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胡發一疑問道:「我們又不是殺人放火的,幹嘛取什麼閻王愁之類的外號呢?」
我笑道:「因為我把死人的東西扒個乾乾淨淨,他們光著身子去見閻王討要衣服,多了你說閻王能不愁嗎?」
眾人一陣大笑,笑完便由此次的組織者胡發一帶領大家一起去淘寶。現在人們都已經睡著了,我們又在荒郊野外,胡發一有恃無恐地便走邊說:「我們幹這個活的,也要講究道理,所謂盜亦有道。我立下過規矩,平生有三不盜!所謂三不盜:大英雄的不盜,要是我們去挖了岳飛的墓,別想在世上混了;祖宗的不盜,黃帝、孔子等,都是祖宗,不能也不敢動;還有家鄉的墓不盜,兔子不吃窩邊草!」
郭小駟讚歎道:「老胡真乃我輩楷模!」
胡發一洋洋得意地說道:「這樣的墓穴還真是不多,嗨……我打聽了許久,才聽說這裡有一個符合三不盜原則,又沒有被其他同行搶先一步的地方。他原先是個明朝的將軍,後來滿清八旗來的時候投降了敵人,屠殺人民,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死後留下一個大墓!雷鋒同志教導我們:對待階級敵人要向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既然是漢奸,自然不用客氣了。誰叫你身前沒積德,死後也得招人掘墓、暴屍荒野活該!不過我就納悶,怎麼沒有人去動過?裡面的殉葬物品怕是不少吧。喏,到了!」
我抬眼望過去,雖然黑夜無光,藉著手電筒微弱的光柱看到,眼前的墳墓是磚石結構,呈「風」字形,墓翼逐層外擴。
孔子說的好,凡事預則立,這盜墓也是講究事先做好勘察準備的。那盜神花二掏出盜墓專用的洛陽鏟鏟,正要鏟土,我阻止他說道:「唉,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有這麼落後的技術。看,我帶來了什麼!」
我放下背脊上鼓鼓囊囊的包裹,打開口袋,眾人把腦袋往上面湊過去,定睛一看,卻是一隻方方正正的、漆黑外表,長著幾個按鈕類似收音機的玩意,旁邊還拖出幾條電線,不知道做什麼用的。花二大為驚訝,盯著這個玩意,好奇地問道:「老兄,這個是……」
我洋洋得意地說道:「不懂了吧!現在我教教你,這——就是傳說的地震波探測儀!咱干摸金的,也要講究與時俱進,不能光吃祖宗的老本,拿著一把洛陽鏟東挖西掘,丟死人了!記住,二十世紀什麼最重要?科學,懂嗎?來,幫我一把,將它搬出來,另外電線接到地上去。」
胡發一笑道:「嗨,你這個小子不簡單,居然會用這個先進的家麼,老實交代吧,以前做什麼的?是不是搞地質的?」
「差不多吧!」我把地震波探測儀安置在地上,然後從它後面拖出兩條電線,各自聯接到一個電極上,再把電極插在土裡,「不過搞那個玩意既不賺錢又辛苦,所以不幹了。嗯,這個地震波探測儀,還是我從一個地質研究所收廢品的時候低價收回來的,我修了一下,湊合還可以用。」
我一邊調配機器,一邊對郭小駟說:「小駟,幫一下忙,把我那個口袋裡,還放著的一包東西拿出來。」
「好咧!朱哥!」
郭小駟見我有如此手段,頓時肅然起敬,連稱呼都長輩分了,不過怎麼聽都覺得像豬八戒呢?這時郭小駟掏出了口袋裡的那包東西,愣愣地看著,突然叫道:「朱哥,這是炸藥啊!你拿了這個玩意幹嘛?」
「廢話,這地震波探測儀,沒有地震波,怎麼能工作了?這地又不是天天地震,所以只能自己製造一次地震了。」
我一把奪過郭小駟手裡的炸藥,埋在了土裡,接上電極,拖長了電線。
胡發一擔憂地說道:「老朱啊,我知道你的技術有手段,但是用炸藥是不是太冒險了,萬一動靜太大,把別人驚醒了,怎麼辦?」
我大大咧咧地說道:「放心,我專門學過爆破,保證炸起來只是地震,不會有響聲的。
說話間,我一拍地震波探測儀,這又老又破的傢伙算是修好了,然後引爆炸藥,只聽轟的一下沉悶的雷聲,地面微微搖動。眾人臉色大變,如花二之流鼠輩,嚇得一下子趴倒地上,抱頭護住,而胡發一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只是慘白著臉站住。
我暗暗好笑,回頭看了一下地震波探測儀,把地震波帶來的地下信息都記錄下來了,粗粗一瞥,地下墓室只距地面六七米而已,一般明清墓掩埋並不是很深,若是漢墓,起碼有二十米深呢!
我叫了一聲:「好了!搞定,大家拿出看家本領來,今後的半年,就看這一票了。」
既然已經探出了古墓的地下結構,當下施展出看家本領,以指南針和水平儀定位,設定盜洞。話說打盜墓,按照發掘手段的不同,可以分為三種:虎下、蟻聚、鼠行。
虎下就是老虎下山一般兇猛,毫無技術可言,直接是施展蠻力破壞墳墓。譬如民國年間軍閥孫殿英盜采定東陵慈禧墓,直接動用工兵埋炸藥開採。蟻聚就是用人像螞蟻,小心翼翼地逐個把墳墓一點一點發掘開來。這種手段主要用在考古隊上,他們由國家支持,不存在非法違法問題,又有充分的時間和人力,為了保障文物的完好,常常把整個墳墓發掘。而鼠行,就是如老鼠一般打洞,通到墓室裡面盜取陪葬物品。做我們這行的一般都是以這種手段開採,缺點是危險係數極高,一不小心就盜洞坍塌或者墓室毒氣噴出致人死地。
我們當然屬於鼠行一派了,大家都是經驗老道的掘塚高手,極為注意安全措施,可不想橫著回去,於是頭戴礦工安全帽,身穿緊身皮衣,戴上以兩個口罩中間夾活性炭的簡易防毒面具,腰間綁了一條繩子,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就叫人拖出去!大家在黑乎乎、粘濕濕的盜洞裡輪流挖掘,不出一個鐘頭,就打了一條五長、一人大小的盜洞,直通大漢奸墓室。
當年建造這個墳墓的時候,大漢奸還是做大官的,有人看護,死後不怕被人盜墓,所以幾乎沒有設計機關一類的。墓室以青磚粘合糯米汁、雞蛋清,極其堅固,一般工具很難打通,又不能動用炸藥。最後用陳年老醋才輕輕化開了磚石粘合,通入墓室。
這漢奸的墓室造得頗為空大,我都可以直起身來,穿著皮靴的腳淌在水裡。這邊的土質屬於砂土,容易滲水,當初建造的時候應該考慮到這個問題,但是幾百年過去後,時間摧跨了一切防禦措施!經過一個白天的通風,墳墓裡面的穢氣早就散去,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含鹽泥土濕漉漉的不舒服氣味,就像在海邊吹風一般!
說真的,爬到死人住的地方叫人心虛之極。聽以前的人講,不少墳墓中的屍體日久天長,都變成了殭屍,我們也得預備一下,偷偷把附近村子裡的一條黑狗宰掉,狗肉預備當夜宵,那黑狗血撞在水壺裡面,若是真有邪氣,立即噴上去破邪!
墳墓裡面倒是乾淨,四面光禿禿的青石板牆壁,甚至連棺材都沒有。胡發一一見之下,頓時破口大罵:「這漢奸身前害人不夠,死後還要連累老子白跑一趟!過了幾百年,連棺材爛掉了!」
「屍體和棺材都會爛掉,可是金銀財寶可都是堅硬無比,總不能白走一趟?」
郭小駟當下就硬著頭皮在奇怪的黑水裡摸來摸去,除了幾根枯骨和一些瓷碗,別說金子,連塊銅都沒有!晦氣!開門不紅!
胡發一狐疑地四下裡打量一眼,突然說道:「咦,我覺得這個墓穴有點古怪!」
郭小駟疑問道:「胡大哥,你說哪裡不對?」
胡發一貼近墓壁,用鶴嘴鋤刮下一層泥土,捏在手裡細細琢磨,說道:「你們看,這層泥土色彩鮮艷,實在太新了!根本不像是埋了幾百年的墓穴土層?」
郭小駟悚然,叫道:「莫非在此之前,就有同行已經先來過,抄過墓穴了?」
「不像……似乎更像是一個剛剛造好的墓穴一樣……」胡發一正在思慮,突然外面傳來放風的花二大叫:「不好了!有公安來了!大家快跑!」
眾人臉色陡然大變,慌慌張張地一起衝向盜洞。哪知我已經搶先一步,方才來到墓室的時候,就故意落在最後面,使自己靠近盜洞,此刻我飛快地鑽進盜洞裡,手腳並用,立時竄出去。然後我隨手就搬起一塊大石頭,堵住盜洞入口。那留在外面的花二愕然,問道:「朱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淡淡地笑道:「沒什麼意思,只是……我是靠你們吃飯的!」
話音方落,呼地一聲,我揮拳砸過去,正中花二鼻樑,後者噴著鼻血仰天倒下。我跳到一邊從工具袋裡掏出一條粗繩,手腳麻利地將花二綁上。
「朱哥,朱哥!」被堵在盜洞裡的胡發一叫道,「看在同行的份上,就拉弟兄一把!」
我歎道:「老胡,人各有各的難處,兄弟我也活的不容易!只能靠你們吃飯,對不住了!」
我一屁股坐在石頭上,任由胡發一、郭小駟苦苦哀求,或出言威脅,或發誓詛咒,置之不理,悠閒地等待公安拉響警車開過來,車上跳下一個公安,叫道:「老朱,這次收貨幾個?」
「三個。」我回答,「裡面兩個,外頭一個!」
我站了起來,幾個公安就把石頭搬開,甕中之鱉地逮住了胡發一和郭小駟。那和我說話的公安一看胡發一就笑著對我說道:「老朱,你這次逮住的耗子可真大啊!胡發一,可是縱橫北方的大盜墓賊。獎金絕對少不了你的!」
胡發一怨毒地盯著我,突然叫道:「朱恆淮!我記住你了,等著瞧吧!」
我無奈地搖搖頭,說道:「老胡,你做朋友不錯的。可惜,國法不容,盜墓有罪!」
胡發一眼珠轉了幾轉,好像逮住了什麼生機一樣,倏然一亮,叫道:「我們盜墓有罪,但是今天你也動手了!按理,應該和我們一起進局子!」
我說道:「唉,老胡啊。我不是說過兄弟吃這碗飯也不容易的嘛?我當然不能知法犯法了。你以為,眼前這個墓穴真的是古墓嘛?乃是我花了一個禮拜辛辛苦苦偽造出來的。還有你以為那個通知你這裡有古墓的人是誰,也是我啊!誰叫你胡發一盜墓無數,懸賞的獎金節節攀升!」
那公安哪裡容得胡發一這麼多廢話,一揮手就叫人帶下去做免費車子了。然後他拍拍我的肩膀說道:「老朱啊,我們戰友一場,我也稍微提醒一下。你不能再做這個捉賊拿獎金的活了。你知道嘛?現在你也被懸賞了,黑道上你腦袋的獎金是一千塊!」
我哈哈大笑:「想不到我這麼值錢,不如我自己送上門去?」
「少開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了。說正事呢!現在你北京的地頭上暫時混不下去了,外出避避風頭。我認識一個大學的老教授,才從牛棚裡放出來,組織了一個考古隊去考察什麼古人類化石。現在正缺一個能打能拼、不怕吃苦又精通地質知識的人手。我琢磨著,你膽子特別大,在戰鬥工兵營幹了這麼多年,又挖過國防工程,精通這號地裡的事情。你要是中意,不如我和他去說說?」
《風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