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也許……也許真的有一天,所有的人都能平等地生活。」布德望著窗外,成片的熱帶樹木連成一條綠線,如同飛逝的時光。
  「我有一點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觸動了冤魂的禁忌,把它們釋放出來的呢?」月餅瞇起眼睛,迸射出兩道銳利的光,深深注視著布德。
  「我不知道。」布德始終看著窗外,嘴角不停地抽動……
  第十三章 食人族
  恆河北岸森林密佈,這裡,棲息著一個讓無數人聞之色變可怕種族——食人族。
  每當入夜,食人族會將恆河裡漂浮的腐屍打撈上來,開膛破肚,啃食人肉,甚至連骨髓也不放過。最後,他們取下頭骨當作水瓢,在恆河裡舀水直接喝下。而後,他們將剩下的骨架堆積起來,點上篝火,圍著火堆載歌載舞,舉行一種古老神秘的宗教儀式。最後,他們會從灰燼中篩出骨灰,塗抹在身上。據說,食人族信仰死人的力量,相信死人能賦予他們永恆的生命……
  想想一整棟宿舍樓的牆裡居然都用水泥砌了為愛慘死的人,我心裡就很不舒服。更讓我無法接受的是印度的「種姓制度」,連愛人都可以犧牲?人性到底是什麼樣子的?難道出身真的比能力更重要嗎?難道含著金鑰匙長大的孩子就一定會比平頭老百姓優秀嗎?
  每個社會都有不平等的地方,在印度是種姓制度,在別的國家呢?也許秦朝末年一個奴隸奮力高喊的那句話,正是對這種不平等制度的反抗。
  思索了很久,才想起月餅想不明白的事情,到底是什麼禁忌,把梵妮、朱恩釋放出來呢?
  看來月餅有了答案,我仔細琢磨著,忽然想到月餅擺在桌子上的那堆東西,心裡頓時亮堂了。
  「我開始也以為是布德搞的鬼,直到今天那個女同學來了大姨媽,我才明白過來。這也解釋了另外的問題。」月餅指著衛生巾,「廢棄的臨時居住的宿舍樓,條件自然簡陋。女學生來了大姨媽,衛生巾不方便帶出去,就丟在公共衛生間。在風水中,那是陰氣最重的地方,衛生巾上的經血又是極陰之物。還記得布德剛進宿舍樓的時候,公共衛生間裡燃燒的那一堆衛生巾嗎?牆裡面砌著屍體,只剩下白骨後,骨頭裡的磷會燃燒,也就是俗稱的『鬼火』,磷火點燃了衛生巾。在極陰之地點燃陰物,就和清明節、鬼節燒紙錢引來冤魂沒什麼區別。」
  「所以女生宿舍樓和單身女子的衛生間經常會鬧鬼。」我補充了一句。
  月餅點了點頭:「不過當時我沒想明白,問布德要了校長卡西那家瘋人院的地址,準備去看看究竟。」
  「後來你去了嗎?」
  「我的性格你還不瞭解嗎?自然是去了。不過,因為在火車上遇到了另外一個人,所以我先去做了別的事情。」
  「女人?」
  「男人,吃人的男人。」月餅從包裡翻了半天,丟給我一個筆記本,「我出去吃點東西,你自己看吧。都記錄在裡面,關於印度食人族的事情。」
  我翻開日記本,首頁居然做了書錄,不過這倒符合月餅的風格。本子裡記錄了很多東西,印度的地名、人名,風俗文化,各種生澀難懂的文字,甚至有一頁還貼了根翠綠色的羽毛。
  我從書錄裡找到「食人族」,按照頁碼翻開,一頁一頁讀了起來。
  一
  庚寅年,甲申月,己亥日。
  宜:沐浴 修飾垣牆 平治道塗
  忌:嫁娶 祈福 餘事勿取
  昨天是乞巧節,也不知道南瓜給月野打電話了沒有。來了印度這麼久,要找的那個人始終找不到,卻遇到這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難道這真是我的命?
  布德警官下了車,我真懷疑德裡大學女宿舍樓的冤魂就是他觸發的,因為事情從前到後仔細推理,只有他的可能性最大。但是他為什麼要告訴我呢?看來只好要去那家瘋人院轉一圈了。
  臥鋪車廂的服務果然好,除了背著槍巡邏的警察有些違和,我甚至以為自己在坐飛機。不過有一點很奇怪,這列車廂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難道除了我,再沒有人有錢坐臥鋪?
  這根本不可能。
  除非我剛才的感覺是對的。布德下車的時候,我就感到有一股奇怪的氣上了車,陰冷、毫無生命。
  上車那個東西分明是個死人,又一個「借屍還魂」的冤魂上了車?
  乘務員把蘇打水拿過來了,她的臉色不太好看,雙目神渙精散,眉宇間有一抹黑氣,指甲上的陽白若隱若現,這分明是遇鬼之相。
  我決定看個究竟。
  走出車廂,狹長的車廊裡空無一人,仔細感覺著那股氣,是從我右側散出來的。為了以防萬一,我摸出兩枚桃木釘,含了片苦艾。走到那節車廂,我看到了一個「人」。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確定不了那是不是個人。
  一個老者,起碼五十多歲的年紀,全身只穿了一條短褲,彎彎曲曲的披肩長髮已經花白,雪白的鬍子垂在胸前,臉上滿是皺紋,身體乾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全身被白粉塗滿了奇怪的花紋,活像一具長著頭髮的乾屍。
  在我注意他之前,他始終閉目盤著腿坐在車鋪上。可能是發現了我的存在,他睜開眼看了看我,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禮,按照印度教的標準禮節,雙手合十點頭致意。沒想到他居然滿臉憤怒,說出一連串奇怪的話。我有些尷尬,有些想念南瓜。他那種逢人就能聊起來的性格倒是能解決這種問題。
  乘務員聽見老人的呼喝,急匆匆跑過來,一邊向老人道歉,一邊懇求我回自己的車廂。
  我不好意思拒絕,只好回到車廂,卻越想越不對。雖然我看清了他的模樣,但是又似乎沒看清。老人身上籠著一層平常人肉眼根本看不見的灰氣!
  這種現象說來也不稀奇,許多要死的人,身上都會出現灰氣,又稱為「死氣」。可是老人看我的時候,眼中的神采卻沒有絲毫死兆。
  除非是另外兩種可能!
  他是在死人堆裡長大的,或者是吃死人肉長大的!
  無論哪種可能,都引起了我的興趣。而且為什麼我向他行禮,他會這麼憤怒呢?
  我打定主意,多管一次閒事,把這件事情弄明白。
  火車到了北印度的恆河岸邊,我決定先不去瘋人院,跟著老人下了車。
  恆河北岸的樹木繁多,正適合跟蹤,我和他保持著五十米左右的距離,確保不會被發現。
  走了三四公里,樹木越來越茂盛,老人走得很慢,邊走邊呼喝著我根本聽不懂的話。
  蚊蟲像旋風一樣往身上撞,為了不暴露蹤跡,我沒有點艾草驅趕。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了恆河岸邊傳來幾聲同樣的呼喝,聲音裡還透著發現什麼東西的興奮。老人聽見呼喝聲,跪在地上,雙手舉天,高聲吟唱了許久,才循聲到了恆河岸邊。
  躲在灌木叢裡,我看到有幾個和老人同樣裝束的男人,正從河裡撈著什麼東西。
  直到那個東西被拖上岸,我才看清楚,那是一具被河水浸泡的腐爛的浮屍。
  今晚半弦月,就著月色,我看到那幾個人用石頭砸著浮屍的四肢,敲斷後像捧著一截藕,「咯登咯登」吃了起來。
《印度異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