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甘龍跨前一步:「老臣有奏!」
「愛卿請講!」
「公孫鞅以推行新法為名,結黨營私,剷除異己,早有不臣之心,今又趁先君駕崩之時,使刺客謀殺朝廷重臣,謀逆篡上。為正大秦法紀,老臣奏請君上嚴懲公孫鞅,以安民心!」
公孫賈亦出列奏道:「啟奏君上,老太師所奏實為民意。公孫鞅自恃有功於國,驕橫日甚,以力服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致使大秦民不聊生,怨聲載道!」
車英出列奏道:「啟奏君上,微臣以為,刺客一事疑點甚多,定是有人栽贓陷害商君,圖謀復辟舊制,望君上明察!」
惠文公不睬車英,將目光落在公孫賈身上:「公孫愛卿!」
公孫賈出列拜道:「微臣在!」
「公孫鞅一案關係重大,愛卿執掌太廟,就由愛卿主審。望愛卿以事實為重,秉公審理,還天下人一個公正!」
「微臣領旨!」
甘龍、杜摯相視一笑。
車英急了,正欲再奏,景監扯了扯他的衣襟。
這日夜間,怡情殿裡,那隻鳥籠依然掛在秦孝公的靈柩前面,籠中仍是三隻小鳥,但其中一隻已跌下架子,倒臥於籠底。
內臣走進,遞上公孫賈的奏章。惠文公翻開,上面赫然寫道:「經微臣查實,公孫鞅謀逆之罪成立,依律當處車裂之刑,奏請君上!」
惠文公拿起硃筆,在上面緩緩寫下「准奏」二字,擲筆於地。
內臣看到籠中的死鳥,小心說道:「君上,小鳥死掉一隻!」
惠文公抬頭看看鳥籠:「取出去吧。拿冰塊鎮上,為它做口棺槨!」
內臣領旨,走到籠子邊,小心翼翼地取出死鳥。
渭水河灘的刑場上,北風呼嘯,大雪飄飛。
監刑台上,公孫賈、甘龍、杜摯等新法宿敵端坐於位,群情激奮。陳軫及列國使臣坐在第二排。
一通鼓畢,行刑官公孫賈喝道:「帶逆賊公孫鞅!」
劊子手將公孫鞅帶到受刑地點,將其四肢、頭顱分別綁縛,接連在馳往不同方向的五輛戰車上。公孫鞅雙眼微閉,表情甚是平靜。
第二通鼓聲響起,陳軫要來酒壺,倒滿一爵酒,端起來,離開座位,緩緩走到公孫鞅跟前,朗聲叫道:「公孫兄!」
公孫鞅睜開眼睛,見是陳軫,淡淡說道:「陳兄!」
陳軫端起酒爵,話中有話:「公孫兄,恐怕您不會想到,在下此番使秦,就是衝著您公孫兄來的!」
公孫鞅的聲音依舊淡淡的:「公孫鞅早料到了!」
陳軫吃一驚道:「那——您是否想過,您之所以站在這兒,也是因為在下?」
公孫鞅撲哧一笑:「原來陳兄總是這樣高抬自己。」
陳軫一怔:「此話怎解?」
「公孫鞅站在這兒,是公孫鞅自己想站,與陳兄無關。陳兄此來,不過是湊趣而已。」
陳軫爆出一笑:「這麼說來,是公孫兄厭惡塵世,活得膩味了?」
「不是活得膩味,而是活個趣味!陳兄可知伯牙、子期之事否?子期不在側,伯牙不鼓琴。先君既沒,公孫鞅若再苟活於世,豈非無趣?」
陳軫微微點頭:「公孫兄不惜殉死以報知遇之恩,陳軫敬服。不過,死有萬種,以公孫兄之智,總不至於選擇此種死法吧?」
公孫鞅朗聲笑道:「人生在世,最難得轟轟烈烈。試問陳兄,何種死法能有今日之盛?」
陳軫遞上酒爵:「公孫兄豪邁之情,陳軫敬服!請公孫兄滿飲此爵,就算在下為公孫兄餞行!」
公孫鞅接過,盡數傾於地上。
陳軫臉色微變:「公孫兄——」
「人本泥土,復歸於泥土。公孫鞅今日歸家,權借陳兄這爵美酒,向泥土致謝了。」
陳軫一怔,勉強擠出一笑,朝公孫鞅抱拳說道:「公孫兄,一路保重!」悻悻回到觀刑台。
第三通鼓響。
杜摯催道:「公孫大人,鼓聲已畢,該行刑了!」
公孫賈正欲扔出令箭,上大夫景監一馬飛至,高叫道:「慢!」
公孫賈陰陰說道:「哦,上大夫也有閒情,來此觀賞逆賊受刑嗎?」
景監冷冷說道:「公孫大人,景監奉君上之命,特來為商君餞行。」
公孫賈一驚:「君上之命?」
景監拿出金牌令箭和一壺御酒:「此為君上金牌令箭,此為君上親賜御酒,請大人驗看!」
公孫賈驗過,點頭道:「好,就請上大夫送逆賊上路。」
景監端酒,一步一步走到公孫鞅面前,伏拜於地,捧酒於頭頂:「商君,下官奉君上之命,為大人餞行來了。」
公孫鞅點頭道:「景兄,請轉奏君上,罪臣身不由己,無法叩謝了。」
「下官一定轉奏。」
公孫鞅接過御酒:「另外,你再轉呈君上,就說罪臣公孫鞅送他一句:立威於軍,立信於民,欲成大業,強國固本!」
《鬼谷子的局》