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睜開眼睛,低頭一看,卻發現腳的下面,是點點燈火,密集的樓房正在黑夜與燈光之中昏昏欲睡。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不禁有些意外。我真的在飄呀!一陣冷風吹來,我的速度變得更快了。我看著下面,發現下面竟然是南亭村。深夜的南亭,街道上行人三三兩兩,燈光欲隱欲滅,就像是暴露在風中的燭光。冷風過處,街道上的垃圾像是被人踢了一腳的皮球,緩緩向前滾去,滾出這深夜的街景蕭條的景象。風漸漸小了下來,我開始緩緩降落。距離地面越來越近,我快要落到一棟高樓的樓頂上,這時,不知為何,我的身體卻突然一個變向,越過了高樓,繼續往下飄落,落到了一處昏暗的小巷子裡頭。這小巷子,潮濕不已,水泥地面浸泡在污水之中,四周散發著污水的臭味。這小巷子,有些眼熟,難道是……沒錯,這小巷子,就是去往老婆婆家裡的那條小巷子!驚訝之中,我抬頭往前看,卻發現,此時前面站著一個人影。夜太黑,人影被黑夜的雙手遮蔽著,模糊不清。我看著那一動不動的人影,好奇之心如同汽車的發動機一樣,驅使著我的雙腿緩緩往前走去。我感覺到了詭異的氣息,不過,我還是往前去了。那人影依然一動不動。很快,我走到了那人影的面前,發現那人背對著我。他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而且還帶著濃烈的臭味,就像是剛從垃圾堆裡頭撿來穿上去的,不僅如此,我發現他還渾身濕透,就連頭髮,也是濕的。他身上的水緩緩流下,流到地面上,與地面的污水混合在一起。這時我發現,他身上流下來的水,竟然和地面上的污水一模一樣。這人為什麼這麼晚了還站在這裡呢?為什麼渾身濕透呢?他到底是誰呢?帶著許多疑問,我慢慢伸出手來,伸到他的肩膀上面,正準備輕輕拍他的肩膀一下,可還沒等我拍他肩膀,他卻緩緩轉過頭來。我看著他,立即愣住了。只見他滿臉的污水,那污水像是從他臉上滲出的汗水一樣,從臉上不斷地流下,又從下巴不斷地往地上滴,「滴答,滴答……」水滴砸在地面上的聲音鑽入我的耳朵,而他那皺褶得如同被人揉過的紙張的臉,帶著詭異的微笑,進入了我的視線。這是一個老人,一個帶著詭異氣氛的老人。我正想要對他說晚上好,可一眨眼只見,老人卻不見了,再看地面,地面上的污水,還微微顫抖這波紋……看著這微微晃動的波紋,我這才反應過來,看來剛才我是見鬼了。可奇怪的是,我竟然沒有感到害怕。我真的一點害怕的感覺都沒有,我只是好奇,好奇為什麼會遇見那麼一個老人。這份好奇,就像是陳釀多年的烈酒,濃烈得很,而此時的我,就像是一個酒鬼,完全經不起這份濃烈味道的引誘,於是,我繼續往前走去。前面,便是那老婆婆的家了。這裡已沒有了任何燈火,暗淡的月光之下,是冷風追趕著的無數冥紙,冥紙發出沙沙的聲音,就像被獵人驚嚇的鳥群發出的驚恐聲。一樓的大門竟然靜靜地敞開著。我沒有多想,便走了進去,上到二樓。二樓老婆婆的家,房門緊閉著,裡面沒有任何燈火,我的直覺卻告訴我,裡面有人,要敲一敲門,然後門就會打開。這一種直覺,就像是一種條件反射,還沒等人的神經做出思考,動作便已經開始執行了。我伸出了手來,敲了敲門。「篤篤篤……」「吱呀」一聲,門開了。只見客廳裡頭,阿林和他的老婆秀菊正坐在客桌面前。客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菜。我掃了一眼,發現這些菜,就是之前他們用來招待我和白諾馨的菜,那粉色的肉,那綠色的肉……竟然一模一樣,就連肉堆放在盤子裡頭的模樣,也沒有變。我又掃了一眼周圍,發現我竟然沒有見到老婆婆的蹤影。這時,阿林見到在門外的我,臉上微微出現喜色,他正想要開口說話,可剛一張開嘴巴,下巴竟然就掉了下來。阿林卻毫不在意,撿起下巴,從新裝上去,用一隻手捧著下巴,說:「功南,你來了呀,快來吃飯。」他說話的語氣有些生硬,可能是由於他下巴脫落的緣故。此時他的下巴,正不斷地流出污血來,污血流到他捧著下巴的手上,再沿著手臂緩緩流下,流到手肘上,再滴到菜盤子上。我看著這畫面,卻沒有感到恐懼,反而是心中的好奇更加濃烈了。為什麼阿林的下巴會掉下來呢?我沒有立即走進去,還在思考著。這時,秀菊開口說話了,她說:「還愣著幹什麼,快來吃……」她那個「飯」字還沒有出口,腦袋便像是被人一巴掌猛拍下去的葡萄那樣,「啪」的一下扁了,腦漿迸發,四處射去,射得桌面上的菜都沾上了點點鮮紅,而她背後的牆上,更是像被人潑了一桶紅油漆那樣,鮮紅一片。秀菊扁了的嘴巴還想要說話,可是嘴唇動了好久,都沒有擠出一個字兒來,這時阿林瞥了秀菊一眼,厲聲說:「還嘮叨什麼,趕緊去給客人盛飯呀!」這句話剛說完,阿林的下巴又掉了下來,滾落在地上,滾到我的腳下。我低頭看了看那滿是污血的下巴,然後緩緩彎腰,撿了起來,然後走進屋去,來到阿林面前,將那下巴交回給他。阿林接過下巴,說了聲謝謝,然後又說:「不用客氣,快坐下,當自家飯桌就行。」我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很奇怪,我竟然一點都沒有感覺到恐懼。這時,腦袋扁了,還不斷流出腦漿的秀菊端了一碗飯過來,放到我面前,說:「別拘束,快動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