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引子
五十年前,川滇交界,金沙江河段。
馱屍人巴不二驟然把一雙虎眼瞪得溜圓,如耙的大手緊摳進巖孔裡,此時正要朝半面石壁上爬去。隊友驚恐的喊聲突然響在了他的耳邊:「摩……摩梭行屍!」隨著一聲刺耳的慘叫,那人便仰身摔了下去。巴不二還沒反應過來,只覺手背上頓時有刺痛感傳滿全身,眼前發生的景象讓這位曾以馱屍為生的漢子都不禁一愣。
只見這石壁上的諸多巖孔裡,幾乎同時滾出了近圓形、枯黃的東西,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顆又一顆暗黃的骷髏頭!巴不二身側的另一個隊員竟被骷髏頭咬壞了半邊臉,疼得仰身翻進了下面的瀘沽湖裡。
巴不二剛暗罵了一句髒話,一個骷髏頭就迎頭砸在了他的腦門兒上,他猝不及防也朝瀘沽湖裡跌了下去。
自打建國以後,巴不二就不想再幹這挖墳馱屍的活計了,本來生產隊長當得好好的,稀里糊塗就被一個叫王漢川的人提名參加了這項「國家任務」。他在心裡暗忖:這國家怎麼還有用得著這馱屍人參與的任務?這時的巴不二怎麼也想不到,當他老得記不清拉屎撒尿時,他嘴裡依然念叨著這次在鹽源縣瀘沽湖的詭異遭遇。
跌進湖裡後,沒等巴不二掙扎自救,數百上千的骷髏頭就如同大個兒冰雹般砸了下來。
命大的巴不二不知怎麼就被衝進了一個湖邊巖洞裡頭。醒來時,有隊友在發牢騷:「我就說,得找個摩梭人當嚮導,你看這撞邪了吧。」被考古學家王漢川臭罵了一句後他又閉上了嘴巴。巴不二看都懶得看他一眼,這個探險隊裡除了王漢川等幾個考古專家外,其餘十幾人都是從軍區找出來的,什麼都不懂。巴不二正掏著耳朵裡的水,只聽巖洞裡一陣「噹啷噹啷」的聲音傳了過來,並且這聲音越來越近。
眾人都屏氣凝神地朝那巖洞裡望去,巖洞裡光線昏暗,影影綽綽的只見幾個人影正朝著他們這邊不緊不慢地走來。
一束探照燈光朝那巖洞裡打了過去,那打燈的隊員順著燈光望去,驚得手一抖,「啪」的一聲又把探照燈摔在了地上。原來,正朝他們這邊緩步走來的,竟然是幾具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的屍體!已經腐爛的肉身看上去不免讓人作嘔,就像是用肉泥糊上去的一般。隊員們嚇得面色蒼白,一個接著一個跳入巖洞的河水裡,奮力往巖洞外面游去。哪承想,這水裡竟也有詐,隊員們落入水中,如同一塊石頭一直沉到水底。巴不二當時奮力叫著隊員們不要游到巖洞外面,隊友們哪裡聽他的話,結果誰也沒有再出來。
看著隊員一個個沉屍水底,王漢川臉上的表情變得僵硬起來,他伸手扶了扶眼前的眼鏡,用顫抖的聲音對巴不二說:「老巴同志,我們會……會死掉嗎?」
巴不二根本不理會他,直接搬起一塊石頭往巖洞外面的水面扔去。
「咕咚!」
水面抖起一圈一圈的漣漪,一顆毛茸茸的人頭突然從水裡面冒了出來。水花四濺,巴不二和王漢川嚇得趕緊往後退,慌張中抬眼一看,水面上竟然浮著一個一絲不掛的長髮女人。
女人嘴角噙著一絲詭異的笑容,正目不轉睛地瞪著他們倆。女人身材嬌小,膚色白皙剔透,一對乳房嬌羞挺拔,最詭異的是女人胸前的皮膚上繡著一幅獸形紋絡刺青。
王漢川盯著女人胸脯上的刺青整個人被嚇傻了,嘴裡一直念叨:「饕餮……饕餮……」
第一章格薩拉禁地
五十年後,我爺爺已經去世三年。
這一年我剛滿二十三歲,經過層層考核成為了成都博物館的一位研究員,三天前受到成都考古協會會長李古教授的邀請,前往四川攀枝花的格薩拉進行一項探險考察活動。
我們一行二十二人先到鹽邊縣巖口、窪落一帶,在副會長趙漢章教授的建議下分成兩隊,從格薩拉一路徒步走到涼山彝族自治州,在鹽源縣瀘沽湖附近會合。
我跟著李古教授為首的第一隊,隊裡一共八人。我們的計劃是先穿過巖口這一段「地漏天坑」帶,再去瀘沽湖。這裡氣溫極高,沒多久就來了一場大暴雨。
大雨傾盆,地勢變得非常險惡。巖口一帶「地漏天坑」眾多,我們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滂沱大雨裡。李古教授堅持冒雨前行。下那麼大的雨都不能停下來躲一躲,我暗地裡都不知道罵了李古教授多少句髒話。地面突然好像晃動了一下,攀枝花本來就屬於地震帶,持續幾分鐘的微震顯然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可我們腳下忽然就失去了支撐,我和李古教授、趙漢章教授、王雄健博士、考古愛好者丁琳五人幾乎同時掉進了「天坑」裡。
我以為我們死定了,沒想到天坑裡面竟有一條暗河,我們被湍急的暗河河水一路衝擊,不知過了多久才停在一塊滑溜溜的溶洞岩石上。
我們五人盤坐在那塊攔下我們的大石頭上,石頭下面是奔騰不息的河水,溶洞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我們紛紛從背包裡摸出手電筒,手電筒早用一層塑料紙包裹嚴實。我們所處的溶洞是被地下河硬生生衝出來的一個地下通道,經過水流經年累月的衝擊,溶洞四周光滑無比,連那些石柱、石筍、石鐘乳也光溜溜的。
李古教授他們年紀比我大不少,被暗河河水沖擊半天,早已經眼花繚亂、遍體鱗傷,一個個「哎喲哎喲」不停地呻吟。最可憐的是丁琳,這麼一個身嬌肉貴的大學生,竟在「天坑」裡泡了半天水。看見她一身濕淋淋的慘相,我忍不住消遣她:「小琳!瞧你一個漂亮小妞不好好在學校待著,跑這兒受罪,你說你是不是活該?」
「噓!巴叔你小聲點。」丁琳白了我一眼,溶洞裡講話回聲確實不小。不過她居然叫我「巴叔」,我心裡盤算著一會兒找個鬼故事逗逗這姑娘。突然,我腦袋一陣暈眩,險些從石頭上滑落下去,我這才想起腳底好像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大概是看到我鐵著一張臉,李古教授問我一句:「小巴,怎麼了?」
我把左腳的鞋子脫下來,舉起手電筒看自己的左腳腳底,腳底板好像在脹血似的鼓出來一個乒乓球大小的血包。我把手電筒靠近一點,血包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滾動。我伸出手指輕輕碰了一下,一股刀割般的痛楚猛然湧上我的心頭。我咬緊牙關,淚水都快飆了出來。
一邊的趙漢章教授拿著一把放大鏡在我的腳底研究了一番,擔心地說:「這是生活在暗河裡的『血螯』,你應該是被母蟲蜇傷了,『血螯』母蟲將它的卵產入你的腳底,要是被這蟲子咬破膿包鑽出來,傷口就止不住流血,一直到死。」
「真的假的?成都哪個庸醫告訴你的?」我還有些不信。
「等一等,你們有沒有感到什麼不對勁?」丁琳顫抖著聲音說,她整張臉都被嚇得慘白。
李古教授趕忙安慰她:「別害怕,我們不會有事。」
丁琳只顧一味地搖頭,好像是見鬼了似的,雙手把一塊觀音玉像緊緊摁在胸前,驚慌失措地看著我們:「石頭……石頭……它自己在動……」我們幾個人頓時安靜了下來,這一刻我們才發現腳下那塊大石頭竟然在緩緩地向溶洞裡面游去。
「老李,我們這是在哪呢?我們這是要去哪?」王雄健博士似乎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他神色呆滯地望著李古教授,眼睛裡面充滿了恐懼。
「這到底怎麼了?」趙漢章教授竟猛地站了起來,不過石頭太滑,他晃晃悠悠似乎隨時都會掉進暗河裡。他繃著臉張開雙臂平衡自己的身子,手裡的電筒晃來晃去,都快把我眼睛晃瞎了。沒等我們叫他坐下,他自己倒「啪」的一聲摔倒了,險些掉到湍急的水流裡。
「我們好像不是坐在一塊石頭上,水流那麼急,石頭不會游得這麼平穩。」李古教授滿臉疑問。此話一出,我們全愣住了,我們的身子下面到底是什麼東西?耳邊水花聲不斷翻滾,「石頭」好像越走越急,隨著一陣「轟隆隆」的巨響,「石頭」竟晃動了起來。
丁琳舉著手電照了一下「石頭」後面,驚恐地喊了起來:「石頭……石頭它有尾巴……」丁琳這麼一說,我們幾個趕緊把手電筒的光集中在「石頭」後面。河水雖然有些渾濁不清,但我們依然可以看到「石頭」後面拖著一條黑褐色的尾巴。這條尾巴看上去足足兩米多長,跟一面大扇子一樣,它在水裡擺動起來如同一支船槳,暗河河水被它攪得「嘩啦嘩啦」直響。我們嚇得瞠目結舌,難不成我們坐在一頭暗河河怪的背上?它要把我們載到哪兒?
「我要瘋了,老李,我當初就不該同意這次計劃。」趙漢章教授急了。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其他的人應該會找人來解救我們。」王雄健博士似乎清醒不少,他是個基督徒,一邊念著一邊比畫著做禱告。李古教授沉著臉色,卻顯得很淡定,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我總覺得他在隱瞞著什麼。
就在眾人近乎萬念俱灰之時,丁琳一面晃動著手電筒照射前面一面興奮地叫道:「前面有火光!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她這麼一叫,大家紛紛扭頭往前面看去。溶洞前面確實亮著一抹光,欣喜之餘我不由得有些擔心,除了我們之外誰還會在這個「地下河道」中呢?隨著「石頭」的快速移動,前面的火光漸漸變大了。丁琳打著手電掃過去,電光雖然不是太明亮,前面的場景我們還是看得一清二楚。暗河河流上面漂著五口黑色的棺材,黑棺跟普通棺材大小、造型也沒太多的不同,唯一令人不解的是棺材外面刻著一排又一排詭異的符號和文字。
棺材排成「一」字,隨著河水的流動,如同五葉扁舟緩緩地向前面游去。在第一口黑棺的頂部點著一根紅色蠟燭,我們所看到的火光應該就是這根紅燭上搖曳不定的火苗。
看到這一幕,丁琳驚恐地說:「那些是『河底流棺』?」
在格薩拉這個地區,由於「地漏天坑」眾多,民間出現了一種奇怪的葬禮。他們把死人裝進棺材,做過落葬儀式後,會在棺材的頂端點燃一根紅燭,最後把棺材用繩子吊進溶洞裡面的暗河中。棺材隨著地下四通八達的暗河漂流,漂到哪裡便是哪裡。這是一種讓死者死後的靈魂不受束縛的落葬儀式。不過,正因為如此,格薩拉曾經出現一位邪惡的巫師,巫師利用「河底流棺」的方式將犯了錯的人裝進棺材放入地下暗河,這麼一來,死者不死,生靈未滅,格薩拉的「地漏天坑」裡面便出現諸多靈魅害人事件。一些遊客不小心掉進「地漏天坑」便會遭到這些怨靈襲擊,最終造成無數遊客失蹤。
「想不到『河底流棺』真的存在。」王雄健博士看著前面緩緩漂浮的黑色棺槨說。
「我實在是倒了八輩子霉,我做考古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河底流棺』。掉進這鬼地方早晚是死路一條,我倒要看看這些棺材裡面裝的是什麼玩意!」趙漢章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背後的背包解下。我們根本來不及阻止,他「撲通」一聲就跳進了暗河裡。他是個急性子,又是個對考古摯愛如命的人。
「趙漢章,你給我滾回來!」李古教授大聲嚷著。
暗河河水凶險無比,水浪澎湃,水流湍急如同山洪,趙漢章已經五六十歲,身體又不壯,這身骨哪裡經得起折騰?片刻之後,只聽水面傳來趙漢章的一聲慘叫,之後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
「這是鬼魅作祟,一定是鬼魅作祟……」王雄健博士驚恐不已,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
丁琳被王雄健的話一嚇,整個人也變得戰戰兢兢,將身子靠到我身邊。我舉起手電筒,說道:「大家淡定點兒,我們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你們都是高級知識分子,跟考古打了半輩子的交道,你們怕什麼呢?我們靜觀其變,我還真就不信這裡有什麼鬼怪。」
我說這番話也是壯著膽子,眼前的黑色流棺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心裡惦記著格薩拉那些死祭,腦海裡總是不停地冒出那些記錄格薩拉死祭的鬼魅傳說。
《神秘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