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這麼說來,不管我這個月用不用光這些……什麼來著?」
「流量。」
「對,流量—月底都清零?」
「是啊。」
「這不講道理嘛。」
「哈哈,是啊。」魏炯也笑,「聽說那幾大運營商要改變收費政策。您要是覺得不方便,下次我幫您弄個隨身Wi-Fi。」
這個詞又把老紀弄蒙了,搞清楚之後,當即就表示要弄一個。
「到時歡迎你們來我老紀這裡蹭網。」
兩人正聊著,張海生拎著幾個塑料袋撞了進來。
「他媽的累死我了。」張海生看見魏炯,冷著臉點了點頭,隨即轉身問老紀:「東西給你放哪兒?」
老紀指指牆角。張海生一邊歸置東西一邊絮叨:「這屋裡放不了幾天啊,太熱,要不給你掛窗台外面吧,留著慢慢吃。」
說著,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跡,看上去像一份賬單。
「你還得給我七塊錢。」他把紙條遞給老紀,「快過年了,漲價,那些錢不夠。」
老紀接過紙條,看也沒看就揉作一團,扔進床邊的紙簍裡,直接掏出十元錢遞給張海生。
張海生的臉上見了笑容,利落地把錢揣進衣袋:「你們聊,我忙去了。」
說罷,他就拉開門走了出去。
魏炯看看那些塑料袋,裡面裝的大多是凍雞、凍魚之類的食物。
「你這是要……」
「快過年了,備點兒年貨。」老紀樂呵呵地說道,「一個人也得過個好年。」
「養老院裡不準備年夜飯嗎?」
「嗨,那飯菜,不提也罷。」老紀擺擺手,「手藝都不如我。」
魏炯聽著,心下不免黯然。一個人做年夜飯,又一個人孤零零地吃完—恐怕沒有比這個更淒涼的事情了。
「沒什麼啊。」老紀看懂了他的神色,笑了笑,「這二十多年,我都習慣了。」
魏炯正想安慰他,就聽見衣袋裡的手機響了。是媽媽打來的,問他什麼時候回家。魏炯不想過多刺激老紀,匆匆說了幾句就把電話掛斷了。
老紀倒沒有在意,仍是一臉笑意。
「你媽媽?等著急了吧?」老紀拍拍膝蓋,「時候不早了,你小子快回家吧,給你父母帶個好。」
「嗯。」魏炯有些尷尬地起身,拎起背包,「老紀你多照顧自己,除夕的時候……給你拜年。」
「發微信就行,甭惦記我,老紀我能幹著呢。」他臉上的笑容猶在,苦澀的味道卻越來越濃,「你好好陪父母,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團團圓圓、整整齊齊。」
一大早,杜成就被敲門聲驚醒。披衣下床,揉著眼睛開門,結果呼啦一下子湧進一大堆人。為首的是段洪慶,身後是張震梁、高亮和幾個刑警隊的小伙子。個個手提肩扛,每個人都不空手。
杜成還在發愣,段洪慶已經推開他,吆喝著安排大家歸置東西。一時間,魚肉油蛋,米面青菜,足足擺了半客廳。
杜成總算回過神來:「幹嗎?你們他媽的要在我家開超市啊?」
「你少嘰嘰歪歪的。」段洪慶小心翼翼地繞過一袋水果,遞給他一根煙,「春節福利。」
杜成心知肚明,按照慣例,逢年過節,局裡頂多發桶豆油或者十斤雞蛋。這兩年明令嚴禁國家機關以各種名義發放福利,去年春節連個掛歷都沒發。這滿屋子東西,估計是段洪慶和張震梁他們自掏腰包的結果。
「多餘。」心裡雖熱,嘴上還是挺硬,「我一個人,能吃多少喝多少?」
段洪慶嘿嘿笑,沒搭理他。
「師父,這個放哪兒?」張震梁從廚房裡捧出一條大魚,「冰箱裡放不下。」
「陽台。」杜成挽起袖子向廚房走去,「放窗戶下面。」
燒水,泡茶。招呼同事們坐下休息。
一杯熱茶下肚,段洪慶打量著杜成:「氣色看著還不錯,最近忙什麼了?」
「東跑西顛。」杜成言辭含混,「沒幹什麼正事。」
段洪慶盯著他看了幾秒鐘:「沒聽話,是吧?」
「聽啊。」杜成嬉皮笑臉,「按時服藥,好好吃飯,早睡早起。」
段洪慶的臉色陰沉下來,他掃視了一下仍在喝茶、抽煙的同事們,轉身湊到杜成耳邊,低聲說道:「你他媽讓我省點兒心,行不行?」
杜成看著他,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褪去:「老段,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段洪慶皺起眉毛,似乎覺得杜成不可理喻:「二十多年了,何苦呢?查清了又怎麼樣?死的人回不來,活著的人還要受罪。」
「是啊,死的人回不來。」杜成直視著段洪慶的眼睛,「但我不怕受罪,反正是要死的人。真正怕受罪的人—他們活該。」
段洪慶移開目光,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開口說道:「去三亞吧,氣候宜人,空氣也好。你老哥一個,到哪裡都一樣。費用你甭擔心,局裡……」
「段局,」始終默不作聲的張震梁突然開口了,「我師父想幹嗎就讓他幹嗎吧。」
段洪慶詫異地抬起頭。不僅是他,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驚訝:一貫以踏實肯干、聽指揮聞名的張震梁,還是第一次公然頂撞領導。
於是大家都靜下來。片刻,段洪慶先站起身來,清清嗓子:「行,老杜,你好好休息。還有什麼需要的,只管開口。」說罷,就抬腳向門口走去。
《殉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