骨灰盒一樣,打開了盒子。
接著我從買的那一包東西裡拿出草紙短錢,順著銅錢印撕開兩頭,一沓長方形的紙錢就被撕成了Z字形,我捏著其中的一頭,揮動的過程中把它們弄散,這樣比較容易燒。我又馬上摸出打火機,點著了紙錢,燒旺以後就把燃燒的紙錢丟到了骨灰盒裡。
這時候我身後傳來一聲怒喝:「你在幹什麼!」聲音在空寂的骨灰堂裡迴盪著,我顧不上背後的呵斥,雙手小指和無名指捲曲交扣,拇指食指和中指併攏,以我認為最快的速度念驅魂咒,身後傳來保安打算按到我的腳步聲,我沒來得及多想,一下子把包裡那個酒杯中的頭髮絲丟進了燃燒的骨灰盒裡,再一個前撲,抓起胡宗仁手上的酒杯,把舌頭也丟了進去。
舌頭丟進去後,火苗突然變得很旺,而我也彷彿在耳朵裡聽到了一陣淒厲的尖叫聲。沒有舌頭的那種尖叫聲。
第七十六章.塵埃落定
舌頭在火焰中,發出那種微藍色的火光,有些像是沾了酒精一樣。耳朵裡既然還能聽見那種淒厲的尖叫聲,說明謝冬梅的鬼魂此刻依舊還在,並且已經被我的舉動徹底激怒了。只是當下我身上除了之前的後遺症之外,並沒有太多其他的感覺,所以我打算趁現在趕緊找找包裡的東西,比如之前沒找到的那個雷擊木令牌。很顯然謝冬梅的鬼魂我們是沒辦法按照以往的方式溫和的帶走了,迫不得已,也只能來硬的了。
但是就在我慌慌張張翻找自己包包的說,我卻一下子被重物給壓住,直接就被撲到在地,耳朵裡傳來一陣怒喝:「別動!我抓住你了!」這是那個保安大叔,在他看來,我和胡宗仁就是來搗亂的,而且我離他的距離比較近,所以看到我在骨灰盒裡燒火,他就一下子把我撲到了。不過畢竟是個大叔,我掙扎了幾下就翻身把他壓在了身下。由於事情還沒有辦完,我必須先擺脫他才行,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又沒有辦法對他實情相告。
保安大叔被我翻身壓倒以後,兩隻腳還是成交叉狀鎖住我的一條腿,我掰開他抓住我胸口衣服的手,對他說,大叔我不是來搗亂的,我如果不這麼做,就有人會遭殃。但是保安大叔明顯聽不進去我說的話,還是死死的抓住我。於是我一下子著急了,對他說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揍你了哦!
就在我說完這句話的同時,我的肚子上好像被什麼東西重重的踢了一下,我之所以覺得重,那是因為這種力量直接導致我好像一個足球般,被踢飛了一米多遠。等我實實在在摔到在地上的時候,才發現那股力量是打擊到了我胸腔下、腹部以上的位置,那是我的胃,於是我出現了被迫的閉氣現象,就是那種你明明在用力的呼吸,卻怎麼都吸不進氣的感覺,又疼,非常難受。我蜷縮在地上,估計那樣子挺像一隻蝦子,雙手捂著自己的肚子,想要努力平緩過來。我是左側身體側躺在地面上,在我還沒緩和回來的時候,我的右手從肩膀到手臂的位置,出現了一陣劇烈的刮痛感。
怎麼形容了,就好像是有人用很多根只剪了一半,尖銳的指甲深深刺進皮膚,然後用力撕扯的感覺。等手臂的痛楚出現以後,我的右腿也開始出現了痛感,我雖然眼睛看不到謝冬梅的鬼魂,但是我知道這種感覺就是它帶給我的,似乎是在想要撕碎我的身體,挖斷我的骨頭一般。
不巧的是,那天我恰好穿了一身白色的棉T恤,當我確信這種痛感並非幻覺,而是真的出現了傷口的時候,我側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三道深深的傷痕,血開始往外流淌,浸濕了我的衣袖。而自從我從保安大叔身上彈飛了開始,保安大叔就是一直看著我的,也就是說,他目睹了我莫名其妙飛出一米遠,然後蜷縮在地上手臂大腿血流不止的情形。
這個時候我稍微緩過一口氣,眼看保安大叔坐在地上不解的看著我,我也沒工夫搭理他,我嘶啞嗓子喊胡宗仁,胡宗仁經過這段時間也醒了過來,他看見我縮在地上,可能是知道我已經沒辦法繼續下去了,於是胡宗仁掙扎著爬起身來,撿起地上的兩個酒杯,先是狠狠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接著就走到燃燒的骨灰盒跟前,雙腳交扣後盤膝坐下,嘴裡唸唸有詞,我知道,這是他在強行起靈了。胡宗仁的八卦袋估計掉在了之前我從梯子上摔下來的地方,而且這八卦袋我估計也裝不下謝冬梅的鬼魂。胡宗仁開始起靈唸咒的時候,我身上的疼痛感就消失了,但是傷口依舊還在,我幾乎動不了了,看著胡宗仁頂著壓力,雙眼緊閉,一邊對抗著謝冬梅,一邊快速唸咒。
耳朵邊那種淒厲的慘叫聲再度響起,從保安大叔左顧右盼四處尋找的表情我斷定,這叫聲他也聽見了。胡宗仁唸咒的聲音從起初的默念漸漸變成了念出聲,聲音也越來越大,語氣越來越強硬,念到後面,胡宗仁睜開了眼睛,雙眼死死瞪著正在燃燒的骨灰盒。骨灰堂裡本來就空蕩蕩的,於是胡宗仁的聲音伴隨著回音就顯得有點大。只見胡宗仁的額頭上血管冒了起來,汗珠也一顆一顆的出現,而那口燃燒的棺材,竟然開始好像手機振動模式一樣,看似在地上幅度很快的抖動著,接著「啪」的一聲,火完全熄滅了,骨灰盒也停止了抖動,揚起了一陣灰塵。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從高處落在了麵粉堆上,揚起的灰塵一樣。
那個保安大叔這才真的嚇壞了,他呼天搶地的爬起身來,一邊高喊著有鬼啊,一邊朝著樓梯的方向跑了過去,並且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他沒有繞開,而是選擇了從我的頭頂跨過去。死保安要是還能動喚的話,我一定一個左勾拳擊碎你的蛋。眼看塵埃落定,胡宗仁才伸直了雙腳,一下子倒在地上,像一個大字。而我也努力翻身平躺,手腳攤開,像一個木字。已經顧不了等會可能會有更多人上來把我們強行抓到派出所了,這個時候,先讓我們歇一歇。
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期間我和胡宗仁一句話也沒有說,我甚至幾度因為先前過度緊張和此刻反差太大的關係,差點睡著了。不過很奇怪的是,那個保安大叔逃跑以後應該會通知別的人來收拾我和胡宗仁,但卻一直沒有人來。我手上的傷口挺深,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流血卻沒有起初那麼厲害了,我坐起身來看了看自己的傷口,傷口處有種被燒灼後結痂的感覺,但我卻至今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還好沒有傷到血管,儘管挺深但始終是皮外傷。我站起身來,走到胡宗仁身邊,踢了他一腳說,咱們快跑吧,待會就跑不掉了。
話一說出口,我才察覺到,我竟然口齒不清。於是我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腮幫子,發現我左邊臉的腮幫子已經腫起來好大一塊了。順著腮幫子摸上去,我左臉的顴骨部分已經擦傷了,火辣辣的疼,還有我的眉骨,也腫起來一個大包。摸上去鼓鼓脹脹的,卻沒有什麼感覺,就好像那堆肉不是我自己的似的。
胡宗仁坐起身來,看到我的樣子後,哈哈大小起來,他笑著說,你的樣子看上去好像一個土豆哦。我罵道你他媽才像土豆呢,你也沒好到哪兒去!因為胡宗仁的脖子上再度出現了那種掐痕,鼻孔流血,嘴唇也乾裂了不少,眼睛紅紅的,看上去也確實挺慘,於是我們倆都覺得對方的樣子好笑,就忍不住在骨灰堂這種很嚴肅的地方笑了起來。
我們相互攙扶著,走到最初取下骨灰的梯子跟前,在地上找到了我的羅盤和他的八卦袋。在我把羅盤放回包裡的時候,卻輕鬆看到了那塊雷擊木令牌。於是我苦笑一聲,自言自語的說,師傅啊,關鍵時刻您老人家可真是見死不救啊。胡宗仁撿起八卦袋以後問我,早前為什麼這裡就只有謝冬梅的鬼魂在呢?這裡這麼多死人,其他的去哪兒了。我回答胡宗仁說,你也不想想看謝冬梅的戾氣怨氣有多重,別的鬼魂早就跑得遠遠的了,誰敢靠近啊,搞不好咱們今天把謝冬梅的鬼魂給解決了,這裡的亡魂們還要感謝咱們呢。
收拾好東西後,胡宗仁撿起早前被打翻在地上的謝冬梅的靈位,放回包裡,然後對我說,咱們溜吧,也可以跟那個馬道人約一下,算是交差了。我說不忙這一天吧,你看我都這樣了,你難道不覺得該送我到醫院去包紮一下嗎?胡宗仁哈哈大笑著說,是哈,前幾天我進醫院,今天你進醫院,你完全是在刻意模仿我,哈哈哈哈!
我不願意搭理他這種變態的笑聲,而且事情總算解決了,儘管受傷了,卻也挺高興的。我們攙扶著下樓,卻發現門已經鎖上了。是那種鏤空的上下拉的鋁合金,走到門跟前,發現外邊圍了不少和之前那個工作人員相同穿著的人,有幾個手裡還拿著對講機。胡宗仁踢了一腳門,然後問,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啊?幹嘛把我們鎖在裡邊。外邊的人都帶著驚恐的眼神看著我們,我注意到之前逃跑的那個保安大叔正取下了帽子,抱著頭坐在地上,好像還是不肯相信卻不得不信的樣子。於是我用一種很賴的口氣說,拜託開下門,有什麼事等我先去了醫院再說好不好?
這時候其中一個女的吞吞吐吐的問胡宗仁說,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胡宗仁白了她一眼,然後拿起他的八卦袋,又從我包裡摸出羅盤和令牌鈴鐺等,對那個女的說,你看看這些東西,你說我們還能是幹什麼的呀?那女的遲疑了一下說,他們已經報案了,要等警察來了才能放了我們。胡宗仁又是一腳踢在門上,對那女的說你沒看到我哥們現在受傷很嚴重啊?出了人命你們負得起責嗎?我跟你說我可是個渾人啊,我數到3你要是再不開門的話,我就一把火把你這兒的骨灰架子全給燒了你信不信?
那女的當然信了,這裡成千上萬的逝者,都是有家屬的。如果真是因為管理不善造成了失火,賣血都不夠殯儀館賠的。於是那女的在對講機裡說了幾句後,就打開了門。不過開門後他們在場的所有人都離我們倆遠遠的,我們沒理他們,只是默默攙扶著離開了。走到我車跟前的時候,我把鑰匙交給了胡宗仁,讓他開車送我到醫院去,然後給彩姐和司徒他們打電話。就在我們車子開出殯儀館的大門後,一輛警車快速開了進去,然後我對胡宗仁,你給我開快點,我可不想被抓。
醫生說我屬於撕裂性創傷,因為我騙他說我是被釘子給掛到了。原本我以為包紮一下就行了,卻非得辦個住院,要清瘡消炎。沒辦法,於是我只能像個快死的人似的,被胡宗仁推進了病房。
第七十七章.局中局
我進了病房以後,護士說,你要乖,等一下會有別的醫生來給我換藥,然後把創口清理乾淨後就可以縫針了。看這個護士妹妹長得挺好看的,於是我就屈服了。胡宗仁給我掛好藥瓶以後就對我說,他到走廊上去給大伙打電話。
很快大家都趕來了,甚至包括李佳在內。我家住得遠一點,所以彩姐過來需要花多一點時間。但是他們每個人看到我腫著臉的樣子,都絲毫沒有表露出對於傷者的同情心,而是選擇了先笑我一頓。鐵松子師傅更是過分,他一邊啊哈哈哈誇張的笑著,好像一根在風中飄蕩的楊柳枝,一邊還說他以前在廟上長居的時候,廟的背後就是一片菜地,道人們自己種菜。他說我這樣子紅腫著,看上去很像三十年前他親手種的一個番茄。司徒告訴我說,接到了胡宗仁的電話以後,知道我們已經辦妥了,就立刻撤了米陣,連同棺材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起統統澆上機油燒掉了,並且事後仔細檢查過,乾乾淨淨一點不剩,照片也洗出來了,還帶來了。說完他就從掛在輪椅上的包裡摸出一個牛皮紙顏色的小紙袋,從裡邊拿出一疊相片給我。
司徒說,現在沖印這種膠卷照片可真費勁,由於咱們都看不清照片上到底有什麼,拿到外頭沖印害怕讓人給看見了,到時候引起一陣驚慌。於是他就找了一個自己搞黑白膠片攝影的朋友,幫忙自己在暗房裡沖印的。司徒說,不過還好,這些照片沒有什麼大的異常。司徒一邊說,我一邊看著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比起我和胡宗仁在骨灰盒上看到的謝冬梅的照片相比,要顯得精神很多,或者說,那種笑容更真實,顯得更快樂的感覺。
一共十六章照片,司徒指著其中一張跟我說,這就是這卷膠卷裡最後一張。我仔細看了看這張照片,就是我們先前一直覺得挺奇怪的那張,謝冬梅的脖子以一個比較不正常的角度朝後邊看著,而背景就是一條很寬闊的馬路。於是我大膽的設想了一下,會不會是剛剛拍完這張照片沒多久,她就遭遇了車禍呢?那麼她回頭去看,是不是察覺到有車輛來呢?我繼續翻看那一張之前的一張照片,很明顯的,謝冬梅的下眼瞼和眉心,有一股發黑的感覺。
這是顯而易見的,有時候當別人對我們說,自己這段日子倒霉透了,你就會察覺到,你的這位朋友看上去是比以往頹廢,觀察敏銳點的人甚至看得出對方一臉帶衰。而我們常常在武俠小說或是電影裡聽到的那句,印堂發黑,也不是說說而已,將死之人,多數情況下是能夠直接從五官上察覺到不對勁的。正如迴光返照的人,明明就病入膏肓,卻偏偏在回光的時候滿臉紅潤,看上去健康無比,而恰恰是這種突如其來的反常,就意味著大難臨頭。
我把照片裝回袋子裡,然後對司徒說,現在看這些也沒用了啊,已經送走了,雖然方式比較粗暴,但是沒辦法,是謝冬梅的鬼魂先對我們粗暴的,我們只能自保啊。司徒歎氣說,終歸是個可憐人啊,因果報應天道輪迴,各歸各途吧。病房裡的氣氛突然被司徒的這一句話拉的有點沉重了。於是胡宗仁趕緊打趣的說道,不過這謝冬梅的骨灰還挺能燒的,跟火藥似的。
於是大家都笑了起來,包括司徒。司徒說,屍體火化的時候會充分燃燒骨骼裡的鈣,但是燒完之後拿出來,有些比較大塊的例如頭骨和手骨等,這些如果不壓碎的話也是沒辦法裝進骨灰盒裡的。而這種壓碎的過程中,又會因此釋放出大量的粉塵,這種粉塵裡除了沒有燒盡的鈣質之外,還有部分磷。而磷比較易燃,再者謝冬梅的骨灰只是和靈魂分離了罷了,既然靈魂還在,你們的那套法事又完全是針對它的,怎麼會燒不旺呢。司徒接著說,火越旺,代表它越想走,行為上還在和你們對著幹,心裡早就疲憊了,都死了十年的人,再大的怨恨,也都該消除了吧。
我對司徒說,那個馬道人說,謝冬梅死亡的日期恰好是鬼門那天,這是不是意味著它之所以如此凶狠,和這個有關係?說完我衝著司徒揚了揚我的右手,層層包紮的紗布讓我覺得我自己是一個木乃伊。司徒說,這當然有關係了,死亡的那天是鬼門,10年後忌日的當天又恰逢是個鬼門,更別說你們還動人家骨骸了,難道你們不覺得之前在鞋店遇到的那個謝冬梅和在骨灰堂遇到的那個謝冬梅,能力大小大不一樣嗎?我想想也是,今天在千秋堂裡,我幾乎兩度都覺得自己快死了,連胡宗仁這種亡命徒也是如此,可想而知,中元鬼月,惹誰都別惹鬼,就算免不了惹到了鬼,也別去惹這種冤鬼。
又閒聊了一會,胡宗仁接到彩姐的電話,於是他下樓去接去了。隔了一會我聽見彩姐在門外用焦急的聲音問,現在人到底怎麼樣了?胡宗仁對她說,反正就那樣了,你一定要冷靜啊。胡宗仁的聲音挺大的,我想是故意讓我聽見,於是不知道為什麼,病房裡所有人此刻都童心大發,開始裝出一副我即將撒手人寰的樣子,悲傷欲絕。而我則非常應景的默默躺下,然後用被子遮住了我的臉。
腳步聲響起,我趕緊忍住笑,一動不動。胡宗仁對彩姐說,我知道你難過,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啊。鐵松子師傅也說,我們都去外邊,讓你們兩口子說說心裡話吧。接著就是一陣大家窸窸窣窣準備起身的聲音,這時候彩姐突然說,不用了,大家都留下吧。聲音異常冷靜,冷靜得讓我覺得無法相信。在我還沒反應得過來的時候,彩姐接著說,既然人已經死了,那今晚我就把他的東西全丟掉,明天我就去找個男人結婚了,然後睡在他的床上,吃飯也吃他的碗筷,把他放在家裡的存款全給那個男人花去。
「你!!」我一下子怒了,一掀被子坐了起來,瞪視著彩姐,但很快我就氣弱了,本來想好的一番悲壯的說辭,此刻從我嘴裡吐出來,就變成了:「老婆我手痛…」我承認這句話在我這樣一個大男人嘴巴裡說出來有撒嬌的成分。大家一聽到後,一個比一個笑得開心。彩姐也沒憋住的笑了起來,走到我床跟前坐下,對我說,你跟胡宗仁在一塊,肯定幹不出什麼好事來。胡宗仁打電話給我的時候要我趕緊過來說人快要不行了,我當時還真是相信了,本來想給你媽打電話了,但心想我還是得先見到人了再說,別驚動了老人家。直到我到醫院後我都還一直相信胡宗仁,可我一進病房我就知道我上當了。
彩姐笑呵呵的看著胡宗仁,眼神裡的含義是,你竟然敢騙嫂子你膽兒挺肥啊。彩姐說,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死了還掛著吊瓶,然後肚子還會呼吸的。
大家都哈哈大笑著,彩姐抬起我的手,看我包紮好的傷口,然後心疼的問我,事情都解決了嗎?這次怎麼這麼危險。本來我很想告訴她事情的經過,但是張開嘴巴後,我卻一個字都沒說,只是緊緊握著她的手,然後微笑。
醫生給我縫針,我特別選了一種生物材料的線,好讓線頭可以融入我的皮膚,盡量不留下疤痕,醫生說放心吧,只是小傷口,根本看不出來。晚上的時候,司徒他們送李佳回了自己家,那是因為事情已經解決了。胡宗仁卻讓付韻妮先回去,說跟我還有點事情要商量一下。我覺得身體沒什麼大礙於是就讓彩姐今晚跟付韻妮一起住她們家了。到了夜裡大約10點半的時候,醫院的病房探視病人的家屬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安安靜靜的。只是偶爾從走廊的方向傳來幾聲咳嗽聲,胡宗仁一隻在看時間,於是我問他,你不是說還有事跟我商量嗎?有話就快說,沒事就趕緊給我滾蛋,走之前麻煩你去給我買包煙然後泡一盒方便麵。
胡宗仁對我說,別著急,人還沒來呢。我問他誰啊?他說還能有誰,當然是那個馬道人。我問胡宗仁,你跟他說了我們在這裡了?他笑著點點頭,我說這樣也好,事情既然解決了,看看他能不能想法子幫忙說說情,這剩下的事情如果能夠免了就免了,本來河水不犯井水,惹毛了誰大家都一樣不好過。
《怪道胡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