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節


拓跋烈雖是皇親國戚卻是行伍出身。很是豪爽。莫問性情平和。多思善慮。對於拓跋烈這種豪爽之人很是欣賞。便與之多飲了幾杯。
宴席的氣氛雖然融洽卻並不熱烈。這也是莫問造成的。尋常人喜怒哀樂可以隨心所欲。道人不成。道人要遵守道家戒律。其中之一就是不能失態。哪怕心情再好也不能喝的酩酊大醉。需要一直保持清醒。。而一直保持清醒本身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莫問自然不會失態。拓跋烈在即將散席之時卻做出了失態的舉動。雙膝跪地。對莫問頂禮膜拜。
「將軍這是作何。快快起來。」莫問大感吃驚。起身攙扶。
「真人統兵攻燕。為代國換得三年時間休養生息。先前又救回了擅於帷幄韜略的拓跋什岐。此番再送金銀助我代國。皇上和睿王不在此間。末將越俎代庖替代國的百萬民眾跪謝真人。倘若代國有朝一日真能回歸中原。皆是真人恩德。」拓跋烈三番叩首方才起身。
「將軍言重了。。」莫問將拓跋烈扶了起來。轉而坐回座位皺眉出神。拓跋烈先前所說的三件事情都不是他有心為之。打燕國的初衷是為了換取趙國減賦。並不是為了拓跋代國。率眾挖掘陵墓是為了尋找蕈草。也不是為了給代國送金銀。救回拓跋什岐也只是隨手之勞。並沒有什麼深意。但是這三件事情卻都在無意之中幫到了代國。難道無意就是天意。
拓跋烈見莫問出神發愣。識趣的散了宴席。將莫問請入後院休息。拓跋代國的民風受蠻邦影響很大。拓跋烈將莫問請入了他的房間。留下了所有妻妾。莫問見狀急忙正色拒之。拓跋烈無奈之下只好為他另行安排房間。遣了婢女前去侍奉。也被莫問盡數攆走。
由於晚間飲了酒水。莫問便沒有操行晚課。靜躺木床再思前事。燕國的那些巫師曾經蠱惑過神智不全的五爪金龍與他作對。得紫貂提醒。他方才知道那條五爪金龍位於代國境內。但他並沒有刻意為代國做什麼。因為五爪金龍還不成氣候。如果出手干預極有可能產生未知的變故。只能順其自然。
但是仔細想來。之前的一些無意之舉卻都幫了代國大忙。統兵收復三郡時他並沒有想到代國會因此受益。救走拓跋什岐的時候他並不知道拓跋什岐擅長謀略。此次他本已經打定主意要獨自探墓。卻忽然中途改變了主意請人相助。而所請的恰恰是代國。
代國眼下極為貧窮。城池不過數十座。人丁不過百萬餘。這樣一個小國在六十年內就要入主中原。單靠自身的努力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有外力相助。曹操陵墓中的黃金可能就是其最大的助力。也只有忽然注入了大量的錢財。才能令國力快速增長。
想到此處。莫問很是歡喜。原因是代國要想於一甲子之內入主中原。必須得到大量黃金強盛國力。而黃金的來源只能是曹操陵墓。也就是說曹操陵墓這次是一定會被挖開的。只要挖開陵墓就有七成希望得到蕈草。只要得到蕈草。阿九和老五這兩個他最親近的人就會受益。他可以與阿九成親。老五也可以安心的一家團聚。從此以後他就能夠隱居深山。從容悟道。
除了歡喜。莫問心中還有著很強烈的恐懼。這種恐懼是對天意的恐懼。所有的一切都是天意注定。世人所作的事情看似是本人做主。實則還是天意使然。此次中途改變主意來請代國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原本鐵了心不求人的。怎麼會忽然變卦。
懷著恐懼。莫問開始回憶今日午後他躺在木棚閉目思考時的心態變化。那時候他剛剛被轟飛了出來。處於一種很惱火的狀態。是怒火令他改變了原來的本意。天意要改變一個人原有的想法或是促使他做出什麼樣的事情。都會在其情緒劇烈波動的時候悄然影響。令世人受到左右而不自知。
想通這些。莫問閉目微笑。世人忙於生計。碌碌之中難得靜下心來參悟天地陰陽。道人心靜。所以能夠想的很是深遠。通過細想他參悟出了一個隱藏的天道正理。那就是絕大多數的世人。其命運都是被天意操控的。自己根本就無法為自己做主。只要情緒波動就會受到天意左右。且不管後果是好是壞。都不是世人本意所求。而是天意獎懲。也就是天道承負。
只有極少數人能夠擺脫天意的操控為自己做主。但是前提是此人內心一定要靜。情緒不能出現劇烈的波動。哪怕面臨再大的變故也要保持心境的平和。
想通這些。莫問心中很是歡喜。他最怕的就是被人控制。哪怕是被天控制也會感覺自己是個傀儡。必須自己為自己做主。好在上天並沒有剝奪世人自己做主的權利。只是將這個超脫天意控制的門檻定的很高。大部分人做不到這一點。
凡事要有度。想明白了這些。莫問沒有再往更深去想。倘若將天意揣摩的太過透徹。就有可能引起天妒。對天地要有敬畏之心。只有愚不可及的蠢材才會有逆天改命的無知狂言。智者都會恭敬天地。因為天地要讓一個人滅亡不會比拍死一隻蚊蟲更費力。一個惡瘤就能輕鬆取走忤逆之人的性命。所謂自己掌控命運並不是逆天而為。而是保持本心不昧。不受天意的悄然影響。
二更時分。莫問強迫自己入睡。不允許自己再多想。不管是對天地陰陽還是對人間男女。都不能徹底瞭解。七成為最好。倘若看的太透。人生就毫無樂趣可言。
次日清晨。莫問早起。屋外的晨光令他心情甚好。披上道袍拉開房門。果然發現大雪已經停了。
「真人起的早。」拓跋烈率領婢女自遠處走了過來。
「福生無量天尊。拓跋將軍辛苦。」莫問出門沖拓跋烈回禮。拓跋烈和所率的婢女個個眉發掛霜。不問可知是早就等候在屋外了。
「真人請先行梳洗。末將去廚下監工。」拓跋烈走到莫問面前拱手見禮。
「怎能如此勞煩將軍。」莫問很是過意不去。
「此乃末將榮幸。民夫徵調正在進行。午後就可出發。」拓跋烈說道。
莫問無奈。只要再道辛苦。拓跋烈再行一禮轉身離去。拓跋烈出得院門。立刻有下人持了掃帚進院掃雪。莫問見狀心中更加感覺過意不去。拓跋烈想的很周到。唯恐掃雪之聲影響他休息。
心中過意不去的同時莫問也開始佩服拓跋烈。他雖然知道拓跋烈的所作所為是為了討好他。卻仍然對拓跋烈很有好感。拓跋烈如此禮遇於他。倘若日後有事相求。他還真不一定忍心拒絕。
梳洗過後。進了早飯。拓跋烈外出督辦徵集勞役之事。莫問自府衙走了一圈兒。自府衙西院的鷹捨前站了片刻。鷹捨都是建在戶外的。為的是讓信鳥適應寒冷可以冬天飛行。鷹捨裡有兩隻海東青。還有兩間鷹捨是空的。根據鷹舍內飄落的雪花和遺留的鳥糞來看。這兩隻海東青都是昨夜放走的。不問可知是拓跋烈告知朝廷他的到來。
只要細心就沒什麼秘密可言。而莫問觀察鷹捨也有深意。他必須確定拓跋烈是真的效忠代國。如果拓跋烈沒有放飛信鳥通報代國朝廷。那就表明他有心隱瞞此事。想獨吞陪葬黃金。曹操陵墓裡殉葬的金玉想必是堆積如山。這筆財富萬萬不能落到個人手中。
自府衙內轉過。莫問出門信步城中。塞北的城池與關內城池大是不同。風土人情也不相同。這裡的街道沒有中土城池整潔。路上不時可見牛羊糞便。鄉人的衣著以羊皮為主。也有少量麻布。身上多有異味。
飢餓是除了晉國之外的其他國家普遍存在的。這裡也不例外。鄉人多是顴骨高聳。面有饑色。但此時他們的神情卻很是興奮。拖家帶口攜帶挖土農具往南城聚集。
跟隨鄉人前往南城。發現那裡是一處糧庫。與中土的糧庫不同。這裡的糧庫存的不是糧食。而是養的牛羊。每一個出了勞役的農戶都會得到一隻羊。勞役強壯。家人得到的羊就稍微大一些。勞役瘦弱。羊就偏小。分配方法很是原始。
這些羊原本是士兵吃的軍糧。尋常人家是得不到的。冬日裡出勞役能為家人換得一隻羊。所有民夫都很是高興。羊被家人牽走。他們留下來等候出發。
雖然這些人的生活方式與胡人相似。但是他們是黃帝后裔。都是漢人模樣。個子不是很高。面孔輪廓柔和。
臨近午時。莫問回返府衙。拓跋烈送上了兩封書信。信箋是捲著的。不問可知是海東青帶回的。其中一封是代國皇帝拓跋什翼犍的書信。向他致敬問好。還有一封是睿王拓跋什岐的書信。向他真摯道謝。
除了兩封書信。拓跋烈還送上了一件黑色披風。是用綢綿織作的。想必是見他沒有外衣。加急趕製而成。
午飯過後。莫問辭別了拓跋烈。帶隊出城。主城並沒有調夠兩萬人。隊伍出發之後輔城之中不時有小股民夫追趕而至。還有那些充當食物的牛羊哞哞咩咩的跟在最後。
昨日大雪下了一天。地上積雪一尺多厚。隊伍綿延十幾里。踏著積雪。浩浩蕩蕩的開進了不鹹山……
第二百六十一章萬眾挖陵
除了兩萬攜帶挖土農具的民夫。還有三千代國士兵同行。由一名副將統帶。此人名叫牛沖。年紀與莫問相仿。高大強壯。用的是一桿長矛。
這三千士兵與民夫一樣。都是步行。山中並無道路可走。無法騎馬。
自深山之中踏雪趕路辛苦自不必說。好在這些勞役久居塞北。早已經習慣了這種嚴寒天氣。臨行時也都穿上了皮襖厚衣。路上並無叫苦者。
天黑之後借雪光又趕了一程。二更時分到得一處避風處。民夫砍伐山中樹木點燃了篝火。由於火堆眾多。火勢旺盛。民夫所在的區域火光沖天。
勞役是沒有營帳的。士兵也沒有。只有將校有一張大帳。莫問並沒有受邀入內。而是守著一處火堆與民夫隨意閒聊。
「抓到一名燕國細作。請真人示下。」牛沖帶著一隊士兵走了過來。一名被反綁了雙手的漢子走在最前。此人衣著與民夫相同。也不知牛沖是如何發現此人是細作的。
「交予貧道處理。你們去吧。」莫問沖牛沖擺了擺手。
牛沖聞言高聲應是。留下那名中年漢子。帶領士兵繼續巡夜。
「你是燕國士兵。」莫問看著火堆。並沒有直視那個中年漢子。
莫問問完。對方並未回答。火堆旁的一干勞役也都閉口噤聲緊張觀望。
「你知不知道貧道是誰。」莫問再問。
對方聞言仍然報以沉默。
《紫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