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首先,他把手裡的燈光熄滅了。這樣一來,整個空間便瞬間陷入了一片漆一般的黑暗,完全沒有任何光線,什麼都看不到,只有鼻息中傳來一陣陣的腥臭氣味,提醒他現在正處身屍洞之中。
將燈熄了之後,他把燈放到腳邊,接著則是盤膝坐了下來。坐下來之後,他把雙手合十到了胸前,然後把眼睛閉了起來,盡量平復心情,使自己處於一種物我兩忘的狀態。
為什麼程苦月要擺出這樣的造型,做這樣的事情?
很簡單,這都是程主一教過他的東西。程主一本身是一個練家子,對武術有些研究。而大凡練過武術的人,對於打坐和抱元歸一之類的東西,自然是不陌生。說起來,程主一其實也算是一代大家,他在修習武術的過程中,把很多武術方面的東西也借用到了陰陽鬼事之中來了。就好比這種利用武術的打坐機理從而達到凝神清心狀態的方法,就是一個很好的武學轉移,而他也把這種方法教給了程苦月。
當然,也並不是說程苦月這麼往地上一座,眼睛一閉,就可以達到入定的狀態,可以靈魂出竅,可以通靈的。他這樣做的目的,首先不是為了通靈,而是為了靜心,只有靜下心來,他才能讓自己感受四周存在的那些細微的變化。
程苦月記得程主一曾經和他說過,人的眼睛雖然瞎了,可是心眼卻還可以看到東西,可能你並不能用瞎了的眼睛看到物體的具體模樣,可是你卻可以用心眼去感受能量的流動,陰陽的交替。
真正達到入定狀態,呈現物我兩忘狀態的人,天地萬物盡在胸腹之間流淌,乾坤變幻也不過一剎之間就能完成。
程苦月並沒有這麼高的境界,他只是覺得此時那女屍在烈焰熱氣的炙烤之中,魂力可能已經變得極為虛弱,所以,她已經無法主動與自己進行靈魂置換,又或者說,此時程苦月自身的意念過於的強大,她已經難以對他的精神形成影響,既然不能被影響,那就只能自己去影響對方了。
一正一反的兩個方面,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所以,程苦月選擇了打坐,選擇了入定。很快,當光亮退去,凡塵雜念都消除之後,程苦月首先聽到了很多細微的聲響,那些聲響有的是來自頭頂的木柴燃燒聲,也有些是來自面前不遠處的屍體蠕動聲。
而這時,當他把自己的雙眼張開,卻是隱隱看到了一副極為奇異的畫面,整個空間都呈現一種黯淡的血紅色,在這一片血色之中,一陰一陽,一冷一熱兩股氣場正在激烈地對抗著,而這種對抗的狀態之中,熾熱的陽氣場很顯然佔據了絕對的上風,眼看著那陰力已經快要被完全融散殆盡了,也就在這個時候,程苦月終於發現了一絲異象。
就在他的身側,立著一道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似乎是一個女人,她身著一襲曳地的白色長裙,無法如瀑一般披散下來,顫巍巍的狀態中,似乎隨時都會飄散。
覺察到這種狀況,程苦月深吸了一口氣,兩手輕輕撫摸自己的額頭,那種酥癢的感覺,很快是自己的懶洋洋的,再加上四周的滾燙空氣,這使得他整個人的精神放鬆下來,迷迷糊糊之中,竟然有些想要睡著的感覺。
而就在這一片迷糊之中,他突然間全身一震,隨即整個人都直挺挺地站了起來,彷彿瞬間變了一個人一般,臉上的表情都變得有些扭曲,而那嘴角也是不由自主地抽動著,掛上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聲噗通的輕響,頭頂上的屍洞終於被燒穿了一個孔洞,一塊火紅的木炭掉了下來,瞬間使得屍洞裡面恢復了一絲光線,而屍洞中的溫度也再次攀升了起來。
見到這個狀況,狀態詭異的程苦月卻是突然閉上眼睛,開始咬牙切齒地低吼了起來,似乎正在用力去做著什麼事情。
這種狀況持續了片刻之中,便模糊地見到一片氤氳的霧氣平地浮升了起來,瀰漫了整個空間,而在這一片氤氳的霧氣之中,程苦月卻是緩緩轉身,手裡提著一盞熄滅的青燈,向著洞外走去了,隨著他的走動,霧氣也飄飄追隨著他,與此同時,屍洞之中的霧氣卻越來越淡了,到了最後,當屍洞裡面的霧氣全部都散去之後,卻赫然可以發現,屍洞裡面原有的那些屍體,包括那九蟲纏屍的斷截女屍也不見了,此時,再自己看程苦月身後的那團霧氣,卻可以發現那霧氣之中,似乎有許多人影,那些人影晃晃蕩蕩地跟在程苦月的身後,中間似乎還抬著什麼東西。
就這樣,在程苦月的一路引領下,最終所有的屍體都來到了一處荒野山溝之中,並且在那裡安頓了下來。
到了那裡之後,程苦月把手裡的青燈點燃起來,掛到了坡上的小樹之上,而他自己卻依舊是大張著一雙眼睛,咧著一張嘴,保持面容扭曲的神情。
爾後,他在山坡上盤膝了坐了下來,面上浮起一抹怪異的笑容,隨即閉上了眼睛,而隨著這眼睛的閉上,卻有一縷淡淡的黑氣從他身上飄了出來,然後隨風游動,不知道落到哪裡去了。
夜色深濃,程苦月背後的山溝裡面,五六具白花花的軀體交纏著,最中央正是那具被九蟲纏裹的短茬女屍,這時候,她似乎恢復了一些力量,正在利用纏裹在身上的蛇軀開拓著自己的地下的地面。
草木盡死,蛇軀鑽騰間,泥土泛起,山溝裡面很快變成了一片不毛之地,儼然新開挖的墳坑一般。
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和馬蹄聲從遠處傳來了,隨即,一直緊閉著雙眼的程苦月猛然站起身來,緩緩轉身,居高臨下,滿臉怪異的笑容,冷冷地看著山溝裡的場景,神情之中竟然夾雜著得意和滿足。
「得得得——」
這時,急促的馬蹄聲逼近了身後,程苦月不自覺地轉身看去,面對的人正是程主一。
「苦月,你咋在這裡?!」程主一驚呼,完全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但是,還沒等他的話音落下,側裡一頭怪物已經是甩著大白腿,猛地向著程苦月撲了過去,一下子把他撲倒在地,然後一起滾進了山溝之中,一起絞纏在了裡面的屍體堆之中了。
而到了屍堆之中之後,程苦月居然是很快就站了起來,然後,他非常機械地一把抓住了把自己撲下來的那個劉禿子,然後雙手用力一插,十指如鉤地陷入了劉禿子的脊背之中,硬生生地把一顆滴血淋漓,黑髮拖曳的女人頭挖了出來。
也就在這時,程主一滿心驚愕和擔憂地來到了土坑邊上了,親眼目睹了這詭異的一幕。
但是,此時,任憑程主一怎麼呼喚,程苦月卻是一直都對他的聲音魚無動於衷,似乎完全聽不到一般。
第62章活屍生肉【2更求收...
夜風深沉,青燈淡淡,山林荒野之中,亂屍絞纏,素白的是肉,黑褐的是泥,慘紅的是血。
爺孫二人,同時面對著這一切,只是,此時的程苦月卻展現出了極度詭異的狀態,這種狀態,讓道行精深的程主一都有些看不明白,他不知道程苦月這是怎麼了,也不知道他是在做什麼。
但是,很快,老人家的眉宇就緊緊地皺在了一起,甚至神情都變得有些驚駭,他終於看清了土坑裡的狀況,發現了那處於中心位置,九蟲纏裹的斷茬女屍,那是一種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極度凶戾之物的東西。老人家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程苦月一個不小心出現什麼意外。他在程苦月的身上寄予了太多的希望,他絕對不想看到他出事情。
可是,這個時候,他有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發現程苦月此時似乎正在進行著什麼計劃,他所做的一切很顯然都是有著極強的目的性的。所以,程主一雖然心中非常擔憂,卻已經決定先靜觀其變。
天上,淡黃朦朧的月光,死氣沉沉的,似乎永遠也衝不開那厚薄不一的雲層,一陣山風吹過,山溝裡面浮起了一層氤氳的白霧,瀰漫了視野,坡上,那棵小樹在風裡搖曳,帶著燈光也不停地晃動著,明滅之間,透出一絲絲冰涼的氣息。
就在這一片迷茫、泥濘、血肉絞纏之中,瘦小的程苦月,用他那弱小的雙手,一次次地從屍體堆中抱起了一塊塊的屍肉。
最先入手的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那頭顱之前業已陷入了劉禿子的脊背之中,於是這麼摳挖之後,劉禿子的背上立時現出了一個大血洞,透過那血肉迷糊的洞口,甚至可以看到劉禿子體內被擠壓變形的內臟。
雙手抱著女屍的頭顱,程苦月微微踏步,來到了蛇軀裹纏著的女屍旁邊,彎腰,伸手,調整好角度,將女屍的頭顱接到了她斷茬的脖頸上。
此時,女屍的脖頸上已經重新長出了一個血色的肉球,但是,讓人沒想到的是,那肉球卻並沒有影響到頭顱的回歸,反而是從頭顱的脖頸斷茬伸了進去,將頭顱完好地連接到了身體之上。頭顱歸位之後,幾條蛇身立時將那頭顱裹纏了起來,固定了它的位置。
將頭顱固定好了之後,小傢伙又轉身抓住了劉禿子的屍體,用力把他向側裡推去,然後,伸手到他的胸口,抓住了一隻素白色的人手,用力地一拽,便把那手給拽出來了。
將手臂拽出來之後,程苦月如法炮製,將那手臂也安回了女屍的身上,然後就是兩條腿,那兩條真白,細長細長,弧度極度完美,任何男人看了都會心動,程苦月把它們也都安放回了女屍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之後,程苦月向後退了退,扭曲的面容,低沉的笑聲,定定地看著四周的一切。這個時候,在他面前,是已經重新拼接起來,重新形成了一個新的整體,被蛇身完全包裹纏縛起來的素白女人屍體,而在他的身側,則是一個情狀極度恐怖怪異的男人屍體,那屍體屬於劉禿子,此時他的仰面朝天,肚子上塌下去了一大塊,因為他的後背上有一個很大的血洞,而他的胸口卻是左右兩側分別有一個大血洞,中間還有一個小血洞,整個屍身跟人的感覺就好比被野狗掏了心肺一般,死狀悚然。
劉禿子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早已沒有任何聲息,不過,他似乎直到死了,依舊是非常地爽快和開心,因為,直到這個時候,他面上的神情依舊是帶著莫名詭異的笑容,他大張著眼睛和嘴巴,定定地往上望去,似乎在癡情地看著什麼人。程苦月猜測,他可能正在回想他那柔軟爽滑的屍妻。
這是,夜更深了,遠遠的,又傳來了雞鳴的聲音。然後,似乎被那雞鳴的聲音驚到了,瞬間,那具重新拼接起來的女屍突然間劇烈地顫抖起來,隨即,那些纏繞在她軀體上的血蛇便開始拚命地往泥土裡面鑽,最終居然是拖著整具屍體陷入了濕軟了泥土之中,完全消失了蹤跡。
女屍消失之後,一直神情詭異,動作機械的程苦月也猛然全身一震,突然醒了過來,隨即猛然抬頭四下看去,立刻就看清了四周的情況,不覺是驚得肩頭一縮,然後卻是有些下意識地向後退了退,退出了那土坑的範圍,來到了邊上的草地之中。
也就在這時,程苦月突然覺察到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不覺是心中一驚,連忙回去去看,正看到一個黑影站在面前,不自覺就是一聲大叫,向側裡跳了開去,卻不想,就在這時,那黑影卻是哈哈地大笑了起來,蒼老的聲音極為熟悉。程苦月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正是程主一,禁不住有些疑惑地看著程主一道:「大爺爺,你怎麼在這裡了?」
「嗯,這些稍後再說,我問你,剛才你是怎麼回事?都還記得麼?」這個時候,程主一也大約看出來了,知道剛才程苦月是處於通靈狀態的,於是就想具體瞭解一下情況。
聽到程主一的這個話,程苦月的心裡彷彿是被打開了水閘一般,瞬間許多事情湧現出來,等不及要和程主一說。
可是程主一卻在此阻住了他,對他擺擺手道:「你沒事就好,我們現在最緊要的是小球他們救起來。」
《青燈鬼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