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那人說道:「反正遲早都是死,讓他看到又如何?最多先認識幾個夥伴,下去之後好多交往交往啊!哈哈!」
那人放聲大笑,聲音淒厲如暗夜中的梟。
我受過嚴格的抗打擊訓練,哪這麼容易倒下,匆匆幾秒就醒轉,只是後腦勺乃是舊傷口,似乎傷到了神經,竟然渾身動彈不得,不禁又驚又怒,只能暫時裝作昏迷不醒,暗中查看他們的下一步動作。
那兩人合力將我抬起來,另外一個人說道:「嗯,想不到這個蘇北盲流個子不高,倒是挺重的,身板不錯。」
兩人哼哧哼哧地抬著我在雪中行走,約莫走了五六分鐘,縱然閉著眼皮也能感受到一陣強烈的亮光,裡面熱氣騰騰,不時聽到水流沖刷的聲響。即使此刻危急萬分,我聽到他們的對話也是不禁莞爾。好歹我跟了林白水學過不少知識,似乎這幫愚民述滿清舊制建立了貴族制度,但是又四不像。譬如那扒露禿,仔細一想,哪有人會有這樣的名字,應該是滿清「勇士」的封號吧!假若林白水聽到,一定活活笑斷肚腸而亡。但是下一刻我便樂不起來了,只聽那扒露禿說道:「是不是老規矩,先開膛剖肚,然後浸在玉油中七七四十九天?」
兩人用力一揮,把我扔到一張木桌上,我只覺得渾身一震,後腦勺又重重磕下,痛得幾乎要叫出來,拚命忍住。
那人點點頭,說道:「嗯,是的!唉,最近這段時間緊,就是到手的屍身也不能埋入穴中。」
扒露禿失聲道:「馬金城,不是說過不能帶屍字嗎?這叫做天柱!」
馬金城不禁怒道:「死人就是屍身,哪有那麼多講究,又是那個外國來的鬼佬搞出來的花樣!」
說著就離開了這裡。
扒露禿彷彿拿了兩個金屬物件,一邊摩擦一邊笑道:「小子,別怪大爺心狠手辣。等皇上大事已成,少不得你們的祭祀。」
扒露禿用尖刀割開我的棉衣,冰涼的刀子在胸口肌膚上劃過,只覺得一陣涼意,那傢伙笑道:「你這個傢伙,身板不錯,可惜了,小子!」
扒露禿正要把刀子刺下去,我猛然張開眼睛,迎面是一張極為醜陋的禿子臉,牙齒別在外頭,鼻子歪歪,更好笑的是腦袋瓜光溜溜的,半根毛都沒長。看來扒露禿便有戲虐之意!
扒露禿見我張開眼睛,不禁吃了一驚,他解剖了十幾個人,還從來沒有人開眼過。那情形就和看見詐屍一般!其實我心裡未嘗不是驚險萬分,冷汗涔涔。方纔我一直動彈不得,直到又撞到了後腦勺,手指才微微麻木有了感覺。那刀子劃過皮膚的涼意,我當真要叫出來,眼見要刺下來,我心中一急,拚命掙扎,終於張開了眼睛!
扒露禿手持一把剔骨刀,一把鉤刀,原本要解剖人的,此刻見我起來,不怒反喜,笑道:「好傢伙,雖然我號稱扒露禿,但是從未和人真正交手過,向來不過在村子裡打架罷了。也好,今天便讓我會會你,不負扒露禿的稱號!」
說著,手拿尖刀便衝過來!
其實我手無寸鐵,身子又剛剛恢復,總覺得有股麻木的感覺,運動起來也不甚靈活,見他一刀刺過來,無可躲避,靈機一動,便立時鑽入桌子底下。扒露禿刺了個空,彎身便又刺過來。好機會!只要我把桌子拱翻,就可壓住扒露禿。
哪知向上用力一頂,桌子紋絲不動,當下愕然,眼見扒露禿刺過來,硬生生吃了一刀。
那扒露禿笑道:「你以為我勇士的稱號是白得的嗎?我早看穿你的詭計,這桌子乃是老杉木製作,重達百多斤,豈是你可以搬得動?」
他微笑著低頭下來,見我一動不動,以為我死了,但是剛彎下笑容立時僵住。我竟然毫髮未傷!原來我靈機一動,把割破的棉衣脫下,這棉衣厚達五六公分,兩層墊在一起不下十公分。扒露禿刺刀的力氣,全部陷在棉花當中。
我哪會放掉這個好機會,冷不防一腳踢上去,正中扒露禿鼻樑。鼻樑乃是人體要害之處,彙集數個死穴,扒露禿大叫一聲,翻身倒地,一動不動。
我鬆了一口氣,脫下棉衣之後,在東北零下幾十度的嚴寒中漸漸覺得寒冷,於是我鑽出桌子底下,動手就想去拔那個傢伙的棉衣。
我方湊近扒露禿,猛然他張開眼睛,冒出凶狠的目光,一下子掐住我的脖子,獰笑道:「小子,你裝死的招數我也會!」
下一刻扒露禿又面露驚愕,我的手腕,漸漸把他的手扳開。
扒露禿的個子超過一米九,體格異常強壯,手腕上肌肉鼓鼓。然而他豈是知道我在部隊中就有「無敵鐵腕」的外號,扳手腕全師無敵,退役後都是干鏟土、鏟煤的活,力氣鍛煉地更是誇張,此刻神經協調已經恢復,我毫不客氣的動用手勁!
我和扒露禿兩個力大無比的傢伙打架,就像是大象和犀牛在對撞,誰也奈何不了誰。不僅扒露禿大急,我也大急,這般打鬥,一定驚動了不少人。人多了,吃虧的肯定是我。
我倏然瞅見扒露禿方才丟下的剔骨刀,就落在附近地上,然而在稍稍分神,立即教後者把握住機會,頓時又掐住我的脖子,卻不再施展力氣按下去,而是直接不住把我往後推。我一時用不上力,只覺得喉頭痛苦異常,背後猛然一震,撞在一個地方,眼角餘光瞄下去,似乎是水池一類的東西,飄著一層油,裡面浮著莫名其妙的東西。
扒露禿用力把我按下去,想把我浸在水裡淹死,我身子後仰,雙手無法用力,漸漸覺得眼前一片空白,意識模模糊糊,要死絕了,雙腳亂蹬,突然扒露禿大叫一聲,放開了我,雙手摀住下部,原來我瀕死的亂蹬,竟然踢中他的男人要害。這激烈打鬥,一般人很難會顧慮到!
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我心頭一緊,狠狠心,一頭撞在扒露禿身上,他躲避不及,頓時掉入水池中,我到處尋找武器,等他上來時候刺死他!
哪知這時我看到了驚險的一幕。那扒露禿如同掉入了硫酸池一般驚恐不已,拚命要掙扎上來。我奇怪,這只是普通的油,又不是沸油。但是扒露禿越來越驚恐,竟然向我呼救:「救命!救命!」
他雙手亂抓,倏然摸到一個東西,高高舉起來,我頓時大駭,居然是一具渾身赤裸的男屍,面目浸地發脹,尤為猙獰,更可怕的是,他的胸腔腹腔洞開,裡面空蕩蕩的,絲毫沒有內臟。扒露禿害怕之極,掉下男屍,正好擱在他頭上,又是一陣掙扎,慢慢地沉入水底。
我歎了一口氣,你殺人,必被人殺!何況是冤鬼!
原本擱在扒露禿頭頂的男屍在其沉入水底後慢慢浮上來,從側面看過去,表情古怪,似詭異地微笑。那男屍身上金燦燦的油層更加神異,透明如蛋清又粘稠似松脂。我本想伸手沾點查看一番,回望到扒露禿碰到男屍之後即可斃命的下場,裡面彷彿蘊含劇毒,頓時瑟瑟打了個寒顫,斷絕了好奇心!
我唯恐其他村民立刻過來圍攻,披上那件破破爛爛的棉衣,打開門衝出。外面冰天雪地,我冷得縮縮身子,呼出一口氣就凝結成霜粘在鬍子頭髮上。這次偵察真***驚險,老子的命都差點丟掉,暫時找不到胡發一了,逃命為先。
這個村子遠比天柱山村規模大多了,佈局也甚是有軍事要塞的特點,學盡岡村寧次的風格,以房屋為點,以周邊的柵欄為線,牢牢將整個村子封閉起來,形成囚籠一樣的結構,設計這村子的傢伙一定是日偽分子!我只能穿過村子才可以脫逃,於是盡量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在皇陵村裡穿梭,縱然如此,踩在新雪上也是咯吱咯吱作響。
正如治保主任所言,皇陵村的人包成團幹著違法勾當,警惕心也非常重,不時有一組人來回巡邏,方走過一個拐角,便察覺前面一派手電筒在亂瞄,趁他們尚未發現,我急忙擠到兩間屋子中間的縫隙裡躲藏,眼看他們走過,心底放鬆下來。
但是,背後怎麼熱氣騰騰?
我轉過頭,幾乎跳起來,原來這條縫隙竟是一條狼狗的巢穴,深更半夜見我來打攪,不滿之極,口鼻噴著熱氣,低低小吠。
「老弟,你安靜一點,哥哥給你……」
媽的,這狗也不受賄賂,忽然汪汪大叫,並且凶狠地撲上來,只是頭頸教項鏈拴住,才咬不到我。
但我已經魂飛魄散,慌忙逃出去,遠處的巡邏隊立即發覺大喊:「有賊!」
當下我便顧不得,全力往村口衝出去,背後敲鑼打鼓,剎那間整個村子沸騰起來。那扒露禿的屍身應當很快被發現,我就不是被當作賊那麼簡單了!
我加快腳步,只是在雪地上一腳一個洞,怎麼也跑不快,後面人聲越來越響,似乎夾雜著把我騙來的金城:「不要讓這小子跑了,事情敗露,大家都沒好下場!放槍,放槍打死他!」
有槍?我心頭一緊,便聽得砰地一聲巨響,背脊就猶如被一頭牛重重撞了一下,頓時跌倒在地,酸軟不已。
我又驚又恐,往背後一摸,卻立時轉驚為喜,原來山民們畢竟沒有軍用武器,不過土製獵槍而已,砂子為子彈,一槍打在背上,大半砂子教厚厚的棉衣吸收,剩餘的不足為患。倘若是一桿五六步槍,我老早歸天了!
我馬上爬起來,忙不迭地往前衝,畢竟我受過軍事訓練,體力大大超過這些村民,終於跑出了村口,看天上星星,辨別方位,轉向天柱山村方向,進入一片密密麻麻的森林。
東北的林木極為茂密,多半是亞寒帶針葉林,伸張的遮天蔽日,蓋住了天空,看不清方向。我一時之間哪裡顧得了這麼多,只管往前拚命奔跑。背後響聲漸漸消失,是皇陵村村民放棄追蹤,或是我已經擺脫了他們。
不過我已經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終於慢下步伐回過精神來,只覺得身子越發寒冷,除了重重的喘息和無力的腳步,當真孤寂之極,此刻特別想念老婆溫暖的懷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林木漸漸稀疏,遠處閃現人家的***,我大喜,天柱山村快到了!
正當我要加快腳步之時,猛然間天上掉下一個人將我撲倒,那人惡狠狠地叫道:「你究竟是誰?是不是馬立誠派來的探子?」
聽聲音熟悉,立即記起便是那個叫金城的傢伙,他洋洋得意地說道:「別以為我們腳程沒有你快,但是看你往天柱山村的方向就知道你的目的。那裡只有一個村子,於是我就事先趁馬車繞過來埋伏,果然等到你這個傢伙,快說!」
《風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