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我反而警覺了起來，並沒有貿然上前，果不其然，就在這時，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隨即我看到那罈子的小口裡面似乎是冒出了一股漆黑色的濃煙，再細看時，方才發現那並不是濃煙，而是一卷卷的黑髮。
黑髮緩緩冒出來，如同快速生根發芽的草葉，先是一點點長高，然後則是開始披散開來，四下漫溢著，籐蔓一般向前爬行過去，不多時，已經來到了我的腳下，纏到了我的鞋子上。
我感覺腳上傳來一陣冰涼的寒意，那情狀就似乎自己正站在水裡一般。心中的這個念頭剛剛浮起，驀然之間，我突然感覺四周的視界一片虛無和空曠，再看時，卻發現自己此時果然是站在了齊腰深的水裡。
水面上微光蕩漾，似乎很黑，但是卻又偏偏能夠看清附近的水面。
「嘩啦——」
就在這時，一陣輕輕的響聲傳來，似是有人掀起了一片水花，抬頭看時，卻發現不遠處的一處水面上，緩緩地冒出了一個黑髮披散的人頭。
那人頭露出身邊的位置，只有肩部以上，而且這部分的身體都被濕漉漉的黑髮包裹覆蓋著。
人頭在水波裡幽幽地蕩著，接著卻是向著我的面前一點點地飄了過來，而隨著人頭的飄進，人頭下面的軀體部分也一點點暴露出來。
黑髮，如同瀑布一般的黑髮，一直垂到胸口，黑髮之下，卻是一身灰白色的衣衫。那衣衫很破舊，似乎經歷了許多年月，馬上就要風化了一般。
我圓睜著一雙眼睛，死死地瞪著那黑髮淋漓的人頭，正等待著她走到我的面前，然後黑髮猛地飛揚起來，現出一張恐怖無比的鬼臉，可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那黑髮人頭飄到距離我大約還有三米遠的距離時，突然開始向水下沉去，並且最終完全消失在了水面上，只留下了一圈蕩漾著的漣漪。
可是，此時我卻是更加感到害怕了，因為從那個黑髮人頭的走向來看，此時她顯然是潛到了水下，想要從水底靠近我了。
這個狀況讓我始料未及，情急之下，我慌忙向後退去，但是不動不知道，一動之下，卻發現雙腳居然是現在了深深的淤泥之中，每動一下都有千斤重，腿壓根就提不起來。
而慌忙之下，我由於過於急著後撤，而腿上的節奏又沒能跟上，於是，這樣以來，我的身體便失去了平衡，很自然地向後倒去了，整個身體都要跌進水裡面去了。
可是，也就在這個時候，就在我正慌張的當口，突然手上一緊，一陣涼意傳來，我感覺慌亂中有人抓住了我的雙手，硬生生把我給拉住了，幫我穩住了身形。
我心中一陣慶幸，正想看看是那位大俠仗義出手幫了我一把，但是，很快，當我看清面前的狀況時，一顆心急速地向著水底沉了下去。
一雙細白的小手，上面還沾粘著很多污泥，從水裡伸出來，緊緊地抓著我的兩手，與此同時，我看到我面前的水裡，一顆黑色的腦袋一點點地從水裡浮了上來。那腦袋距離我不到十公分遠，幾乎就是貼著我的肚皮一路升上來，最後升到了距離我一樣高的位置，就那麼靜靜地停在了我的面前，黑髮淋漓的遮蔽下，就那麼一動不動地杵著，似乎那黑髮底下的眼睛可以看到我，正在和我對望一般。
這一刻的氣氛堪稱詭異，那黑髮人頭越是安靜，卻越是顯得可怕，我幾乎不敢直視它的存在。此時我用盡所有的力氣掙扎四肢，想要掙脫那玩意的控制，但是卻發現自己的雙手似乎被鐵鏈鎖起來了一般，一動都動不了，而水中的兩腳也被淤泥死死地纏住。
完蛋了，似乎是沒有辦法動彈了，莫不是我們就要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對峙下去？
按道理來說，此時那黑髮人頭應該開始爆發出最後的恐怖一幕，黑髮猛地飛散開來，甩我一臉泥水的同時，露出底下的一張青白森戾的面孔才對啊。可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次我遇到的東西，與以往任何一次所遇到的東西都不太一樣，它出人意料地有耐心，竟然一直都沒有變出什麼恐怖的模樣來嚇我，反而是就這麼緊緊束縛著我，一直和我僵持著。它這個舉動反而讓我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了。
不過，長久的對峙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給了我充足的思考時間。
這個時候，我的腦海中閃過的念頭就是，現在我所見的一切，應該都是那陰煞製造出來的幻覺，而它之所以沒有進一步採取行動，可能是因為它的陰力難以為繼，只能夠達到這個程度了，另外一個可能性就是它想要拖延時間。
明白了這些之後，我的心態反而放寬了許多，因為，既然它沒有能力發出物理攻擊，只能依靠一些幻覺來嚇唬別人，那麼，我就可以陪她好好玩玩了。要知道，這個時候的我，體力可能是真的很弱，但是精神力卻還是可以的，這正是我最大的強項，這東西算是栽了。
258章魂之怯
第258章魂之怯
如果說，我只是一個剛剛出道的陰陽師，對於陰陽鬼事尚處於一種懵懂和敬畏的狀態，此時的我，面對那陰煞給我造成的幻覺，可能會心驚膽戰，無所適從，甚至心理防線直接崩潰，出現瘋癲的狀態。
但是，可惜的是，這個陰煞的運氣不太好，它並沒有在我的心性尚未成熟的時候遇到我，反而是在我歷經劫難，看盡生死鬼神之後才遇到我，這就注定她將要淪落到一個很尷尬的境地。
不管怎麼說，從最開始的靈犀一瞥，一直到現在的直面對決，我基本上也大概掌握了這個陰煞的情況。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對方生前可能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子，甚至有可能更小一點。
我不知道她的陰魂為什麼會被封印在那只罈子裡，但是，我卻可以感觸到她的那種略顯生澀的怨恨之力，以及充滿懵懂和羞澀的心情。從這方面來講，這個陰煞，其實是一個挺可愛的存在，當然了，這種事情，也只是對於我自己來說而已。雖然她生前年歲不大，性情羞赧，但是，普通人若是撞上她，卻依舊會被攪得暈頭轉向，指不準會被她害得神魂崩潰，最後莫名慘死。
所以說，陰人就是陰人，再怎麼可愛，對於陽人來說，都是一種不利的存在。
我現在之所以不怕她，是因為我有自信掌控局面，不讓自己完全被她控制住，所以我的心情才會放鬆，與此同時，還生出了一些狡黠的想法。
我突然間，想要嘗試一種新的驅魂方式，那就是嘗試著與著陰魂進行交流。
我記得，當年祖叔爺程苦月在遭遇走肉陳墜兒的時候，最終也並非是粗暴地將陳墜兒消滅掉的，而是通過更加柔和的辦法，與陳墜兒的陰魂進行了一些溝通，瞭解了她的遭遇和苦難，並且對她許下了承諾，發誓要為她報仇，而且即便是在陳墜兒的陰魂消散之後，一直都還恪守著之前的諾言，並且最終以身犯險，硬是以羸弱之力，劫殺了乾隆皇帝的鑾駕。
從這方面來講，祖叔爺的做法是一種開闢先河的壯舉，只可惜的是，自此之後，無論是世人，還是程氏家族內部，都沒有人能夠理解他的行為，於是他的這種溫和而又充滿道義的舉動，並未流傳下來，至於什麼發揚光大之類的事情，那就更是無從談起了。
可是，現在我卻想要傚法祖叔爺的做法，嘗試著與鬼魂進行交流。這種做法，在普通人開來，幾乎是一種自尋死路的行為。因為，陽人想要瞭解陰人的怨恨，勢必需要犧牲自己的精神之力，而且，一旦弄巧成拙，說不定就會被陰人的怨恨之力反噬，最終導致精神崩潰，變成瘋子。
這種事情，一輩子只做一次，就已經夠危險的了，更不要說想要屢次為之，那簡直就是一種自虐的行為。
可是，我卻偏偏要這樣做，因為我自信自己可以掌控局面，相信自己的精神之力可以壓制住陰人的怨恨之力。
就好比現在，雖然我被陰煞所製造出來的幻覺所包圍，但是，最起碼我自己還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我真是還能動彈。
對峙，就這麼互相貼身站著，不知道這陰煞想要做什麼。
不過，既然她不著急，我也不著急。的確，現在她控制住了我的四肢，讓我沒法動彈，可是，我可不光是手腳能動的，最起碼的，我的腦袋還是可以動的，所以，既然她不願意把黑色的長髮分散開來，讓我看看她的面孔，那我就主動出擊吧。
「彭——」一聲悶響，我出其不意間，額頭猛地向前一磕，隔著黑髮撞到了那人頭臉上的。
「唔——」立時，一聲嚶嚀的呻吟聲傳出，面前的人影一陣的抽動，很顯然被我撞得不輕。不錯，看來我的猜測是正確的，這裡雖然是幻覺的世界，但是，卻是由那陰煞的魂力構造而成的，在這裡對她造成的傷害，最終都會反噬到她的魂力之上，對她的力量形成損傷，甚至，如果我能夠在這裡殺了她，那她可能真的就要魂飛魄散，直接死掉了。
從始至終，我一直都沒有說話，因為精神既然開始對抗，話語並不需要從嘴巴裡面說出來，彼此之間可以通過精神的觸碰感受到彼此的語言。
此時我心中一直憋著的一句話，自然就是在向那陰煞叫囂著：「是不是長得太醜了，不敢讓我看到你的臉？有本事你讓我看看你的臉啊？我看看你到底丑成什麼程度。放心吧，我肯定不會嘲笑你的，我只會鄙視你。」
對於我的叫囂，陰煞並沒有什麼回應，她的情緒似乎非常機械，並沒有太多感情。
「唔呀——」
終於，被我冷不丁用腦袋頂了一下之後，那黑髮人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隨即如瀑一般濕漉漉的黑髮猛地飛散開來，立時現出了一張煞白的面容。
不過，與我之前所想像的情況不太一樣，此時我所見到的面容，卻是讓我有些怔住了。
這是一張略顯瘦削的女孩面容，素白髮青，似乎在水裡泡了很久的時間，但是卻依舊難掩她的美貌容顏，眉眼青蔥，鼻樑挺翹，薄薄的嘴唇，嘴唇尤其小，朱唇一點，下巴尖尖，脖頸細白悠長，那面孔之上，除了憤恨的情緒之外，甚至更多的是帶著一種恐懼和羞赧之色。
我一時愣住，眼神不自覺向她的眼睛望去，卻發現她只是和我對望一下之後，立刻就撇開了視線，並且故意將眼睛變成了黑洞洞的一片，讓我無法確切從她的視線之中窺探她的內心。
不過，匆匆一瞥，也已經足夠了，因為我一定確定她的性格。這種稚嫩又年幼的陰魂女煞，真心對我造不成什麼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