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胡宗仁蹲在地上,仔細查看著周圍的一切,接著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站起身來,但是眼睛還是盯著地上,他問鄧阿姨說,你女兒出嫁後來給父親祭拜大約是在這之前多久的事?鄧阿姨說差不多兩個禮拜了。胡宗仁又說,我在墳前找到了當時燒掉的錢紙匯,還有當初插上的香燭棍棍,但是怎麼沒有炸掉的鞭炮的紙呢?
鄧阿姨說,幾年前有人在山上祭拜的時候燃放鞭炮,燒了山,後來被森林公安明令禁止了,如果不是清明和春節的話,平日裡是不許放鞭炮的,所以那天只是來燒香拜了拜,沒有炸鞭炮。
胡宗仁拍了拍大腿說,我知道你女兒是怎麼回事了,她是遇上棒老二了。
第七十九章.【案十三】鄧姓端公
棒老二,一般是西南地區如四川重慶貴州雲南等地的喊法,原本的意思是攔路打劫的人,以暴力的方式搶人搶錢等,廣義上來說,就是土匪山賊。隨著時代的發展現在已經沒有山賊土匪了,但是在鬼神的世界裡,棒老二卻是一直都存在的。
棒老二其實也算是孤魂野鬼的一種,而棒老二這個稱呼卻是行裡人根據它們的行徑而安上的稱謂而已。它們大多都是死不得其所的人,或者是生前惡事做了很多,以至於死後無名無份,上天上不去,下地地不收,只能漫無目的的遊蕩在世間,但是沒人祭奠是很慘的,所以他們就去搶別人的祭品。很早以前我曾經說過,當一個人去世的時候,稍微講究一點的家庭都會在嚥氣的時候燒掉一堆錢紙,稱之為「落氣錢」,這個錢並非用於祭奠,而是要把錢紙灰收集起來,裝進逝者壽衣的小荷包裡邊的。這個錢逝者本身是不能用的,而是用來打發路上劫財小鬼的「買路錢」,這裡劫財的小鬼,即是指的棒老二。但是棒老二的存在絕非是在死者死掉的時候才出現,可以說,他們幾乎是無處不在。
而我們通常上墳的時候會炸響鞭炮,這當中存在了很大的一個誤解。許多人以為在上墳的時候炸響鞭炮,是在告訴逝去的親人我們來給你掃墓了。而實際上在傳統殯葬的習俗裡,上墳炸鞭炮和過年的時候炸鞭炮是差不多的道理,過年的時候是為了讓爆竹聲嚇走年獸,而上墳則是為了嚇走周圍劫財的棒老二。也許有很多被托夢的人有過類似的經歷,某天夜裡做夢夢見家裡死去的親人,說自己沒錢了,沒衣服了,或者是缺這缺那了,往往夢醒之後也都當成是一個普通的托夢,事實上如果當你仔細回想的話,你會察覺到,原來上一次上墳的時候,是沒炸鞭炮的。當然這並非絕對,但起碼我遇到過很多類似的情況,在事後找到我後回想起來,他們都會告訴我當初沒有炸鞭炮。
所以這就意味著,當你們自以為給祖先燒錢燒香,其實祖先有可能是沒收到的,被路上的棒老二給劫走了。從鄧阿姨女兒的症狀來看,是典型的生鬼病,這裡是農村,這墳邊又沒有別的墳,所以棒老二是附近孤魂野鬼的可能性會更大,鄧阿姨女兒的情況照目前來看,還真大概是被那個端公給言中了,被陰人纏住了,這個陰人,就是棒老二。
但是新的問題又來了,棒老二纏人是不會跟在身邊的,因為它們既不屬於人世間,嚴格來說也不屬於另一個世界,而是流竄於兩者之間,東打一槍西開一炮的傢伙。所以要找到具體的「它」是那個是比較費勁的,我甚至無法確定纏住姑娘的究竟是「它」還是「它們」。這個時候,胡宗仁突然對鄧阿姨說,阿姨你把你女兒的生辰八字什麼的都給我吧,我請人去幫忙看看。鄧阿姨說這東西還能看?是要算命嗎?胡宗仁說不是算命,而是拿了你女兒的八字走陰去看看。
我想可能鄧阿姨一時半會比較難以理解究竟走陰是什麼。胡宗仁也沒有跟她細說,只是告訴她目前你女兒的情況比較複雜,我們倆光是靠猜的話,會耽誤不少時間,也許還會走不少彎路,現在時間可非常珍貴,越早弄明白,你女兒受的苦就會少一些。聽胡宗仁說得陳懇,鄧阿姨就告訴了我們她女兒的生辰八字,胡宗仁在手機上打字記錄下以後,就用我的手機打給了黃婆婆。
拿起電話後胡宗仁就開始裝可憐的說,乾媽啊,幫個忙吧,我和老李這會兒遇到點事情,找不到原因,需要你幫忙走個陰看看啊。我給你生辰八字和姓名。胡宗仁一陣交代後,黃婆婆說現在付韻妮就在她那兒,等會有答案了就給我們回電話。掛上電話後,胡宗仁對鄧阿姨說,那咱們這就先回去你們家吧,這走陰很費工夫,需要等一陣呢。鄧阿姨說,那這會不會額外收費啊?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大嬸還真是實在。胡宗仁說,這就算是贈送的吧,賺錢是一回事,但是也不能編著方子來賺錢啊,主要目的還是把你女兒給救回來。
大概11點多,黃婆婆還是沒有回電話過來。胡宗仁等得有點焦急了,就給付韻妮發短信問黃婆婆到底搞定了沒有,結果被付韻妮在短信裡一頓臭罵說你慌個毛啊吃了慌雞屎嗎?胡宗仁才只能繼續等著不敢作聲了。所以我說胡宗仁還真是挺賤的,不挨罵就不舒服。大約在11點半左右,鄧阿姨從廚房裡端出一些菜,說家裡最近出了這麼些事情,自己也沒心思準備什麼好吃的,兩位小兄弟你們就將就吃點,充個饑吧。我和胡宗仁也沒客氣就開始吃東西,雖然飯菜簡單,但是地道的農家味還是足,吃到一半的時候鄧阿姨接了個電話,掛上電話後她對我們說,那個端公從鎮上回來了,等會就到,他自己騎摩托回來。
這端公吧,算起來算是本家。許多地方對於端公的職業分得並沒有很清楚,他們往往把農村裡用巫術求子求雨的人,用道術降妖除魔的人,用陰陽術給死者操辦喪事的人都統稱為端公,而實際上這三種分屬三個不同的宗教門派,巫術是祝由,也就是我的本家。道術是胡宗仁的本家,而陰陽先生則大多學得很雜,會一些道術但更多在給亡靈開路帶路上,還是依托於佛家的地藏經,所以更偏佛家一些。正宗的端公實際上還是在特指我的本家祝由科,也就是農村裡最常見的跳大神的。端公通常會占卦,占卦的工具則往往是旱龜背殼,佛家則大多是竹籤或牛角牌,道家的就更多,只不過他們一般不用牛角,因為牛鼻子嘛,總不能自相殘殺才對。所以端公的形象在我眼裡大多數和那些穿著法袍的師傅基本是對等的,不穿得與眾不同一點,怎麼能興風作浪裝神弄鬼呢,不過當鄧阿姨告訴我那個端公即將自己騎摩托車回來的時候,那個畫面在我腦子裡浮現出來,我卻覺得有點好笑。
吃完飯後剛抽了一根煙,遠處就傳來摩托車那種突突突類似打屁的聲音,接著一輛摩托車在我的車後邊停下來,車上下來一個看上去50歲上下,個子矮小,頭髮凌亂,穿著一身米灰色的西裝,西裝一看就是那種地攤上的廉價貨,卻非常不協調的戴著一雙藍白相間小圓點的袖套。嘴裡叼著一根煙朝著我們走過來,看上去高人那種仙風道骨的感覺全然沒有,如果不說這就是那位端公的話,我一定會覺得他無非就是一個普通的農民。
他走到我們跟前,先是打量了我和胡宗仁一陣後,就直接越過我們去跟鄧阿姨打招呼。鄧阿姨跟那位端公介紹了我們,我們也禮貌的站起來行禮,看歲數他肯定是長輩,只是不知道這本事是徒有虛名還是真有本事。鄧阿姨跟我們說,這位端公師傅也是姓鄧的,鄧是村子裡的主要姓氏了,村子裡誰家遇到事情了,一般都是找鄧師傅幫忙,也不收多少錢,意思意思拿點雞蛋什麼的就行了,但是從來不肯免費的。於是我笑著問鄧師傅,我說我也是巫家人,不知道鄧師傅你主要在村子裡都會做些什麼。
因為我知道高人往往都在民間,鄧阿姨家裡出事後她肯定是第一時間找了鄧師傅,而我想鄧師傅也是遇到了和我和胡宗仁同樣的問題才沒有繼續施救下去,這才告訴鄧阿姨姑娘是被陰人纏住了,只不過理由猜錯了罷了,她並沒有踩到別人的墳頭,而是中了棒老二的招。鄧師傅告訴我們,他年輕的時候比現在要厲害多了,村子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是自己出手基本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例如誰家長輩死了不合眼,或是山裡來了野獸,又或者長時間不下雨,莊稼沒有收成什麼的,自己都能夠解決。我頓時肅然起敬,雖然這些聽上去似乎沒什麼了不起,但是在農村,這可是積大德的事,我師傅早年在開始專門抓鬼之前,幹的事情和鄧師傅差不多,不過我師傅主要就是莊稼看病,或是誰家孩子打嗝了,卡魚刺了,夜裡驚著了等等這些,直到後來才慢慢開始在鬼道上越走越遠,最終成了一位宗師。
我把我和胡宗仁之前調查到的情況跟鄧師傅說了以後,他說他只猜到了是陰人,但是沒想到是棒老二,這個小姑娘一直對家裡和村裡的人都非常和善,大家都喜歡她,突然遇到個這樣的事,不曉得是命中該有一劫,還是真的運氣不好。你們兩個年輕人能來幫忙也是善事,我歲數大了有些事情力不從心,就多多拜託你們了。
鄧師傅的牙齒好像掉了不少,說話有點豁風。本來是挺好笑的一種語調但是被這麼陳懇的說出來,我卻有點感動。我和胡宗仁繼續跟鄧師傅談論著之前的發現和理解,言語間我也開始越來越敬重這位師傅,不在於他的身份和現在的生活條件,而是那種返璞歸真與世無爭的心態。聊得興起,他甚至決定留下來跟著我們一起,多個人多個幫手,雖然咱們大家有可能什麼都幫不上。
又過了一會,胡宗仁的電話響了起來,我知道是黃婆婆醒過來回話了。胡宗仁拿起電話就說,乾媽啊,你看到的情況怎麼樣。
接著胡宗仁沒說話,而是把目光看向了我。
第八十章.【案十三】推測身世
胡宗仁看著我的眼神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彷彿這件事好像跟我又有關係一樣。之前剎無道的時候也是如此,儘管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胡宗仁,但是也是黃婆婆告訴我可能最近是得罪人了之類的。所謂驚弓之鳥,我必須承認那段日子我的確比較慫。
胡宗仁的這通電話接了很長時間,於是這段時間裡,我也只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跟鄧師傅閒聊著,注意力根本就沒在我們聊天的話題上。直到胡宗仁掛上了電話,然後扯了扯褲腿坐在我身邊後,我迫切的問他,黃婆婆到底是怎麼說的。
胡宗仁告訴我,黃婆婆接到電話後就立刻點香喝茶入定,接著就陰了過去。拿著八字好找人,因為這姑娘現在雖然鬼病纏身,但終究還是個活人,靈魂和肉體都還在我們這個世界裡,所以她就以八字為線索,去尋找姑娘的元神。元神這個東西在我看來屬於一個灰色地帶,就有點類似於我們這些生命在另一個世界的投影一樣。
早年看過一部名為黑客帝國的電影,我還因為模仿男主角躲子彈的姿勢而把腦袋撞了一個大包,所以我至今都還記得。在電影裡,每個人自以為安逸自在的生活著的世界,其實只是一個假象,是根本不存在的一個妄想。而現實則是非常殘酷的,每個人的後腦勺上面都有插上一根管子,好像汽車油箱那種,真實世界的人會通過這個管子控制在虛擬世界裡的那個自己,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意思,所以當一年多以前黃婆婆第一次跟我說起元神這個東西的時候,我就從那時候開始就一直這麼認為。
元神就好像是我生命的終點,如果誠如佛家所言,有來生托世的話,那麼我的元神就好比一台電腦主機,每一次生命的過程都是重新安裝了一個系統一樣,如此反覆循環。所以對於黃婆婆來說,元神的重要性自然非常重要。胡宗仁說黃婆婆找到了姑娘的元神之後,發現她的元神身邊有四個陰人,其中一個非常虛弱,根據胡宗仁早前的描述,那應該就是姑娘的父親。而另外三個好像是一直想要爭奪什麼東西一樣,圍著姑娘的元神和她父親的陰身不肯離開,如此說來,她的父親即便是虛弱,但也是在分離保護著自己的女兒。
黃婆婆的話我基本不會懷疑,即便是有些時候她說的那些我會似懂非懂的,但是從大體上來判斷,黃婆婆走陰下去看到的情況和先前我跟胡宗仁在墳墓前羅盤和火苗觀察到的情況幾乎都是一直的,昏迷的姑娘對應正在被圍攻的元神,虛弱的靈動對應奮力保護自己女兒元神的父親,和那些虎視眈眈強大的靈動對於那些正在圍攻的陰人,兩者加以印證,那就一定是事實了。
胡宗仁接著說,黃婆婆曾上千喝止那些陰人,打算將其驅散,包括她的父親,但是對方卻不聽勸告。其中有兩個陰人看上去都是窮苦人的模樣,上半身沒有穿衣服,瘦骨嶙峋,青皮獠牙,身上髒兮兮的全是灰塵泥土,黃婆婆說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些人生前恐怕是個乞丐或是精神不正常的人,這種人死後有可能找不到路又沒有師傅有機會去帶,於是很容易就變成孤魂野鬼,也就比別的鬼魂更有可能成為棒老二,因為生前受苦,死後看到別人有的東西自己沒有,就有可能去搶奪。這一點,和那些妒忌心很強的人是基本一致的。胡宗仁還說,但是黃婆婆還看到另外一個陰人,這個陰人穿著油綠色絲質旗袍,上邊也全是泥土灰塵,手腕腳腕都在流血,並且被人挖掉了一隻眼睛,舌頭也是被割掉了的。從打扮上來看更像是民國時期的人。胡宗仁說這個女人除此之外就沒別的傷口了,但是這三個陰人裡,也就只有她身上才有這些傷痕。於是黃婆婆覺得這三個陰人的搭配方式很奇怪,怪就怪在那個穿旗袍的女人身上。要麼就是一窩蜂全是乞丐,要麼就是單獨一個,這種富人和窮人的組合,我還從未見過。
我打斷胡宗仁問,民國時期距離現在少說也有70多年了,而且那個女人的樣子看上去這麼慘,很明顯是死的時候受過苦的。那黃婆婆有沒有問過這個女陰人的來歷?胡宗仁搖搖頭說,舌頭都割掉了怎麼問得出來,而且那畢竟是陰人,黃婆婆陰下去的時候自己本身也是個陰人的身份,你還指望陰人能夠跟活人一樣溝通嗎。我沒有繼續說話了,只是反覆琢磨著黃婆婆看到的一切。胡宗仁繼續說,黃婆婆說了,儘管那些陰人不聽勸,始終要糾纏,雖然不能說但是它們是可以聽到黃婆婆說的話的。所以黃婆婆就威脅說會請陰兵來打它們,並且要告陰狀。
胡宗仁說,結果黃婆婆這麼一說,那些陰人竟然好像想要攻擊她一樣,於是她就逃跑了,趕緊醒過來給我打了電話,他說要你想辦法根據這些陰人的外貌確定身份,打包一塊送得走就送了,送不走的話也沒辦法,可以讓我收了回去在她的佛堂裡供著聽佛消戾,否則咱們就只能把那幾個陰人給弄得魂飛魄散了。
胡宗仁摩拳擦掌的說,我倒是挺樂意這麼做的,不過前提還是得先找到那幾個陰人的真身才行。
原來胡宗仁剛才接電話的時候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是這麼個意思,不過黃婆婆也算是給我出了道難題了,這窮鄉僻壤的,墳包可謂數不勝數,再加上又過了這麼多年,民國時期的東西要我怎麼下手找?不過我也算是想明白了為什麼當時我翻開姑娘眼皮的時候,她的眼神會直接看著我,我猜測如果不是她老爹的陰身在下邊守護她的元神的話,她恐怕是早就死了。想到這裡的時候不免有點感歎,明明結婚嫁人是個喜事,卻就因為上墳祭祖的時候沒有放鞭炮,卻因此惹禍上身。換句話說這和姑娘本身並沒有多大的關聯,而是恰好在這麼個時間,遇到了這三個陰人棒老二罷了。說來說去,不管死了還是活著,即便是變成早已渾沌的鬼魂,她父親也沒忘記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這些話我就不跟鄧阿姨說了,一來是怕嚇著她,二來說了她也幫不上多大的忙。但是我和胡宗仁的字字句句都讓鄧師傅聽見了。鄧師傅看上去還不到60歲,所以更早的事情他恐怕也只是聽說而已,而且他出生的年份應該是解放後的事情了,再往前我想他也無從得知。於是我撿起地上的一塊小石子,在地上畫了三個小人。
畫工我就不多說了,反正我也就那麼點水平,三個小人分別指代的是那兩個窮苦人模樣的陰人和那個旗袍女陰人,加上黃婆婆對它們外貌的描繪,我開始陷入思考。從那個女人的相貌上來說,她生前應當是富裕人家,就死相而言必然是遭受了酷刑。一個富家的女人為什麼會遭受酷刑,答案就只有一個,她曾經犯下不能被家族所容忍的事情。因為在那個混亂的年代,大戶人家有私刑那是常有的事,尤其是這種遠離繁華的小山村裡。按照鄧阿姨說的,他們算得上是鹽幫的後人,拜山神的鹽幫理應是貴州的鹽販子,貴州鹽入川的時間相對比較早,絕非這最近一兩百年的事情,所以時間上也是能夠吻合上的。而另外兩個窮苦人模樣的陰人,它們的身份會是什麼呢。
我目前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這三個陰人之間必然有一種聯繫,或是生前或是死後,否則他們三個完全不同身份不同社會層次的人,完全沒理由組隊當棒老二啊。赤裸上身光著腳丫,這種樣子恐怕是比乞丐還不如,會不會是早年葬下了這個女人後,又有兩個乞丐死在了她的墳墓旁邊呢?
我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因為別的,就只是因為這幾率實在是太小。而且那個姑娘目前的狀況算得上是非常危急了,因為我是領教過被陰人纏身的厲害的,人命的事再小都是大事,當前已經不允許讓我有這種大膽撞運的猜測了。於是我接著想到,那這兩個人會不會生前是這個女人的傭人?這個女人的打扮很有可能是某個地主家的小姐或是姨太太,姨太太的可能性更大,而姨太太通常比較得寵,有那麼幾個供其使喚的傭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而且犯了再大的錯,家法總不會對自己的家小姐下這種狠手才對,她的手腕腳腕流血,割舌剜目,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還都不算是致命傷,有了前面的一些推斷,儘管無法立刻求證,但是我覺得是在情理之中,於是我斷定,這個女人的死狀是這樣,但是造成死亡的傷害未必如此,穿得這麼光鮮華麗卻遭遇酷刑,而這三個陰人身上有個共同點,就是髒兮兮的,佈滿了泥土和灰塵,於是我認為,真正造成他們死亡的,應該是活埋。
我把我的分析告訴了胡宗仁和鄧師傅,大家想了很久沒說話,直到胡宗仁突然問了我一句,那有沒有可能是這個富家女人,也遇到了棒老二?
我說誰是棒老二?胡宗仁說,就是那兩個髒兮兮的陰人啊。
第八十一章.【案十三】刨根問底(加更謝謝xsdf1的皇冠)
雖然胡宗仁只是隨口一提,但我仔細想了想以後對胡宗仁說,那不大可能,你想想啊,如果你在路上遇到了棒老二,人家還把你一陣虐待,幾個人當中,要死也是你先死啊。再說了就算它們三個真是突然遇到飛機轟炸或者山體坍塌一塊埋了死了,這三個人生前應當是彼此對立的仇人啊,怎麼可能合夥當棒老二呢?別的不說,你這個巧合性太大了,而且太荒唐了。
胡宗仁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笑著說,這不,我也就給你多個參考意見嘛。我又仔細把我目前掌握到的線索前前後後回想了一次,開始堅持自己的想法。於是我問鄧師傅,你們村解放前民國的時候本地有那種比較有名大大地主嗎?鄧師傅想了想說,有啊,還不止一家呢。我說你也是聽說的對吧,畢竟你也不是那個年代的人呀。鄧師傅笑了笑說,我雖然不是那個年代的人,但是我一輩子都在這裡土生土長的,每年清明的時候都外地人到山上燒香祭祖,而且他們的祖墳就在這三上。我跟鄧師傅說,這人口流動,那你怎麼就這麼確定人家回來祭祖的就是那些地主家的後人?鄧師傅說,這還不容易嗎?我們村子本來就比較窮,像我爺爺輩的那些窮人死了,隨便找個荒坡坡,挖個坑坑就埋了,填土後再用石頭壘一壘就是個墳了,窮人有個地方埋已經算不錯了,墓碑這些東西,連想都不敢想。我爺爺就埋在田坎上了,沒有墓碑,這麼多年了都分不清哪裡是墳墓哪裡是真正的田坎了,也不曉得開荒的時候是不是遭人刨土給刨了哦。
鄧師傅說得輕描淡寫的,但是從他的表情上還是看得出自己作為後人來說對先輩當初社會環境的無奈。鄧師傅接著說,那個年代,能修個大墳的都是有錢人,這很容易區分,村裡近百年的老墳都還有不少,窮死泥巴富死塚,就是這麼回事咯。窮死泥巴富死塚,大致上是在說窮人死了就泥巴埋了即可,富人死了,才有本錢修個墓。鄧師傅說,每年清明來的人,就有當時那些富人的後代。我問鄧師傅說,那村子裡那些大戶人家就沒後人留下來了嗎?鄧師傅說當然有,都是些當年沒有跟著去城裡的,解放後留在這裡,被收繳了土地後,自己也就老老實實當了農民,每年清明的時候聽到城裡的親戚要回來祭奠掃墓,就提前準備好香燭錢紙,然後備好飯菜,權當是借這個機會親期間走動走動了。鄧師傅頓了頓說,如果你們要調查那個旗袍女陰人到底是什麼來歷,我就不敢跟你胡說具體是哪一家了,不過那些墳都還有後人在村子裡,大家都是熟人,如果你要去打聽,我倒是可以帶著你們一起去。
胡宗仁一聽就高興了,他趕緊跟鄧師傅說,那太好了,你這死老頭子怎麼不早說啊哈哈哈哈。
我站起身來跟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的鄧阿姨說,這可能是我們唯一的一次機會了,現在我們跟著鄧師傅一起去拜訪一下那些墳墓的後人,如果這都還找不到答案的話,我們就只能把你女兒接到重慶去,讓我們那邊的師傅強行用法子試著救一下看看了。我沒說謊,這也是我目前唯一想到的一條後路。若是我和胡宗仁實在搞不定,那就只能弄去重慶讓司徒幫忙打鬼了。鄧阿姨大概是看我說得很嚴肅,於是連連答應。於是我和胡宗仁就起身跟著鄧師傅一起離開了鄧阿姨家的院子。
山路崎嶇,我的車開著不方便,鄧師傅很熱情的邀請我們坐他的摩托車,於是我們三個就好像一塊三明治一樣疊起來,我在中間,胡宗仁個子比較大就坐在最後頭,但是這傢伙好像挺害怕摩托車的,於是時不時的伸手摟著我的腰,雖然噁心但是我沒辦法回身抽他,因為我也害怕摔下車去。於是一時間,激情四射。
顛簸了一陣後,我們在一處看似老宅院但是卻已院牆垮塌借由當初的石樁子而搭建起來的幾間茅屋邊上停下,茅屋裡傳來雞們那愉快的叫聲,此外這個小院子裡還有一間平房,大小和鄧阿姨家的差不多,不同的是這裡卻沒有三層樓。一個正在剝玉米粒的大叔,嘴裡咬著一截旱煙,乍一看還真像是抽雪茄的周潤發先生。他看上去滿面紅光,身體應當不錯,看到鄧師傅帶著我和胡宗仁下車後,他非常熱情的喊了一聲,鄧端公,哪股風把你的屁股吹到我屋頭來了哦,當真是稀客也。調侃之餘,也顯示了這個村子裡村民們相互間的友善。
鄧師傅帶著我們走到院子裡,稍微介紹了一下,說我和胡宗仁是他的同行,從重慶來的,接著就問那個大叔說,老鄧,楊某某那個大女兒的事,你還記得到撒?看樣子這個大叔也姓鄧,這分明是不讓我好好寫小說,我都傻傻分不清楚了。鄧大叔看上去和鄧師傅歲數差不多,但要比鄧師傅看著身體好一些。鄧大叔把手裡正在剝的玉米放到了門口的一個筲箕裡,然後把雙手在身上的圍腰上反覆擦了擦,一邊給我們大家端凳子,一邊說,我當然記得啊,當時還找你去看了,全村人都在幫忙想辦法,怎麼了他女兒好些了沒得?
鄧師傅扁著嘴搖搖頭說,我當時就說了,是遭陰人纏到了,咋個可能好得到嘛。不但沒好,現在還越來越嚴重了,從這兩位小兄弟說的情況看來,大姑娘就看這一關了,過去了今後平平安安,過不去,那就多一座新墳了。說到這裡的時候,鄧師傅臉上有些黯然,煙霧熏在他那佈滿皺紋又皮膚黝黑的眼角上,他虛著眼睛。我明白他的意思,無論怎麼說,一個生命眼看著正在耗盡消逝,這無論如何都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於是我插嘴問鄧大叔說,是這樣的,我們托了我們的一個前輩,用一些方法看了看姑娘,發現她目前被三個陰人纏著,根據我們的猜測其中一個陰人有可能是解放前當地一個大戶人家的女眷,多半是個姨太太,聽鄧師傅說了你們家是其中一個大戶人家的後代,所以就來問問,如果你們祖上沒有這樣的事情的話,我們就換別家。
鄧大叔大概是看我和胡宗仁這麼年輕,有點不相信,於是眼神看著鄧師傅。鄧師傅點點頭說,你知道為什麼我來找你嗎?因為我聽我爹說起過,你們祖上有人敗家做過爛事情,所以才第一個來找你。鄧師傅轉頭對我們倆說,這個鄧叔叔的爺爺有三兄弟,解放前就是這裡的地主,大爺爺經商,那個時候我們蓬南場上唯一的煙館就是他大爺爺開的,二爺爺參軍,當時是劉湘的部下,三爺爺從小就天棒,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兒嘛,所以他三爺爺後來就去嗨了袍哥,也當了大爺。結果後來二爺爺剿匪的時候,把三爺爺打死求了,二爺爺覺得沒得臉回家,後來就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沒有音訊,家裡就剩下大爺爺,本來都遭變故了,解放後還讓部隊抄了家,一家人就這樣就散了。
可能是聽鄧師傅說起自己家的往事,鄧大叔也有點惻然。他補充說,我是我大爺爺的嫡孫,大爺爺一共三個老婆,我的嫡奶奶就是第三房。後來土地沒有了,我的父親被抓去勞改,家裡的人都走散了,都是最近二十年才來尋根聯繫上的。胡宗仁問鄧大叔,那你為什麼沒走,鄧大叔說,我要把祖業守到起撒,我爺爺和太爺爺奮鬥了一輩子才有了這點產業,結果一朝之間就變成國家的了,以前這附近山上的土地,全部都是我們鄧家的!
《怪道胡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